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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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嘆道:“臣只愿朝堂安穩(wěn),陛下安穩(wěn)?!?/br> * 長孫無忌離開后,皇帝看著眼前御案,輕聲自言自語了一句:“朝堂安穩(wěn)啊?!?/br> 裙袂微動,媚娘來至皇帝身邊。 皇帝抬頭看著她,眼底似乎浮動一點猶豫的光:“媚娘,舅舅退了一步?!比羰蔷司四芘c他一起壓制世家,能夠…… 媚娘眼神毫無閃躲,也坐下來平靜回望皇帝:“不,陛下,不是太尉退了一步?!?/br> “是太尉讓柳家退一步,再讓陛下退一步?!?/br> 太尉令柳家把伸的太長的手縮回去一些;再請皇帝原諒容忍一回維持現(xiàn)狀。 媚娘唇邊帶笑,笑意卻冷冽:“自來觀史書,只見臣子之間不和,皇帝居中調(diào)和,令兩方各退一步的?!?/br> “再未見,皇帝與后族不睦,朝臣居中調(diào)和,各打五十大板,令皇帝和后族各退一步的?!?/br> 媚娘就看著皇帝眼底那一點猶豫,像是泡影般消散。 * 次日,中書令柳奭以才德不足,自請解宰輔位。 皇帝允奏,去中書令之職,降為吏部侍郎。 兩日后,皇后自行宮還。 魏國夫人雖得了兄長的約束,知日后不能常來往宮中,但女兒剛歸京,豈能不進(jìn)宮看看,還是沒忍住遞了名刺進(jìn)宮。 這次很快得以入宮。 見女兒安康無事,魏國夫人差點沒哭出來:“皇后一切可安好?” 皇后見母親情緒激動,反而不解:“自然安好。驪山景色秀麗,皇帝許我多住些日子,覺得比宮里舒坦多了?!毖韵轮?,似乎還有嫌回來太早的遺憾。 魏國夫人:…… 她只好收起滿腔苦澀道:“好,皇后安好就好。以后我不能常進(jìn)宮看你了?!?/br> “凡事只好自己當(dāng)心?!?/br> 皇后不解:“母親怎么不能如以往般入宮?” 魏國夫人想著以后進(jìn)宮少了,有些話該囑咐還是要囑咐,于是把隸芙一起叫來道:“陛下偏寵宸妃,竟有些廢后的念頭。不過皇后勿憂,你既有中宮之名,又內(nèi)有太子,外有母家,陛下的念頭也只能是念頭罷了?!?/br> “皇后只安居宮中,看著太子便是?!?/br> ** 自柳奭辭宰輔位,又聽聞皇后平安歸來,并無異樣。長孫無忌就覺得諸事又回到了平衡,回到了他期許的那樣。 后位穩(wěn)固,東宮穩(wěn)固,朝堂穩(wěn)固。 甚好。 也該準(zhǔn)備新歲了。 * “都準(zhǔn)備好了。”姜沃在御前道:“明日正好是大朝會?!?/br> 皇帝頷首:“那就如此行吧。” 次日,大朝。 姜沃站在朝上,聽太尉與皇帝議起新歲之事,語氣平和。 忽然想到了去年——到了年底,朝臣們本來也是歡歡喜喜準(zhǔn)備過年的,結(jié)果臘月里忽然出了個房遺愛謀反案,朝上‘整個晉西北亂成一鍋粥了’。 今年……又要如此了。 太尉稟過年節(jié)事,皇帝頷首應(yīng)準(zhǔn),又隨口問道:“眾卿還有奏否?” “臣有奏!” 長孫無忌隨意瞥了一眼,見是御史臺的人,就又散漫轉(zhuǎn)開目光。 御史臺彈劾朝臣,不說日日有,但隔三差五就來一回。 且這位出列的御史,長孫無忌雖記不清名字,但知道是清河崔氏人,崔氏也算是…… 長孫無忌還未想完,就聽御史中丞崔義玄鏗鏘有力道:“臣奏吏部侍郎柳奭潛通宮掖,潛行不軌,意圖謀逆!” 有一瞬間,太極殿安靜的,人人都能聽清,風(fēng)吹過窗紙的輕微悉索聲。 謀逆?! 他們聽錯了嗎? 謀逆! 卻是褚遂良先反應(yīng)過來的:“放肆!誣告宰輔……”忽然想起來柳奭已經(jīng)不是宰輔了,褚遂良換過詞匯:“私誣謀逆,罪不容誅!” 