第1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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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媚娘還是覺得從心底涌出一陣前所未有的振奮與渴望。 “我真是,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br> ** 這一日夕陽西下時分,皇帝到了感業(yè)寺門口。 他亦是縱馬而來。 一路疾馳,身后跟著的小山差點被累死。 他原想叩門,卻在叩第一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門開了一道縫。 原來并沒有鎖。 李治將馬鞭扔給身后的小山,自己推門走進去。 就見媚娘坐在庭院中,對他嫣然一笑。 “我一直在等著陛下?!?/br> 在院中坐看夕陽的媚娘站起身,踩著金紅色的落日余暉,一步步走向皇帝。 走的極近了,才仰頭看著皇帝的面容,伸手撫了撫:“陛下受苦了?!?/br> 皇帝于冬日縱馬而來,身上穿著厚厚的玄色大氅,此時張開雙臂,把媚娘整個人也裹在他大氅里。 看起來是他將媚娘圈在他大氅里,實則卻是他低下頭,將面容埋在眼前人的肩處,放松的將一部分重量壓在對方身上。 至此,他才覺得這漫長的一天,終于過去了—— “媚娘,我真的好倦?!?/br> 媚娘像是在為一只受傷的小動物順毛一樣,順了順皇帝,輕聲道:“好了,都要好了?!?/br> * 夜里,兩人坐在同一張榻上看窗外星辰。 “媚娘竟認得這許多星辰?!崩钪温犓龑⑿浅揭幻睹稊?shù)過去,只驚訝了一下,隨后就了然道:“是我糊涂了,你跟太史令是至交,怎么會不知星辰?!?/br> 媚娘點頭:“是,這些年總聽她說,也就大半都記住了。” 兩人就這樣數(shù)了好一會兒星星。 直到將她記得名字的星辰數(shù)完,媚娘才轉(zhuǎn)過來面對皇帝:“陛下心里好些了嗎?” 李治沒搖頭也沒點頭。 只是伸出了手。 “明明做了皇帝,朕卻覺得掌心空空?!?/br> “朕有時也覺得有趣?!?/br> “他們明明是要從朕手里搶走權柄,卻還要臉面,會假惺惺的來征求朕的允諾,還要朕的許可為他們正名?!?/br> “他們想讓朕做什么呢?做一尊不會說話,任由他們的喉舌去替朕發(fā)聲的神像嗎?還是干脆去做一塊靈位。” “陛下。” 皇帝只覺得掌心微微一沉,低頭去看,只見媚娘將手覆在他掌心。 “陛下不是兩手空空?!?/br> “先帝將江山交到陛下手中,陛下一定能掌的住。” 媚娘側(cè)首道:“我會陪著陛下?!?/br> 李治亦轉(zhuǎn)頭,將此時媚娘的面容神色看的清楚:“好。” 十指相扣。 * 晨起。 媚娘一如既往醒的很早。 冬日里還是漆黑一片。 她昨夜特意于外間留下一小盞油燈,此時就著豆粒大小的光走到門前,看了看廊下的滴漏水刻,算了算時辰。 這才回身點起了幾盞燈,把屋里照亮。 然后重新坐回床邊喚皇帝起身。 “陛下。” 皇帝微睜眼,帶著晨起時不自知的蹙眉。 聲音里倦意深重:“到時辰了?” 雖然很困倦,但李治還是要即刻起來:昨日過來是意料之外,一定要早點趕回去,別誤了早朝惹人懷疑非議才是。 媚娘伸手輕輕按住他:“陛下再躺一會兒吧,我特意早了一點叫陛下——知道陛下若是剛醒過來就接著起身,會頭疼好一會兒?!?/br> 皇帝聞言,就睡眼惺忪點頭,抱著被子繼續(xù)躺著閉目養(yǎng)神。只動了動手指,捉住媚娘垂下來的青絲,在指尖繞了幾圈。 如此靜躺了一刻后,才坐起身來。 此時皇帝的雙眸中已然很清醒。 神色較之昨日也恢復了以往的柔和平靜。 皇帝離開感業(yè)寺的時候,天還是黑的。 