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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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們行過禮,連忙退下。 說來觀風(fēng)殿正殿,也并沒有改成教室,而是改成了大禮堂,正好可以用于開學(xué)典禮。 作為即將上任的【歷史學(xué)院】院長,姜握想:她會希望后人如何看待這段歷史呢? 這會是個被記住的,充滿改變與燦爛的年代。 但她絕不希望,后世人,尤其是女子們,把這段時間看作是‘鼎盛’。 她希望千年后的人,看待她們,如視萌芽。 * 明天。 就是開學(xué)日了。 第309章 開學(xué)的早晨 九月的清晨,已經(jīng)帶了涼涼的露水。 臨近重陽,坊間許多食鋪,晨起的早點,都開始賣起了麻葛糕、米錦糕、菊花糕等重陽花糕。 道光坊是離皇城頗近的一個坊子,住的多有朝臣富戶,故而門戶都修的鮮亮。 在街頭劃出的指定片區(qū)支攤子賣花糕的胡阿婆,就見一扇黑油宅門打開,走出來一個女娘,各色早點都買了些,最后停在她的花糕攤前。 無論是行止還是口音,一打眼都能看得出這個分外利落颯爽的女娘,絕非本地人,更不是尋常人家的娘子。 到底哪里不像…… 胡阿婆仔細想了想:是了。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天兒還黑蒙蒙的。尋常人家的娘子或是小女孩子,摸黑出門是極少的。 雖說皇城中晝夜有金吾衛(wèi)巡邏(尤其是夜里,會抓犯宵禁之人),但女娘們出門,自然還是更小心些。 胡阿婆常年擺攤,也見過早起不得不出門買早點的娘子,若是找不到伴,不得不單人出門,一旦被蹲在街角候著拉驢車馬車的力工,或是在街上游蕩的閑散男子多看兩眼,都會露出難以抑制的緊繃。 這時候,胡阿婆往往會招呼她們過來吃塊糕。 她怎么不明白,有時候也不是真有危險,但,總是讓人害怕。 不過這位女娘就不同了。她生的雖不如何高大,但看起來很有力氣,哪怕就這樣隨意逛著早點的攤子,步伐也穩(wěn)健而扎實,最難得是身上還有種她說不上來,但能感覺到的攝人的氣勢。 胡阿婆直覺:路上閑逛的男子,見了她反而要怵上一怵。 至于這位女娘是外地人這點,胡阿婆倒沒有多在意——今歲四月,可是有圣神皇帝登基典儀,那九日取消了宵禁,她還去南市擺過食鋪,南來北往的人的外地人她見多了,連‘外國人’也沒少見。 在女娘來買花糕的時候,阿婆只是好奇且關(guān)心地問道:“天兒涼了,你穿這么少,不冷???” 陸棘笑了笑:“不冷?!?/br> 趁著阿婆給她包糕的時候,還道:“我們安西都護府那邊的晝夜冷熱可比洛陽大的多?!?/br> 開始她到洛陽城時,會具體說起諸如疏勒等西北地名,但發(fā)現(xiàn)很多人會再問:那是哪兒呢? 陸棘就全都改成說‘安西都護府’了。 她說完后,看向了今日的糕:重陽糕的表皮上,多會用草汁或是花汁染成紅紅綠綠的顏色。 陸棘看向其中一枚綠色的花糕,像是荊棘叢:這些年生活充實的很,她很少想起過去。倒是此番到了洛陽,適應(yīng)了幾日無事做,又在與西北截然不同的異鄉(xiāng),她才想起了許多往事—— 她的家鄉(xiāng)在于闐,被引月部與吐蕃洗劫一空。她是躲在荊棘叢里活下來的。 “娘子,糕包好了,你拿的過來嗎?”沉甸甸的花糕落在手上。 陸棘想,如果那時候的她,沒有勇氣出聲,叫住帶著女兵路過的大都護,她一定是默默化作荊棘叢中的白骨。 但后來,哪怕被李大都護救下來,她也只是慶幸自己活下來了,根本沒想過這一天。 圣神皇帝,神都洛陽,軍事學(xué)?!?/br> 哪怕走到了這里,陸棘有時候回想過去,都不可置信。 * “我自己去買早點也罷了,你們門都不給我開?” 雙手占的滿滿的,陸棘還是自己提膝開門進來的。 院中,正在兩兩捉對訓(xùn)練的女兵,這才停下來,其中一個跟陸棘最熟的,如今正是鎮(zhèn)守四鎮(zhèn)之一于闐的守將,她笑道:“誰讓這次咱們來了五個人,兩兩為訓(xùn),抽簽總有一個人要落單,得去買早點?!?/br> 陸棘招呼她們:“那就快點吃吧,今天開學(xué)第一天,總是趕早不趕晚的?!?/br> 說來,這幾位已經(jīng)在安西之地,做到能夠鎮(zhèn)守一鎮(zhèn)一城,放眼朝堂雖然還是七品的下級將領(lǐng),但在安西已經(jīng)算是中級將領(lǐng)的女兵。對于大都護李文成忽然召她們來到洛陽,進入軍事學(xué)院深造,心態(tài)也是不一樣的—— “唉,這千里迢迢,讓咱們連手里的兵也暫且交給副將,來到這神都‘念書’。也不知學(xué)什么?且咱們可是大都護教出來的,難道還有人比大都護教的好嗎!”這是喜歡實戰(zhàn)不喜讀書兼力挺自家將軍派。 “不一樣的!聽說裴相也是軍校的老師,會教授戰(zhàn)略學(xué)。他可是師承自李靖大將軍和蘇定方大將軍。