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李治你別慫、Mafia(BG+BL)、快穿之惡毒女配洗白后、頭號陪玩
不由柔聲道:“公主眼睛肖似陛下?!?/br> 姜沃則低頭打量:“是嗎?我倒是覺得更像jiejie。” 陶姑姑就笑道:“且得等等才知道像誰——孩子小時候,鼻梁還沒有長起來,眼睛也就還沒定形?!?/br> 說著伸手從姜沃手里小心接過公主:“你們?nèi)デ邦^吃晚膳吧,我已經(jīng)用過了?!?/br> * “想吃什么?”兩人邊往前走,崔朝邊將廚下今日備下的菜說與姜沃。 然后又凝神看了她兩眼:“若是累了沒胃口,就先睡吧。廚下也有湯,夜里起來可以喝?!?/br> 姜沃止步:“好?!?/br> 因近來精力一直高度集中,她躺在床上,一時卻也睡不著。 崔朝則斜倚在榻旁,拿過桌上的折扇來,似有若無地扇著。 姜沃閉著眼,抬手拉了拉他衣袍的一角:“隨便說點什么吧?!碑敱尘耙魳?,聽著就睡著了。 崔朝聲音放的輕緩,挑了輕松的事兒來說:“你也見過陛下處有一只錦匣吧,里面裝滿了人名?!?/br> 姜沃在昏黑一片中,忍不住睜開眼笑了:“你說這個我都要不困了——里面還有我貢獻的一頁呢?!?/br> 崔朝點頭:“我也看到了你那一張?!?/br> “我今日去面圣時,陛下正在細細的理里頭的名錄,還時不時再標注幾筆——陛下讀書時,就常溫故知新善加標記,十數(shù)年過去,也未變?!?/br> 姜沃重新閉眼:“今日都沒有常朝,還有什么新的事兒嗎?” 崔朝略微動了下身子,遮住外間燈燭透過來的些微光線,然后才道:“沒什么大事,陛下是今日有暇,又惦記著公主出宮這幾日過的好不好,于是叫我過去?!?/br> 就見他邊講公主日常,陛下邊整理黑名單。 “我看到了魏國公府那幾頁?!蔽簢屎竽讣?。 “你猜一猜在陛下心里,魏國夫人最大的罪過是什么?” 姜沃在黑暗中道:“不用猜,必是去年三月之事?!?/br> * 皇城,立政殿。 媚娘進門時,李治的黑匣子正好整理到尾聲。 “魏國夫人今日又進宮了?”雖是疑問句,但皇帝自有答案。 媚娘也就不用答,只走到皇帝身邊坐下。 見皇帝蹙眉道:“朕每次聽到柳氏進宮,都會想起去年春耕事?!?/br> 媚娘知道皇帝在說什么:帝親耕,后先蠶,都是奉宗廟粢盛的大禮,也是帝后為天下率的象征。 本朝并非每年都行祭先農(nóng)親耕禮,凡有,必是盛祭。 永徽三年的正月,是皇帝登基來行的第一回 親祭先農(nóng),親耕御田,百官相隨者皆有糧帛賞賜。 按照禮部奏疏與太史局算過的吉日,三月,皇后當于先蠶壇行親蠶禮。 然而…… “朕記得,當時你剛有身孕才不久?!?/br> “魏國公府應(yīng)是憂朕將來再得一子,偏心幼子,就令皇后再問朕求皇長子?!?/br> “朕不許。”皇帝至今想來,仍是忍不住擊案怒道:“皇后竟然就不肯行先蠶禮!”[1] 皇帝帶著怒火到紫薇殿時,就聞到滿屋藥氣,宮人皆道皇后病了正在臥床。 他在藥氣中站了片刻,轉(zhuǎn)身走了—— 若是皇后自己因要不到皇長子而賭氣,應(yīng)當只會梗著脖子跟他道不去,而不是這般生病作態(tài)。 皇后如此裝病,后面自然少不了魏國公府的支招。 那便沒什么可說的了。 皇帝眉目間露出追思之色:“貞觀九年,母后依舊率內(nèi)外命婦親蠶?!?/br> 媚娘在旁聽著:文德皇后,是貞觀十年仙逝的,貞觀九年……文德皇后應(yīng)當已然病中。 她垂眸,看著皇帝方才擊案后,掌緣有些發(fā)紅的手。 如果說被逼立太子事,是長孫無忌越過了那條線。 那么此事,便是皇后及家族,真正過了陛下心底那道底線。 * 崇仁坊。 姜沃與崔朝也說起了此事。 先蠶禮,不是當天去拜一拜就完了,而是前后共九日——何時出宮,何時陳設(shè),何時饋享祭祀,何時皇后親率命婦行親桑,何時勞酒,禮部和太常寺都有細致定規(guī)。 