只是這種黑已經(jīng)不再深重如墨,而是像黑色的絲絨一般,開始泛起點點微光。 媚娘就看著這點微光,逐漸變亮。 ** 三日后,大朝會。 監(jiān)察御史韋思謙彈劾尚書右仆射褚遂良,抑買強買田地。 姜沃手持笏板立于朝上,看著這位三十來歲,并不畏懼太尉與右仆射威勢,秉公彈劾的御史—— 崔朝說找到一位御史好友彈劾褚遂良時,姜沃一開始并未想到是這位。 這位將來官至武周朝宰輔的韋思謙。 褚遂良此事,人證物證俱全,皇帝罕見勃然大怒。 他一向?qū)ο鹊哿粝碌闹爻己芸蜌?,這還是第一次疾言厲色當朝斥責老臣。 長孫無忌作為太尉,自坐在朝堂最前面,起初只是聽著沒干涉皇帝發(fā)火——褚遂良這事兒辦的也確實錯了,但當皇帝斥道‘有違圣旨’‘何堪先帝托付輔政之臣’等重話時,就有些蹙眉難坐了。 這些罪名要是落實了,褚遂良不得跟劉洎一個下場。 于是長孫無忌環(huán)顧身旁幾位宰輔——他與褚遂良走的近人盡皆知,此時他倒是不好站出來為褚遂良求情。而且……長孫無忌也要臉,覺得褚遂良這事兒辦的是不漂亮。 好歹也是個宰輔了,怎么,你就差這一百畝地?。?/br> 居然去強買人家從八品官員家里的,強買也罷了,竟然還收拾不利索尾巴,令人告到御史臺,鬧到朝上人盡皆知,丟不丟份! 于是長孫無忌以目光示意其余人替褚遂良求情。 卻見門下省侍中張行成站起身,道該依律判罰,以警朝臣勿違詔令。 而與他同為中書令的高季輔沒說話——他也不用說話,韋思謙就是他的學生,一個年輕御史敢于在群臣皆在的大朝會上彈劾褚遂良,已經(jīng)能夠表明高季輔的態(tài)度。 這兩個人……平時倒看不出來,有這樣大的主意。 長孫無忌先放下對這兩位的揣測,只是蹙眉去看跟他更相熟的李勣。 尚書左仆射李勣,卻像是沒見過這朝上的地磚一樣,正在特別認真低頭看地面,仿佛周圍一切人事都與他無關。 只有于志寧站起來,干巴巴說了一句:“陛下息怒,右仆射并未違詔,侵占民田……” 才說了一句,就被罕見發(fā)火的皇帝打斷:“難道于相覺得,一朝宰輔,非得侵奪民田至百姓家破人亡才算完嗎!” 于志寧噎住了。 他本來就是看在長孫無忌面子上才求一句情,被皇帝一問,也默默退了,心中不免道:太尉真是的,自己不肯丟人,害得我丟這老臉! * 朝后。 趙國公府。 長孫無忌實惱火,忍不住擊案對褚遂良呵道:“你府上就差那一百畝田!你瞧瞧這辦的是什么事!” 褚遂良也滿臉晦氣:他當然不差那一百畝,但他這些年名下掛了不少良田,正好中間隔著這一百畝。 一打聽,田主只是一個鴻臚寺譯語人。 這不就…… “還請?zhí)編臀蚁虮菹虑笄?!?/br> 褚遂良也感覺,這些宰輔里,陛下對他很一般。別說比不上對太尉,甚至還比不上對張行成這半個老師。 于是此事,褚遂良只能向長孫無忌求助。 長孫無忌捏了捏眉心:“我自會去給你求情,你自己也別忘了去御前請罪!此事可大可小,全在陛下心意。你也知陛下年輕,性子上來難免任性。若他實惱你,非要從重發(fā)落,只怕你要出去待個一兩年?!?/br> * 褚遂良滿心懊喪去御前請罪時,正好看到臉上帶著圓滑笑容迎出來的程公公。 這位程公公八面玲瓏,此時就壓低了聲音對他道:“右仆射先回去吧,陛下這幾日心情都不太好?!?/br> “不太好?” 褚遂良今日過來,就做好了準備,從袖中取出沉甸甸的金餅,塞給小山。 因他以往自恃宰輔身份,從來沒塞過錢,動作還很生疏。 小山收的倒是很熟練,然后壓低了聲音道:“陛下近來有一煩心事……” * 聽說皇帝是看上了感業(yè)寺一個才人所以心煩,褚遂良深覺自己倒霉:他說呢,皇帝一向性情最溫厚,以往對他們這些老臣都很客氣。這次不過一百畝地,就發(fā)了如此大的脾氣,原來是自己撞上了皇帝的煩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