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這天下事在手，也當(dāng)以數(shù)十年計。

    “如今朕有禪位之意，也并非明日就撒手不管?！笔ド窕实鄣溃骸拔覀儠倏茨銕啄甑??！?/br>
    *

    神功二年正月初一。

    百官拜賀新歲之晨，圣神皇帝下了一道圣旨——

    “自今歲起，唯軍國重務(wù)、用政大端，皆遵前例題奏于蓬萊宮。”

    “余朝政庶務(wù)，毋庸奏上，皆決于東宮?！?/br>
    朝臣領(lǐng)命遵行。

    第379章 上皇

    延載元年正月。

    住在官舍中的周青驚訝地坐了良久,直到兒子來扒拉她的手：“阿娘！”

    周青這才回神，發(fā)現(xiàn)她跟丈夫一樣，看到“圣神皇帝禪位于皇儲”的消息后都在桌前發(fā)愣。

    一時都沒有人顧得上,兒子已經(jīng)在窗旁榻爬上爬下好幾回了。

    此時的李白小朋友，雖說已經(jīng)比尋常小孩子多認識些字，但尚不足以讓他讀懂報紙上繁復(fù)的大詔（為避諱‘詔’字，現(xiàn)稱作制書）。

    于是上京時還不足三歲，但此時轉(zhuǎn)過年來已經(jīng)年滿三歲的小李白（‘長大了’不再稱李小白），見爹娘看過報紙后雙雙在發(fā)呆，顧不上理會他，已經(jīng)急了好一會兒了。

    尤其是,他年紀雖小卻耳聰目明，早聽見官舍外面也漸有人聲鼎沸,顯然是在討論讓爹娘發(fā)呆的‘禪位’之事。

    周青回神，把兒子抱到身邊固定好：哪怕穿著棉襖,要是一個倒栽蔥從榻上摔下去,只怕也要把腦袋磕壞的。

    兒子的腦袋絕對不能磕壞,這是她跟丈夫的共識——

    說起來，周青原本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上京考試。畢竟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中等縣城里,一個普通的刑案主司。

    然而去年深秋到了洛陽后，她才發(fā)現(xiàn),這次入京考試,似乎越來越不普通了！

    他們一家三口剛?cè)胱」偕?，就有明顯來自于宮中的宦官出來傳話,并且留下了一塊朱色染過的木牌，定下了日子請周主司帶著兒子李白前往大司徒府一趟。

    作為刑案相關(guān)的官員，周青敏銳察覺到,大司徒要見的兩個人里，兒子李白好像才是重點。

    在帶兒子去大司徒府前，周青就覺得：據(jù)傳說大司徒相人如神，想必是兒子頗有神異！

    而到過姜府后，周青就更加篤定了。

    一來，在姜府門口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種‘紅牌’不是每個來拜訪大司徒的人都能有，而是稀有牌！

    二來，大司徒顯而易見很喜歡她家小李白，兒子從相府出來的時候，甚至還跟了一輛專門的馬車拉東西，上面裝的全是大司徒送的禮物：諸多古籍珍本、自有報紙以來的詩集匯總、更有筆墨紙硯各色玩器不可計數(shù)。

    這也是他們夫妻倆在京中通過官員考核，卻依舊沒有趕在年前回家鄉(xiāng)的緣故之一——

    只要是做父母的，發(fā)現(xiàn)自家孩子聰慧過人后，為了孩子的前途，都會考慮下要不要盡其所能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

