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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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的很干凈。 皇帝入內(nèi),就見到身形挺拔坐在桌前的長孫無忌。 大約是被冤屈的憤怒和怨懟,以至于見了他也沒有起身行禮。 皇帝也不在乎,擺手屏退左右。 朝臣與侍衛(wèi)都流水一樣退出去。 長孫無忌見此,開口第一句話便帶了些譏諷之意:“陛下屏退左右,難道不怕我謀反弒君了嗎?” 李治立在門旁,蹙眉道:“若太尉只有此言,朕便不必再聽了?!?/br> 長孫無忌見皇帝神色漠然,忽而情緒大動道:“這世上如果只有一個人不會謀逆于陛下,那便是我!” “宗親妄圖取而代之,我替陛下平之!” “陛下年少登基,朝野浮動,我替陛下鎮(zhèn)之!” “陛下為太子以來,我自問護(hù)衛(wèi)陛下之心如鐵石!” “若為廢后立后事,臣拂逆了陛下的心意,陛下要殺,為臣者引頸待戮!” “但陛下不能污我謀反!” 長孫無忌越說越激痛,雙目通紅。 李治走近,抬手按住長孫無忌的肩膀。 “舅舅……舅舅!” “不必說了?!?/br> “我知你不會真的‘謀反’?!?/br> 李治將稱呼從朕,換成了我。 他今日過來,穿的也只是常服,乍一見—— 長孫無忌神色恍然,只覺好似時光倒流,十五歲的晉王拿著一卷律法,站在他身邊討教:“這條律令,我這樣解,舅舅看對不對?” 李治在長孫無忌對面坐下來。 “我曾琢磨過許多次舅舅的想法?!?/br> “如今說來,舅舅一聽?!?/br> “舅舅是不是覺得,我還年輕,做的不夠好,你會先替我看住、鎮(zhèn)住這朝堂。若我有過你便諫言,令我改之,讓我做一個更好的皇帝。” “總有一天你會老去,會將一個好好的朝廷交給我的。那時候,你也放心了……” “對不對?” 長孫無忌聽著這些話,恰合心意,下意識頷首:“是?!?/br> 李治笑了。 然他眼睛里并沒有笑意:“舅舅,你覺得這是輔政之臣的心嗎?” “等你覺得我做的夠好了,等你真的老去,才將朝堂交給我……”李治將此話重復(fù)了兩遍。 語氣轉(zhuǎn)冷轉(zhuǎn)厲:“舅舅不覺得,這是父皇的位置嗎!” 像是閃電劈開黑夜,長孫無忌忽然怔住了。 李治深深望著眼前的舅父。 “舅舅口口聲聲立皇長子是為了朕,為了國本——如果舅舅不提出把皇長子給皇后撫養(yǎng),朕是愿意相信的。” “只要舅舅提出來,給劉寶林升位分,可立貴妃。” “朕無嫡子,貴妃所出長子,難道不能做太子嗎?為什么非要是王氏女的養(yǎng)子,才能做太子?” “朕原來百思不得其解,柳奭能拿出什么來打動舅舅。” “后來朕明白了——他的態(tài)度,他的恭敬?!?/br> 皇帝目光幽深一片。 “十余年前,父皇修《氏族志》時,世家尚敢將李唐皇族放到第三等人家去,何況長孫一族?!?/br> “舅舅自來性傲,當(dāng)年也厭世家如此吧?!?/br> “可自朕登基以來,柳奭變得處處以舅舅為尊,要靠舅舅來要朕的太子之位。崔氏族長、世家朝臣也需舅舅的舉薦,才能位列宰輔?!?/br> “舅舅是否覺得很暢快?登高覽眾,百官臣服,無論世家勛貴還是宗親皆要俯首。比之前那些年,都要痛快?” “是不是說了太多次在幫朕穩(wěn)定朝綱,舅舅連自己都騙過了?” “其實——” 皇帝的聲音并不大,但落在長孫無忌耳朵里,卻一句句令他驚心。 