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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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們在想一對印上刻什么字。彼時媚娘說起了她有個不怎么用過的乳名‘明’,不如拆此字而用之。 那時姜沃就曾提起過,這個字在《易經(jīng)·系辭》中釋意很好:日月相推而生明焉。* 太陽與月亮交替,光明便會常駐。 其與之對應的咸卦九四爻卦象,則是‘憧憧往來,朋從爾思?!? 無數(shù)徘徊踟躕,艱難險阻,有至友在身側,終會光明常生。 神皇更想起了那個她徹夜不眠,寫下曌字的一夜。 …… 雖則這些年來,她其實并不知道‘日月當空,照臨下土’這句讖語。 然而一切的一切,皆是從日月起,又走到她們新的日月中去。 或許,真有冥冥注定。 饒是以神皇一路走來的心性之強,在此等命數(shù)大觀之前,依舊頗有感慨。 她看向眼前這位當世最好的讖緯之師,開口問道:“李仙師覺得,何為天命?” 如果數(shù)十年前就有此讖,那她的登基,是早就注定的‘天命顧我’? 不。 神皇回望過去的數(shù)十載,不是天命眷顧,是她爭了天命! 而李淳風的回答,只是讓神皇更加心意堅定—— 李淳風道:“《易》中有言‘觀乎天文以察時變?!? “而佛經(jīng)中又有言‘億萬劫中,稀有一人’?!?/br> “所謂星辰垂象,讖緯之語……不過是億萬劫中,最可能實現(xiàn)的那一個。” 李淳風露出了幾分笑意:“或者,用我那弟子的話來說,她從來相信——” “人力雖微,終有昭著。” 神皇武曌深深頷首。 她必是如此相信著的,所以她們一同走到了如今,劈出了一條原本不存在的絕路。 而李淳風的語氣,平靜如同亙古不變的山川。 “如神皇所想,不是天命讓神皇走到了這里?!?/br> “而是,神皇走到了這里,成就了天命。” ** 是夜。 史載—— 【時中書令姜握,奉神皇之命,于蓬萊殿作登基制書?!?/br> 而姜握也見到了神皇最終定下的國號。 她活了兩世,但這不是任何一個她見過的字。 是神皇新擬之字:上為日月,下為土。 “沃土的土?!?/br> 姜沃一筆一劃寫下這個字,然后問道:“那陛下,其音為何?” 神皇笑了笑。 想起了李淳風方才之言,也想起了裴行儉之言。 “依舊可讀作大唐的‘唐’?!?/br> 她的來路無可否認,后世史冊俱實而寫,她曾是十四歲入大唐掖庭的武才人,也曾是大唐的皇后、天后、攝政之人……‘李唐’的后二十年,如何不是她的心血澆灌而成? 但是,是不同的字,亦是不同的朝代與開端。 “李仙師方才說起,你與他道天下人心浩蕩,千百年過去,也不會有人忘記秦、漢、唐?!本腿缤A夏之廟。 “那便如此吧。人心與史冊,終究會給我們一個答案?!?/br> 哪怕她現(xiàn)在起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朝代之稱呼,如果不能長久,那么史冊依舊會把她當作‘李唐王朝(還非大唐)’的河流中,一個不過意外而曇花一現(xiàn)的轉彎。 但若是自她后,真的天地改換,無需她自己定義,后世亦會將她作為分水嶺,將她所開啟的朝代,視作一個新的日月山河! 神皇道:“如你所說,這世上已有的宗廟和禮法,太過閉塞。” “我們,去到一個新的世界吧?!?/br> ** 光宅二年。 四月庚辰。 這是李淳風與姜握一同測定的登基吉日吉時。 而從二月萬民請命,到四月正典之間的時日,便是留給京外官員、百姓趕路的時間。 