    而世上最好的教育資源無疑是在洛陽城內(nèi)。更何況，自家孩子還明顯得到當(dāng)朝位極人臣宰輔的青眼。

    再加上，周青這回的考試成績很不錯，可以試著考來年刑部空出來的‘令使’和‘主事’官職。

    雖說這兩個官職都跟她原本縣中主司品級相同，為從八品，但京中刑部的官自然是不一樣的，將來上升空間也大。

    于是，哪怕丈夫只是正常地通過了考核，沒什么留在京中的理由，他們一家三口還是選擇了留在京城先過個年再說。

    而這個年過完，周青就更篤定要帶著兒子留在京城了：冬至、臘八、除夕當(dāng)夜，大司徒都沒有忘記給自家兒子送吃食點心。

    周青只是略微有點懊悔：原以為是上京一趟帶孩子見見世面，也為了讓他們夫妻多跟孩子相處，所以特意沒有帶乳娘。

    見丈夫有猶豫想辭掉家鄉(xiāng)官職留下陪她們母子留在京城的意思，周青表示：你回去做你的事，倒是把乳娘換了來她更放心。

    而年后，李家大郎還沒有啟程返鄉(xiāng)，就又得知此震驚朝野的大事。

    于是直拖到這一年二月，新帝于則天門上登基大典后，‘請假數(shù)月’的李大郎才離京回到家鄉(xiāng)。

    *

    在周青一家三口看來‘震驚朝野’的大事，其實朝堂之上并沒有多么震驚。

    他們的震驚來源于久在外地，也不能上朝。

    而京中絕大部分官員是提前知曉的：旁的不說，這登基大典也不是一月能預(yù)備出來的。

    更何況，從六七年前起，圣神皇帝就將朝政庶務(wù)皆交于東宮，這兩年更是除軍國大事外，連官員任免考核等行政大事都不問了。

    于是，對京城官員來說，比起“圣神皇帝禪位”這種按部就班，早有預(yù)兆之國本大事，倒是圣神皇帝禪位前的一道圣旨，更令朝野震驚——

    圣神皇帝早于數(shù)年前為大司徒選定吉壤，此為朝野皆知。

    然而陛下在禪位前，忽下一旨：來日大司徒的陪葬墓，許以號墓為陵。*

    朝臣們：！

    需知自來，帝后之墓稱陵。

    如有乾陵、圣陵，再如漢代呂后陵、竇皇后陵等。

    而功臣、宗親陪葬之墳塋，稱為陪葬墓。

    陪葬墓的規(guī)模大小各有差異，但……但再未有聽說提高禮制，以至于號墓為陵的啊！

    別說朝臣們，連姜握聽到這件事都是一怔：一來，皇帝也未提前與她提過此事；二來，她是想起了歷史上‘號墓為陵’事的先例，其實正是中宗李顯提出來的。

    中宗將他死于武周末年政治之變的兒女永泰公主仙蕙、懿德太子重潤以禮改葬，號墓為陵，大約是為了表達追思哀痛之情。*

    也是從前未有的創(chuàng)新。

    怎么說呢，果然是武皇武曌與高宗李治的孩子，歷史上做皇帝之后的周王顯，也是個在禮制上有創(chuàng)新的人。

    當(dāng)然，這種逾越禮制的號墓為陵，并不是當(dāng)真比照皇帝的規(guī)格再修一座皇陵。

    只是格外抬高陪葬者的身份，并且在陪葬墓的規(guī)格上，較之其余陪葬墓更高一些。

    “如此一來，你的陵墓門口，便也可有自己的石刻雕林了?！笔ド窕实廴缡菍盏馈?/br>
    “你想要什么樣的石刻，就告知太常寺?！?/br>
    見姜握要開口，皇帝還提前打斷施法：“這事兒，你不要再勸朕了?！?/br>
    “此為朕禪位詔書前的最后一道皇帝圣旨，大司徒也不遵嗎？”

    姜握：話都說到這兒了，她除了領(lǐng)旨并無話可說了。

    只是因‘號墓為陵’實在前所未有，禮部和太常寺的官員不得不一并來面圣，再跟陛下確認一遍。

    “陛下，此事并無先例……”

    還未說完，便被帝王揮手打斷。

    圣神皇帝：有句話朕從做皇帝前就開始說，如今都做太上皇了，卻還要再說，真是說累了——

    “既無先例，便自朕作古?！?/br>
    好在如今朝上能留下來的，都是自我管理意識超強的上好青蛙，無需溫水慢煮的那種。

    起初涉事官員因震驚而多問了幾句，見圣神皇帝都說到這份上，當(dāng)即毫無異議，按此執(zhí)行。

    并且迅速動作起來，向大司徒遞公文，求問陵墓前石刻雕像。

    *

    而‘號墓為陵’這種級別的朝堂事，反而是現(xiàn)在周青接觸不到的。

    對她來說，眼前最大的事，便是一張春日花草汁染就的花箋，上面還畫了大熊貓的圖案——

    是大司徒府送來給兒子的。

    洛陽城的三月到了，這一年春意鮮潤，景致明媚。

    周青看著眼前這張花箋，再一次刷新了認識：意識到大司徒究竟有多喜歡自家兒子小李白。

    竟然會單獨令人給一個小孩子送帖子，邀請他去參加‘春田花花同學(xué)會’。并且，在請?zhí)拈_頭，寫的還是‘小太白星’。

    大司徒居然把自家兒子比作太白星！

    于是，周青雖沒弄懂這‘春田花花同學(xué)會’是個什么宴席，但不妨礙她的激動。

    早早開始給兒子選舒服得體的衣裳。

    *

    蓬萊宮。

    姜握也沒想到時隔數(shù)十年，自己居然還記得從前陪meimei一起看的香港電影《麥兜之春田花花同學(xué)會》，里面的‘春田花花幼兒園’的校歌。

    而她之所以想到這個名字，還是因為準備帶小李白他們?nèi)タ创笮茇垼ㄏ氲搅顺雒拇笮茇埢ɑǎ?/br>
    姜握一共準備了三份請?zhí)?/br>
    只有小太白星一個幼兒園學(xué)生，當(dāng)然算不得‘同學(xué)會’。

    她還找到了另外兩個小朋友：時六歲的王昌齡，三歲的王維。

    論起來，在戶籍做不到電子信息化的此時，姜握能找到這幾位小朋友，也多依靠系統(tǒng)作弊法。

    她利用史書中記載的這幾位的家鄉(xiāng)與系統(tǒng)中的‘吉兇’測算，不斷縮小范圍，最終找到了這幾位小朋友。

    為此，系統(tǒng)還曾經(jīng)給她發(fā)過一封郵件：【用戶66688號，請您注意，我們是正經(jīng)權(quán)力系統(tǒng)，不是電子狗。】

    姜握回復(fù)：【咱們這么多年的關(guān)系，系統(tǒng)你現(xiàn)在跟我較這兩個字三個字的真，有什么意思呢？】

    系統(tǒng)就沒有再回她郵件了。

    倒是客服小愛冒個泡道：系統(tǒng)好像不太高興。

    姜握也只拍拍小愛同學(xué)：不必理會。

    說起來，從她多年前開始卡bug刷系統(tǒng)的籌子起，

    系統(tǒng)肯定就不太高興。只是，既然系統(tǒng)只能按規(guī)矩辦事，高不高興倒也無所謂。

    總之，姜握就這么集齊了她的“春田花花幼兒園”一日同學(xu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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