不只如此——當(dāng)年大都護打吐蕃的時候,他那招借口送波斯王子回國,裝作路過突厥,然后直接急行軍拿下吐蕃的瞞天過海一劍封喉,咱們不也感嘆過?”這是準備博采眾長派。 “能學(xué)些新的戰(zhàn)略、軍械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道怎么才算‘畢業(yè)’,我可是打聽過,據(jù)說文武考都有,考不過還不讓走!”這是未雨綢繆兼害怕考試派。 此時,陸棘已經(jīng)吃完了一個夾rou的胡餅。 曾經(jīng)的過往,直到現(xiàn)在還在影響她。陸棘格外珍惜所有的食物和水,吃東西的時候也很專注不說話。 直到全部咽下去才開口道:“說起考試,此番入軍事學(xué)校的女將女兵,可不止咱們。還有遼東歸來的女將,亦有一直跟在陛下和大司徒身邊的女衛(wèi)。咱們可不能垮大都護的臺?!?/br> “這是其一,且也是小事?!闭f來,與其余女將女兵的比較,不過是內(nèi)部的良性競爭,兼之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好勝心罷了。 這不是最要緊的。 “最要緊的是……”不等陸棘說完,已經(jīng)有人接過話來了。 “我知道,你是說之前圣神皇帝行騎射賽事,結(jié)果十六府衛(wèi)多不如番將之事吧?!?/br> 幾人的眉毛是整整齊齊全部緊緊蹙了起來:“那著實是丟人了!” 尤其是后來,拔得頭籌的前高句麗番將,還特別忠心耿耿上書道:“陛下令選善射者,今多非漢官,竊恐四夷輕漢,請停此射?!盵1] 就……更扎心了。 這位泉將軍倒確實是很忠誠,自歸降以來還立過戰(zhàn)功。也是真心去陛下跟前說寧愿不要獎賞和榮譽,也不想讓此消息傳出去,萬一再讓四夷蠢蠢欲動,再起戰(zhàn)事就不好了。 但這話,實在是,堵心! 陸棘從宅院的墻頭望出去,看到天邊破曉之光。 “是啊,如今四夷安服,只是過去那些年被打怕了,又不是死心了?!?/br> 就像群狼會窺伺猛虎,從沒有什么死心塌地的臣服,只是等待強大的王者變得軟弱,便可以來侵占地盤,甚至分食。 “走吧?!标懠酒鹕韥?。 她認真道:“咱們?nèi)ド蠈W(xué)?!?/br> 其實原來女兵少的時候,尤其是當(dāng)年文成公主練兵還未過明路,只能在吐谷渾之地,不能正大光明在安西都護府cao練的時候,大都護都會親自帶著她們點撥她們。 然而自從數(shù)年前吐蕃一戰(zhàn),大都護獨自掌安西之后,她們這些得力的手下,自然也不得不分散各地,去鎮(zhèn)守一方。 確實這些年,學(xué)到新東西的機會少了許多,基本都還在吃舊年的老本。 陸棘曾經(jīng)想過,若這樣,她可能一輩子就止步于鎮(zhèn)守一城了。 也不是說不好,畢竟這比起她曾經(jīng)的日子,自然是天懸地隔。 但,她心底總有種止不住的渴望。 陸棘想,她,不能做到真正的將軍嗎? 故而這次接到大都護的文書,要求她們來神都‘上學(xué)’的時候,陸荊是很驚喜的,是那種,原以為走到了一個死胡同,卻忽然發(fā)現(xiàn)另有天地的驚喜。 幾人出門,雇傭了馬車,在薄薄的晨色中,向上陽宮趕去。 馬車的簾子都是撩開的——她們到神都才幾日,總是看不夠外面的景色,每日都要出門逛到暮鼓起,才急急忙忙趕回坊中。 陸棘也在看,如此繁榮璀璨的錦繡之地,與西北邊境城池截然不同。實在令人沉醉。 但她,終究還要回到西北去。 因她見過疆邑陳兵,鐵騎呼嘯,踐踏是親人的尸骨,血染的是不再有故人的故土。 為此,她要來這神都學(xué)習(xí),然后回去鎮(zhèn)守她的家鄉(xiāng)。 ** 離上陽宮最近的積善坊。 天剛蒙蒙亮。 “娘子,實在該起了?!?/br> 祝明樂其實已經(jīng)醒了。只是她知道,她一起身,所有人都要跟著折騰起來,她索性就躺在帳子內(nèi),看著上面的花紋。 安靜的黑暗中,她想起了很多事。 尤其是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明樂。 這是她十歲時,母親過世前給她取的。然而,她之前的人生,實在與這兩個字不符。 可謂是不明也不樂。 不過也沒關(guān)系,之前也沒什么人叫她的名字。 再往前推一年,她是淮南國公夫人。 她今年三十五歲,但做淮南國公夫人,占了她人生中的十九年。 淮南國公祖上,跟李唐高祖李淵是兄弟,被封了蔡王。再往下一輩,跟太宗陛下就是堂兄弟,本身府上沒有任何功績,爵位自然降等。 再往下傳一代,跟高宗陛下親緣更遠,就成了國公。 祝明樂當(dāng)然知道,為何淮南國公要跟謀反的越王李貞等人, 還不是怕被國除,就想著拼一把,若是有從龍之功,能把自家爵位往上提一提。 也不管也不顧,一頭就扎進去了。 “娘子起來吧,今日不光是娘子第一日去教書,也是兩位小娘子去念書的日子呢。” 跟了她多年的乳娘,素習(xí)最喜歡念叨。 此時就邊敦促她起床換衣裳邊說個不停:“還好咱們這坊子,離上陽宮最近,娘子稍微晚起一點也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