永徽三年,因是當今登基后,第一次定下行親耕親桑禮,那段時間,禮部、太常和太史局,為敲定每一個細節(jié)和吉時,忙的也是沒白天沒黑日的。 結(jié)果就在祭祀前三日,皇帝忽然將他們召了去,道皇后病中不能行親蠶禮,令司農(nóng)寺王正卿代祭。 姜沃就看到,向來風風雅雅王正卿,向來都是坐在戶部讓別人痛苦的王正卿,這次差點沒當場裂開,終于自己帶上了痛苦面具。 這,這是什么事??! 他正月剛跟著皇帝耕完地,負責在一旁捧著糧種,這是司農(nóng)寺正卿責無旁貸的,但去親蠶禮是怎么回事啊?! 他一個朝臣,難道能帶著公主王妃、命婦們?nèi)ゲ缮N剐Q嗎? 王正卿是震驚了,禮部尚書許敬宗才真是差點當場哭出來:之前所有為皇后量身定做的先蠶儀算是廢了。 且提前三日才通知他,他哪怕一天十二個時辰不睡,也沒法現(xiàn)趕出來一份‘有司代祭’的合宜典儀來——因這件事本來就不合宜啊! 姜沃當時也沉浸在加班的壓力里:禮部和太常寺定不下流程來,她這邊也沒法算吉日。 后來還是皇帝拍板,停了內(nèi)外命婦隨祭。 只讓王正卿去行祭祀先蠶氏,一日祭禮即可。 最后,還真是由全程懵著,但好歹保持了一貫風雅姿態(tài)的王正卿,草草行完了一場親蠶禮。 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要隨后行親蠶禮的命婦們,也全都一臉懵,從去先蠶壇,變成了集體入宮探視皇后病體。 崔朝輕聲道:“咱們早知,陛下是一定要壓下世家的,但是從此事起,魏國公府王氏和柳氏才被陛下提到了頭名去?!?/br> 實在是太傷臉面了啊。 崔朝想,只要王皇后還在,陛下一定不會再行親耕親蠶禮了。 畢竟垂范天下沒成,丟臉于朝堂倒是真的。 “對了?!苯趾鋈幌肫鹨皇拢骸拔以缇拖雴柲悖偸峭洝跽涞耐跏?,與皇后的不同?” “是,王正卿的王氏,在魏曾賜姓烏丸,這一脈又稱烏丸王氏……”每次聽崔朝講世家這些復雜的譜牒,姜沃就覺得自己立刻困了。 迷迷糊糊間,就聽崔朝繼續(xù)輕聲道:“陛下今日還去了凌煙閣……” 凌煙閣啊。 姜沃還未及問陛下去凌煙閣做什么,就睡著了。 崔朝停下手里的扇子與口中輕聲話語。 只是低頭,于昏暗中,安靜望著她的睡顏。 * 立政殿。 “朕今日還與子梧一起去了凌煙閣?!?/br> 媚娘奇道:“陛下怎么忽然想起去那里?” 皇帝才登基,也沒有自己一朝的重臣能圖形凌煙閣。 “朕有意為司空重繪凌煙閣之圖,今日就特意再去看了看?!?/br> 司空,英國公李勣。 媚娘很敏銳抓住了重點道:“只為司空一人重繪?” 凌煙閣如今懸著二十四張功臣圖,皇帝卻只為司空一人重繪——哪怕過世的功臣不算,如今在世的也還有尉遲敬德、唐儉幾人,最要緊的是,凌煙閣第一圖,太尉長孫無忌也還在呢。 皇帝頷首;“是,只為司空一人重繪?!?/br> 媚娘凝神想了片刻:“若是有此恩典,皇帝不如再恩上加恩,可親筆序之。” 皇帝將面前整理過的錦盒關(guān)上:“好?!?/br> “朕已令閻立本作此圖?!?/br> “到時,朕親為圖序之?!?/br> ** 夏末。 樹上只偶然傳來兩聲有氣無力的蟬鳴。 英國公李勣穿過虔化門,來到立政殿謝恩—— 皇帝命將作大監(jiān)閻立本單獨為他重繪凌煙閣畫像,并親筆做序,當朝賜之。 更遍傳朝臣以觀。 如此殊榮,李勣自然要趕來謝恩。 走在路上,李勣不由想起當年,他忐忑于能不能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舊事。 且說,當年凌煙閣的消息,還是長孫無忌私下透漏給他的。 一晃十年過去了。 想起今日朝上,見了皇帝親提序的‘功臣圖’后,長孫太尉盯他的眼神,李勣便有些想無奈苦笑的意思。 人、事皆已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