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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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風(fēng)聞此激昂戰(zhàn)事,忍不住起身,在屋中走來走去。 忽然想起一事,感慨道:“ 蘇定方大將軍,曾是李靖大將軍的副將!當年……” 姜沃頷首接過:“貞觀四年,李靖大將軍亦是如此,于寒冬大雪夜,只率三千騎兵,晝夜奔襲三百里,直取東突厥王庭定襄城!一戰(zhàn)破敵,活捉頡利可汗,滅東突厥!” 二十余年后,他帶出來的副將,再次于雪夜破金牙,擒阿史那賀魯,滅西突厥! 姜沃想,蘇定方大將軍,在決定雪夜奔襲金牙的那一刻,一定也記起了曾經(jīng)的李靖大將軍吧。 亦主將亦師父。 這便是大唐武魂不滅的傳承! 這一日,姜沃與李淳風(fēng)就在這艘大唐東境的海船之上,說著大唐西境的戰(zhàn)事。 相距萬余里,盡是大唐疆土。 ** 長安城。 立政殿。 媚娘正在與皇帝一起看輿圖。 西突厥滅后,大唐西邊疆域大大擴了出去,自然要加設(shè)羈縻府州,原先的‘安西四鎮(zhèn)’布置,就不再夠用了。 皇帝看著眼前嶄新的西域輿圖:“媚娘,咱們今日不做別的,就把西境州府重設(shè)一遍!” 媚娘在旁執(zhí)朱筆,預(yù)備與皇帝邊說邊記。 “改,安西都護府為安西大都護府?!?/br> “增設(shè)濛池、昆陵兩都護府?!?/br> “增設(shè)大宛都督府?!?/br> “增設(shè)……” * 后來,姜沃曾特意找了半日空閑,對著皇帝新制定的‘安西大都護府’的大唐邊境,來對應(yīng)看她的現(xiàn)代地圖。 越對應(yīng)越感慨: 唐大宛都督府——烏茲別克斯坦。 唐拔州都督府——阿富汗。 唐波斯都督府——伊朗。 …… “此去安西萬里疆啊?!北藭r姜沃放下了輿圖,想起了白居易的詩。 但除了自豪與感慨,更生慎然警惕,因白居易這首詩的全作,寫的并不是大唐的繁榮,而是安史之亂五十年后,大唐失去了這些疆土后的痛心—— “涼州陷來四十年,河隴侵將七千里。平時安西萬里疆,今日邊防在鳳翔。緣邊空屯十萬卒,飽食溫衣閑過日?!盵4] 前路漫漫,還遠未盡。 吾輩自當警鐘長鳴。 ** 登州。 姜沃交給師父李淳風(fēng)的,不只有司農(nóng)寺的育種田農(nóng)與將作監(jiān)的匠人。 還有兩個姑娘—— 一個是當年媚娘回宮后,從掖庭罪籍中帶走,一直跟著她的嘉禾。 另一個亦是掖庭宮女出身,是跟在姜沃身邊最久的女親衛(wèi)長吳英。 自當年,她與媚娘商議定,在掖庭設(shè)內(nèi)教坊,教導(dǎo)宮女讀書,選拔體格擅武藝者以來—— 這兩人,是走的最快,也算是最早符合姜沃心中‘女官’標準的。 于是這一次,姜沃將活點地圖上標注的地點,交給了她們二人,讓她們隨師父出海,真正的去歷練一二。 辭別前夜。 吳英和嘉禾,還是忍不住來尋姜沃。 嘉禾是擔心在宮里的媚娘:這些年皇后身邊的衣食住行,她都萬般上心,她走后,皇后會不會不慣? 而吳英則記掛姜沃:若是她這個領(lǐng)頭的女親衛(wèi)長不在,其余人護衛(wèi)姜侍郎不夠上心怎么辦? 嘉禾是偏沉默的性子,但吳英一向是爽快的有一說一,于是她忍不住眼圈紅紅道:“我還是想跟著侍郎回長安!我不是怕此去海上和到愛州吃苦。