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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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為粗物,這才無人敢做了御用之物?!?/br> 吃蕎麥在此時,是標準的吃苦事,宮中一年只做一次的那種苦——每年夏孟月,太常寺會奏請皇帝,專門挑一日嘗麥(蕎麥)菽(豆類)等‘粗食’,以示見民之苦。 再不就是發(fā)生地震、水旱、日食等異象和災禍時,天子減膳食示于天。 比如現(xiàn)在。 自年后,明確今歲有旱以來,自皇帝起到各署衙的公廚,均是減膳一半。 皇帝接過女兒送的蕎麥枕欣慰道:“曜初有心了?!?/br> 不過見蕎麥枕,皇帝又想起太子來:“朕聽聞太子改了東宮飲食,均是粗茶淡飯,甚至菽水藜藿?!?/br> 所謂菽水藜藿,便是豆苗、野菜等物。 任誰聽了,都得贊一聲太子與民同苦之心。 曜初亦含笑:“兄長心念百姓之苦。” 皇帝想了想?yún)s道:“罷了,心念也不只在這上頭。曜初若去東宮,就勸勸弘兒,他吃不慣那些東西,別一直吃了,倒是把自己身體折騰壞了?!?/br> 待今歲關中若真糧收不佳,需朝廷賑災,皇帝還準備讓太子出去賑災呢。 別這時候吃粗糧先給自己吃病了。 曜初俱應了:“父皇不必擔憂,我去勸兄長?!?/br> 之后才跟皇帝說起,她在鄭國渠旁買了個小女孩的事兒。聽聞民間已然有百姓恐慌的開始賣兒賣女,皇帝不免抬手按了按眉心。 只要不是昏君,哪一個帝王聽到這種事,都不會展顏。 曜初就道:“父皇,這事兒能交給我嗎?” 皇帝也沒多想,畢竟每年冬天,這京中也多有王妃誥命在廟里設個施粥之所,亦或是往善嬰堂內(nèi)捐些糧米銀錢,又算是救濟百姓,又算是給自己攢陰德。 于是只頷首道:“曜初也長大了,有此善心就去做吧?!?/br> 曜初笑應:“既如此,我再請長樂姑母她們一起。” 皇帝不免更覺得女兒有事兒也都能想到長輩,果然是長大了。 * 皇帝是覺得女兒長大了,而媚娘則敏銳察覺到曜初有些變了。 “出門一趟長見識,倒像是一下子沉斂了許多?!?/br> 姜沃笑著往棋盤上擺棋子道:“是啊,這回我走的才放心?!?/br> 話音剛落,她那才準備落子的手就被媚娘拍了一下,以至于她指尖的棋都放歪了。 姜沃:? 媚娘道:“這話說的不吉利。什么叫走的放心?”說著還握著她的手腕去敲了敲木頭。 而這一握,媚娘感覺到她腕上空空如也,就又伸入她袖子里摸索了一下問道:“這一病過后,怎么佛珠道珠都不帶了?” 雖說原本媚娘對姜沃‘輪換攢功德’一事也不甚茍同,但后來想想,有就比沒有強。 就像宮中三清殿和佛堂都有一般,主打就是一個禮多神不怪。 此時媚娘將自己帶著的七寶佛珠遞給姜沃,鳳目凝神,第不知道多少回地囑咐道:“一切以自身安危為要,知道嗎?” 在有些州縣,某些家族號稱土皇帝,絕不是戲稱。 “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你自明白,你身邊能帶的親衛(wèi)到底有限,能用的的人也有限?!?/br> 姜沃也再次頷首保證,該剛的時候正面請尚方寶劍,敵方勢力太強大的時候……就告狀。 說來,她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出門了—— 自從上回解鎖權力之籌獲取方式四‘上位者的唯一托付’,又有‘代天巡事’的巡按使一職,姜沃是再次攢了一大筆籌子,一下子寬裕起來。 不,甚至可以說,過上了以前沒想過的富裕日子。 畢竟之前那些年,姜沃其實一直處于‘入不敷出’的階段:都是先看中了很想買很需要的指南,然后開始‘葛朗臺式’攢籌子。比如為了《農(nóng)作物的活點地圖》和《航海術》,她真是攢了好幾年,期間哪怕遇到什么事兒,也什么都不舍得買。 更別說拿籌子去算吉兇了,這都靠她師門專長搞定了。 后來那些年攢下的家底,又很有指向性地用在了曜初的教育,以及城建署和兵書上。 而現(xiàn)在,是姜沃第一次面對手有余糧,卻還沒想好買什么指南的局面。 說來心酸,這簡直就像是饑一頓飽一頓勉強糊口的人,忽然被扔進食肆,看著流水牌可以選菜了,一時竟然有些不知道該選哪道。 所以,姜沃想,她也該出去走走了。 畢竟從前這些年買的指南,幾乎都是有需求在逼著,迫在眉睫買的——是現(xiàn)狀選擇的指南,而非她自己選擇的。 