元武神皇登基之吉日。 天還懵懵黑的時候,洛陽皇城的正門則天門下,就已經(jīng)匯聚了文武百官、四夷首領、兩京以及各州擇選出來的百姓。 之所以說是擇選出來的,是因此番觀新帝登基禮的百姓,男女各半。[3] 巍峨則天門矗立,如立于九天。 所有人都在仰頭等著,等待新的帝王登上九重高樓。 禮樂大奏之時。 朝陽噴薄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伏筆大回收啦,指路半年前的章節(jié):十四章《日月當空》與三十一章《畫作與印章》。 [1]《舊唐書》 [2]見于《推背圖》 [3]俱《舊唐書》記載,武皇確實會讓婦人也來參加盛典:【明堂成后,縱東都婦人及諸州父老入觀,兼賜酒食】。 *都來源于《易經(jīng)》。 第293章 登基(下) 四月庚辰。 登基大典前夜,百官萬民皆是天還深黑之時,就候在了則天門樓之下,還有陸陸續(xù)續(xù)點著燈往門下匯聚的人群。 以至于夜中燃火相接,有如天上連星垂地。 然而他們不知,在同一片黑夜里,神皇與姜相……就在則天門的另外一邊,一起走了七遍城樓之梯。 * 此事,還要從登基典儀的設計說起。 許尚書后來很多次內(nèi)心表揚自己:在禮部擬訂登基典儀流程之前,他先去面圣請陛下指點典儀的事條,真是智慧英明之舉??! 果然,神皇的第一條,就讓他沒想到:登基大典并不在洛陽皇城的正殿舉行,而是在正門則天門上行。 這…… 許尚書做了多年禮部尚書,自然記得,從前朝代先不提,只說隋唐兩朝帝王的登基大典,都是在皇城正殿行的。 高祖、高宗都是在太極宮太極殿繼位。 不過,也有特例,就是太宗陛下。 因為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太宗陛下繼位的時候,高祖他老人家還沒駕崩,而且占著太極殿不肯走,以至于太宗陛下是委委屈屈在東宮顯德殿繼位的。 但無論在哪個殿,總歸是大殿。 神皇陛下這登基禮,倒是直接搬到皇城大正門上去行了? 不過,確實是更方便神都的百姓觀禮。 見神皇的第一個決定就出乎意料,許尚書索性放空自己,任由神皇發(fā)揮,他只是在御前奮筆疾書,生怕漏下神皇的一句話。 還好身后還有庫狄琚,與他一并記錄,才讓許尚書覺得沒有過載—— 因神皇的每一步,都跟他想的不同。 神皇欽定姜相為登基大典正使,替她捧奉‘鎮(zhèn)國神璽’。 許尚書:啊?捧奉神璽?怎么捧奉?難道讓姜相一直跟著陛下嗎? 聞所未聞,算了,先記下來吧。 而許尚書身后的庫狄琚倒是想起一事:她曾聽聞,當年陛下的皇后冊封禮上,便是姜相作為副使,奉琮璽以授皇后。陛下是不是因為舊事…… 不過庫狄琚也無暇走神多想,很快收心回神,記錄下神皇的下一道口諭—— “登基大典之后,令鎮(zhèn)國安定公主告于南郊天地之壇,宣大赦天下之旨?!?/br> 許圉師已經(jīng)完全不再說什么,只是書寫。 其實,登基大典后祭告天地,大赦天下這種事,一般都該是太子(或是嫡長子)代行的規(guī)矩。 神皇讓鎮(zhèn)國安定公主去做這件事…… 其中內(nèi)涵,許尚書此時沒有精力去多想,也不敢去多想。 …… 許尚書從蓬萊殿告退后,當日就帶人去丈量則天門,開始考量整個登基大典的流程—— 陛下不在皇城正殿內(nèi)行登基大典,就得動用車輿。 畢竟陛下不能在正門上換帝王的旒冕袞袍,那就只能從寢殿中換過正服,然后乘坐御駕前往則天門。在門樓外下輿,然后步上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