只是怕我不在,您沒有用著順手的人?!?/br>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向待她親近柔和的姜侍郎肅容起來。 “吳英。” “這幾年你跟在我旁邊,我讓你讀的那些書,遇到朝廷事時告訴你的那些道理,我一日日帶著教導(dǎo)你——不是為了讓你一生跟在我的馬車旁邊護衛(wèi)我的?!?/br> “嘉禾,你亦如此?;屎罅钅闳?nèi)教坊讀書,后來甚至親自教你,難道是為了讓你一輩子在立政殿端茶倒水,看守庫房?” 姜沃抬手,指向窗外無垠大海:“是為了讓你們,走出去?!?/br> 走向獨當一面。 去向星辰大海。 第114章 安安的問題 九嵕山。 昭陵。 十月中旬,阿史那賀魯被押送至長安城。 皇帝便按照早定下的安排,點了數(shù)十位朝廷重臣同往昭陵,將于昭陵行獻俘之儀。 在前往昭陵前,阿史那賀魯又通過押送他回京的蕭嗣業(yè),向皇帝血書請罪,稱深知漢人習(xí)俗,斬殺罪人于市口,然他只愿死于昭陵。 皇帝接此書,深‘憫’其情,特赦死罪。 還特意囑咐蕭嗣業(yè):“看好他,千萬別讓他死在昭陵。” 阿史那賀魯愿意死在父皇陵寢,他這個做兒子的還不愿意呢。 蕭嗣業(yè)只好回去兢兢業(yè)業(yè)盯著阿史那賀魯,提心吊膽怕他偷偷自盡或是干脆病死,頗有些羨慕還在西突厥善后的蘇定方大將軍。 * 十月末。 圣駕前往昭陵。 車隊行進路上,忽落瑞雪。 姜沃把安安的衣帽又看過一遍,確認她已然裹得像個白色玉露團,沒有漏風(fēng)處,又讓安安抱好手爐,這才將馬車的木窗推開,讓安安看雪。 一開窗,頓時有冷冽的風(fēng)夾雜著雪花吹進來,令人耳清目明,精神一震。 馬車行進中,姜沃怕安安站不穩(wěn),就環(huán)著她的小身子,給她指已經(jīng)能隱約看到的雪中九嵕山。 昭陵要到了。 安安望著九道山嶺的九嵕山:“姨母,山變成白色的了。” 不只是安安,這也是姜沃第一次見到雪中的昭陵。 天上鋪滿淡灰色的層云,以至于天光暗淡,整個天地間萬物似乎也變成了一片灰色的投影。然九嵕山上覆白雪,雪色映亮了半面天空。 姜沃不由想起那句‘蒼山負雪,明燭天南?!?/br> 只是這句是描寫泰山的。 想起泰山,又見昭陵,姜沃不免想起先帝未封禪泰山。 其實先帝一朝,曾幾次議過封禪大禮,但因內(nèi)外朝事等各種緣故,終太宗一朝,終究未封禪泰山。 但那又如何? 后世人就二鳳皇帝未封禪的疑問,都是‘唐太宗的功績封禪理所當然,為什么不去?’ 反倒是后來真正去封禪的宋真宗, 直接以一己之力,把泰山封禪從隆重大典搞成了笑話,后來幾朝的皇帝,想想他都不肯去封禪了。 君王千秋功過,自在人心。 姜沃心有所感,就與安安講起了先帝年間的故事。 * 昭陵早有太常寺的官員至此安排妥當。 一應(yīng)獻俘流程畢,最后由刑部尚書出面,請皇帝對俘馘行裁決。 阿史那賀魯再次叩首提出,愿以死謝罪。 皇帝再次‘寬厚’免其死罪。 然,將阿史那賀魯?shù)呐烟菩袕娇逃浻谑?,就立在昭陵?/br> 姜沃感慨:陛下不愧是你。 原先皇帝都是自己寫黑名單塞到匣子里,如今已經(jīng)進化到刻罪證碑流傳千古了。 獻俘儀后,帝后率眾臣再祭先帝與文德皇后。 之后便有禮部與太常寺官員引著諸位朝臣,先退去昭陵外圍的幾處起座偏殿暫候圣駕。 皇帝并未即刻下旨返程—— 姜沃退出祭園前,就見皇帝停留在陵寢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