現(xiàn)在她有了一筆可觀的籌子,面對各式各樣的指南,姜沃反而更慎重起來。 如何把有限的籌子,利益最大化? 她是該出去走一走,見更多民生事了。 不過在此之前,姜沃還是消費了一把的—— 綁定系統(tǒng)三十多年,姜沃第一次進行了下沖動消費,把那本《古代的奢侈品:玻璃的制造》給買了。 畢竟,制作玻璃所需的許多前置的化學知識和儀器,城建署都已經(jīng)有了。 同時,幾年下來,水泥制品的風潮也差不多過去了(雖說物以稀為貴,但水泥制品的美感實在是差點事)。 姜沃想:要可持續(xù)性發(fā)展經(jīng)濟(薅羊毛割韭菜),還是得推陳出新才是。 有什么比清透如冰的玻璃制品,更符合世家‘陽春白雪’的格調(diào),勛貴‘富麗堂皇’的樓閣呢? 而這本玻璃指南,正正好好一千籌子,姜沃買下后,看著里面形形色色精美玻璃制品的圖片,想到這些換成的銀錢,越想越覺得那口血吐的值。 若是那時候花一千籌子免了懲罰,她今日肯定舍不得沖動消費了。 而這,也是姜沃送給曜初的禮物。 她將制作透明玻璃的方子,和幾種常用玻璃制品的工藝技巧,都交給了曜初。 畢竟收/養(yǎng)/孩子,是項漫長的,投入性很大的工作。 信念是主觀的,但物質(zhì)所需是客觀的。 用辛侍中的話說:不是我俗,而是這世上想干點什么事兒,不要錢糧呢? 或許在荒年買下那些女孩子只需要花一貫錢,甚至許多人家都不要錢,只要能把孩子帶走,賞一口飯吃就夠了。 但后續(xù)若真想好好教導培養(yǎng)她們,必是一項龐大的支出。 曜初雖然是公主,食邑也不少,但她也有一個公主府的人要養(yǎng)活。 姜沃將玻璃的方子送給曜初,便相當于安定公主府與城建署的合作,將來明著賬目分成就是了。 曜初可以拿分成的銀錢,去做她想做的事兒。 姜沃想到這兒,還沒忍住打開系統(tǒng),再次欣賞了一下她的五位數(shù)余額。 啊,真是快樂。 媚娘看到她嘴角都翹起來了,不由搖頭嘆氣道:“唉,明日才走,今日就人在心不在了。” 姜沃這才回神。 “對了,不光jiejie有話囑咐我,我也有事跟jiejie說?!?/br> 姜沃說起的是劉仁軌事,把她這些年所知的劉仁軌的脾氣秉性盡數(shù)細細說給媚娘。 說來,劉仁軌雖然是姜沃的‘中倭好代購’,兩人在同僚之外還算有些私交。 但正如朝臣們最開始驚訝的那樣:劉仁軌絕非天后一脈人。 媚娘選他做宰相,而且一做就是‘總?cè)伟偎尽纳袝笃蜕洌瑢嵲谝彩呛艽竽懙囊徊剑赫l能保證劉仁軌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畢竟這些年他可沒在朝上見到東宮的所為,也沒見天后代政的穩(wěn)妥。 對天后攝政這種前所未聞的事情,劉仁軌會贊同嗎? 且劉仁軌這個人,是出了名的脾氣硬,而且不按套路出牌——哪個按套路出牌的人,也不可能在自己還是九品縣尉的時候,勸諫不成就直接干脆利落把一位四品折沖都尉打死啊! 那他會買天后的賬嗎? 朝臣們也擦亮了眼睛,等著這位宰相回京走馬上任。 讓非己一脈的劉仁軌回來做尚書左仆射,是天后用人的氣度和膽魄。 但能不能真正收服用上這‘硬核狠人’,才是天后的手腕。 * 劉仁軌確實很急。 因他除了接到朝廷的任命外,還接到了裴行儉的信。 裴行儉不是以吏部尚書給他去的公文,而是以曾經(jīng)的袍澤戰(zhàn)友(兩人當年一起打過百濟)去的私人信函,提前跟劉仁軌交代了如今京中的現(xiàn)狀。 而劉仁軌接到裴行儉書信后第一反應:國朝危矣!圣人病重到甚至不能二圣臨朝;太子年紀漸長卻不能監(jiān)國,反而是皇后攬總攝政;而英國公病逝后,姜相年紀輕輕竟也忽然病歸離朝;眼見關中旱災在即,竟然是王神玉在挑大梁(主要是這一條) 完了,我大唐要無了! 今歲劉仁軌已七十歲整。 原本他覺得以自己的年紀,鎮(zhèn)守遼東全境,是有點感到吃力了,也怕萬一有戰(zhàn)事起,不如年輕時應對的好。 故而朝廷調(diào)令至遼東命他歸京,劉仁軌也覺得不錯。 不過他倒不太想做宰相這種要職,只想加個虛官就致仕算了。 但一看這個情形,不行,大唐需要我啊! 第209章 書令史為記 二月初九。 歷書見宜出行、置產(chǎn)、立約。 晨起,冬日的天還是黑沉沉的,晨鐘也還未敲響。 然而修政坊中,有一戶杜姓人家卻早早醒了,從半夜起就在收拾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