他幾乎不想聽下去。 可皇帝的聲音依舊冷靜地在說著:“其實,舅舅何嘗不是在用朕壓制世家,再用世家來掣肘朕?” 至此,長孫無忌才低聲道:“我從沒有想用世家掣肘陛下,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相信自己,只要他在,世家必然翻不出什么花來,該用還是得用,不然難道由著皇帝啟用諸如許敬宗等無才無德之人? 他是這樣想的……吧。 還是如稚奴所說,他是在為了自己能夠權(quán)傾朝野。 * 長孫無忌頗為頹然,以手撐額,有些顫抖的手指,不自知的將冠中發(fā)帶出了幾縷—— 是白發(fā)零落。 李治心中忽而大痛。 在來之前,他已經(jīng)想象過許多舅舅的樣子。 他以為無論什么都能接受:質(zhì)問,憤怒,怨懟,乃至銜恨…… 可是現(xiàn)在,李治才知道,他見不得舅舅狼狽。 “舅舅,你最后給朕上一道奏疏吧——” “朕等著?!?/br> * 三日后,太尉長孫無忌上書請罪。 言及數(shù)年來“誤先帝圣托,罔上負(fù)恩,擅弄權(quán)柄,幾于專權(quán)亂政?!弊哉埰渥?。 朝臣皆驚:專權(quán)亂政之罪,皇帝要深究的話,與謀逆也差不了多少了。 然帝以‘元舅輔政,曾安社稷’為由,免奪爵。 但去官職,遷黔州。 有詔,此生勿復(fù)朝覲。 第105章 立后 永徽五年。 春日載陽,黃鸝鳴枝。 姜沃走進(jìn)立政殿后院,見一株杏樹,不由止步。 金色的日光透過樹的葉隙投下來,斑點樣灑在地上,一晃眼倒像是落了一地的金色的小杏子。 媚娘扶著窗,傾身對她笑道:“怎么不進(jìn)來?” 姜沃就指著杏樹道:“jiejie還記得,宮正司正堂前院中也有一株老杏樹嗎?” 媚娘點頭,自然記得。 兩人隔著鏤花窗與遍地春光彼此相望,姜沃笑道:“就是這樣一個春天。我從姑姑手里接過寫著宮規(guī)的竹櫝,奉命去掖庭北漪園。” 媚娘在窗后接過話來:“那是咱們第一次見面?!?/br> 自此,已然相伴十六載。 * 媚娘帶著笑意,目光一直注視追隨著姜沃步履輕盈入殿。 見她朱袍殷紅,面如素雪。 只覺心中歡喜之余,更有安心沉定。 嘉禾送上春日宜用的扶芳飲。 說來,這扶芳飲還是崔家的秘方,被崔朝先送當(dāng)時晉王,又送姜沃,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宮廷飲。 姜沃喝了一口想起來:“等我明日再帶幾張新方子進(jìn)來?!?/br> 崔族長最近對待崔朝,那真是外頭的天氣一樣春光和煦,珍本秘譜流水樣送過來。 與之相應(yīng)的,便是流水樣送進(jìn)立政殿的奏疏。 只是這回,不再是反對,而是百官請立武宸妃為后的奏疏。 * 此時媚娘所居的后殿中就放著幾本奏疏,這是皇帝挑了幾本詞彩煥達(dá)雅致的給她,讓她擱在后殿可以多看兩遍。 姜沃就伏案看起來。 論起文采好,果然都是熟悉的人名:許敬宗、李義府、還有……上官儀。 此時再看上官儀的名字,姜沃早沒有初次從媚娘手邊看到上官儀《投壺經(jīng)》的驚訝了。 每個人身處的人生階段不同,利益不同,當(dāng)時當(dāng)下的選擇就不同。 此時的中書舍人上官儀,站在了支持皇帝立武宸妃為后的一邊,是符合他此刻身份和利益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