無論是誰,沾上謀逆二字,頭上都像是懸了一把刀。 以至于柳奭一時太過震驚,反應(yīng)比褚遂良還慢半拍。 此時被褚遂良的話從驚動中拉出來,才忙站出來:“陛下!”然而還未申冤,就被皇帝打斷:“御史有奏,話才說了一句,朕還未聽完,褚相便急著替朕治罪了?” 褚遂良忙道:“臣并非此意,只是此等誅心亂正之言發(fā)于朝堂……” 皇帝呵斥道:“并非此意就退下!” 褚遂良灰頭土臉閉嘴,退回了原位。 皇帝又對柳奭道:“有柳卿申冤之時,先聽御史言罷?!?/br> 柳奭也只得臉色煞白暫且起身退下。 他與褚遂良不由都目視長孫無忌:太尉不是就皇后事,已經(jīng)與陛下商議定了嗎? 長孫無忌并無暇看他們二人,只是注視著御座上的皇帝。 * “上月皇后于行宮安養(yǎng),魏國公府便多出怨懟之語,以至京中流言四起?!?/br> “柳侍郎竊以中宮不安,常泄禁中言語,私揣上意,屢言憂陛下有廢后之意!” “柳侍郎乃皇后之舅父,憂皇后被廢,又憤于陛下去己宰輔。故而有意謀逆擁立太子以自保!” 柳奭好容易忍到他說完,立刻反駁道:“血口噴人!此皆出自你腹內(nèi)假構(gòu),陰私揣測!” 是揣測嗎? 不,是動機(jī)。 之前流言紛紛,陛下有廢后之意。更有魏國夫人四處求神拜佛,現(xiàn)于人前。加上太尉神來一筆,壓著柳奭退去中書令之位。 在朝臣們看來,魏國公府和柳氏豈能不怨懟。而他們,又手握東宮,若對皇帝不滿,保全自家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擁立太子。 動機(jī)已經(jīng)闡述完畢。 姜沃垂眸聽著,接下來是——證據(jù)。 * 而柳奭怒斥過‘血口噴人’后,忍不住去看崔敦禮。 你崔氏人,為何突然站出來行此誅心之言! 崔敦禮原本也在驚變的愕然中,忽然接受到柳奭的目光,覺得好大一口鍋從天而降。 他對這位崔義玄并不太了解。 這位是清河崔氏,他是博陵崔氏,彼此雖同氣連枝但并非一家。 然而很快,柳奭就顧不上看崔敦禮了。 繼御史臺后,大理寺丞侯善業(yè)站出來道:“臣亦有奏。魏國公府以私婢入東宮,屢使人與太子遞私言——此時人已在大理寺中。” 大理寺正卿是盧家人,此時跟崔敦禮一樣覺得鍋從天而降,面對柳奭的目光,很想茫然說一句:???我大理寺什么時候掌握了這個罪證?我真不知道。 人怎么就在大理寺中了? 姜沃看著眼前笏板。 這是證據(jù)。 接下來是——聲勢。 * 聽聞魏國公府置私婢于東宮,柳奭聞言色變,這真的很像meimei能干出來的事兒! 他不敢否認(rèn),只道:“陛下,此事臣實不知。臣也未曾傳遞消息進(jìn)東宮!” 此時長孫無忌終于起身。 他已然看明白,是皇帝。 皇帝竟然還有廢后的心思。 長孫無忌道:“陛下,魏國夫人如此行事不當(dāng),可褫奪誥命。然若以此就加以牽連,甚至給柳奭扣上謀反的罪名。臣以為,實在過了。” 見太尉終于定下基調(diào),其余宰輔紛紛附和。 看著長孫無忌,皇帝忽然想起,去歲宗親謀反案,自己也跟舅舅說過一樣的話:株連甚廣,實在過了。 太尉不允。 然而今日,舅舅又以此為由要救柳奭。 皇帝對著下首太尉微微一笑。 然后遍問群臣:“眾卿以為如何?” 皇帝話音剛落,長孫無忌便聽近處有聲音道:“魏國夫人是柳侍郎之妹,魏國夫人傳了消息進(jìn)東宮,與柳侍郎私傳何異?” 說這話的是禮部尚書許敬宗,他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補(bǔ)了一句:“不,當(dāng)時還不是柳侍郎,而是中書令?!?/br> “臣還記得,去歲太尉徹查謀反案,當(dāng)時定下吳王罪證,便是潛構(gòu)謀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