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祖籍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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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四五歲的孩子其實比成年人更繁瑣。 他們吃得不多,衣裳也不費布料,可這僅只是表面。 每日早晚,新鮮的羊奶必須來一碗,一個小小的半文盲,白天除了玩還得學習,時刻監(jiān)督他的學業(yè)是免不了的。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陪伴,需要時刻有人在他身邊,回答他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為何會有白天晚上,為何水往低處流,為何世上有男人和女人,為何父親大人長了毛,為何父親大人比蕎兒大那么多…… 僅僅一天,李欽載就有點精神崩潰了。 還不能發(fā)火,也不能不耐煩,因為蕎兒剛與阿婆分開,正是非常敏感脆弱的時候。 在這個新的環(huán)境里,李欽載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于是李欽載只能不厭其煩地回答他各種古怪的問題,為的是能夠迅速培養(yǎng)他與孩子的信任。 回到院子,丫鬟服侍蕎兒脫去衣裳,給他沐浴洗澡,蕎兒扯著衣裳死活不讓丫鬟脫。 李欽載無奈,只好親自幫他洗。 幸好李欽載為了享受生活,很早就叫人打造了一個大浴盆,父子二人脫光了跳進浴盆里也寬敞。 脫光了之后,李欽載刻意觀察了一下蕎兒全身的皮膚,沒見到有明顯的淤青和傷痕,這才放了心。 不是他小人之心,畢竟孩子這些年不在自己身邊,養(yǎng)他的人也不是親生父母,李欽載無法確定蕎兒這些年有沒有受到虐待,必須眼見為實。 幸好蕎兒身上沒有傷痕,只是身材瘦弱了一些,看起來比同齡的孩童矮了一點。 沒理由責怪別人,李欽載知道韓家?guī)孜粙D孺也不容易,她們的日子過得窘迫,蕎兒缺乏營養(yǎng)也是沒辦法的事。 沒關系,以后慢慢補回來。 享受父子泡澡的溫馨時光,蕎兒的各種古怪問題便冒了出來。 在絞盡腦汁回答他父親身上為何長毛毛,以及為何父親的比他大那么多之后,李欽載面色發(fā)苦。 他覺得自己也需要學習新知識了,不然遲早有一天,蕎兒的問題他會回答不上來。 沐浴過后,李欽載把光著屁股的蕎兒抱回臥房。 剛到新環(huán)境,李欽載不能讓他獨自一人睡,暫時和他睡一起,等蕎兒對環(huán)境熟悉了,對身邊的人都熟悉了再分房。 蕎兒的教養(yǎng)再次體現(xiàn)出來,果然是食不言寢不語,躺下后一言不發(fā),很快便睡著了,發(fā)出微微的小呼嚕聲。 李欽載沒睡著,側(cè)躺靜靜注視著蕎兒的面龐,心底里忽然泛起一絲柔和。 這個意外出現(xiàn)的小人兒,破壞了他對未來的一切美好計劃,李欽載從最初的抗拒,到接受,最后自愿承擔起這份責任。 一天的時間,心境的變化太大了。 或許,是蕎兒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龐令他無法漠視血脈骨rou,也或許,是這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可憐的眼神,令他必須對孩子的未來負責。 還或許,是對那位素未謀面卻斬不斷情緣的霖奴的愧疚,但愿九泉之下她能安寧。 李欽載不知道自己的前身與霖奴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他總感覺他與霖奴之間應該有故事,不像風流大少騙傻丫鬟身子那么簡單狗血。 半夜時分,李欽載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發(fā)覺身下有些濕濕的。 清醒過來隨手一摸,嘖,一手的童子尿。 小家伙尿床了,尿濕了小半張床榻,蕎兒卻仍睡得死死的。 嘆了口氣,李欽載默默將熟睡的蕎兒抱起,換到一塊沒有被尿濕的床榻邊,最后輕聲叫來丫鬟,吩咐她換上干凈的被褥。 李欽載暗暗決定,以后院子里要安排一個值夜班的丫鬟,每月多給點錢。 豪門大少照顧一個孩子就是這么簡單。 日上三竿后李欽載才起床,一臉的起床氣,見誰都不順眼。 穿戴過后打開房門,蕎兒卻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門外,見李欽載出來,蕎兒恭敬地向他行禮問安,然后才被丫鬟帶去吃飯玩耍。 蕎兒換上了綢緞衣裳,脖子上還掛著一塊長命鎖,是昨日李思文和李崔氏送的。 今日的蕎兒終于有了幾分富貴孩子的模樣,李欽載開始考慮給蕎兒準備怎樣的啟蒙教材。 千字文雖然不錯,畢竟對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來說有點深奧,孩子的教育要循序漸進,先從認字開始,慢慢再了解漢字的意義。 《三字經(jīng)》不行,太敏感了,里面對大唐國運的記述會讓李欽載被扣上意圖謀反的帽子。 《唐詩三百首》? 這個……拿出來的話,整個大唐的士林和文人們會瘋掉,因為里面絕大部分經(jīng)典詩句都沒問世。 《百家姓》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把李姓排第一就是。 據(jù)說貞觀年間,李世民為打壓山東士族勢力,命當時的吏部尚書高士廉,也就是高歧他爺爺主編修撰《氏族志》。 所以如果要編撰百家姓的話,一定不能與朝廷的《氏族志》有沖突,排名必須分先后,不然又是一樁麻煩。 上午時分,蕎兒被丫鬟帶著在府里熟悉環(huán)境的時候,管家吳通來報,有客來訪。 這次不是薛訥和高歧,而是軍器監(jiān)的監(jiān)丞。 軍器監(jiān)設監(jiān)正一,少監(jiān)一,監(jiān)丞二,這位來訪的監(jiān)丞與李欽載是上下級關系。 監(jiān)丞來訪的目的很簡單,李欽載是新官,盡管新官不必上任,但軍器監(jiān)的權(quán)力可一點不少,除了監(jiān)正,李欽載算是軍器監(jiān)的二把手,對下面的官吏有任免之權(quán)。 一個單位的二把手,下面的官吏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不當回事的,尤其是李欽載在長安臭名昭著,背后又有英國公這座偌大的靠山,拜山頭自是題中應有之義。 今日這位監(jiān)丞就是來拜山頭的。 監(jiān)丞名叫王續(xù),永徽年科考入仕,與山東士族太原王家沒有任何關系,本是寒門子弟出身,在軍器監(jiān)監(jiān)丞的位置上已有近十年。 軍器監(jiān)監(jiān)丞只是七品官兒,這個七品官兒一做就是十年,從高中進士到如今,基本沒挪過地方,王續(xù)本以為今生仕途無望。 沒想到天子突然將英國公的孫子任命為軍器監(jiān)少監(jiān)。 這下王續(xù)頓時感到一道曙光刺破了黑暗,他發(fā)覺自己的機會來了。 于是當即準備了厚禮,以七品官的身份,登英國公府的門。 這也是王續(xù)運氣好,若換了平日,堂堂英國公府的門豈是區(qū)區(qū)七品官有資格進去的?然而李欽載剛當官,王續(xù)又是以軍器監(jiān)的名義拜見上官,國公府門前值衛(wèi)的部曲一時不知究竟,這才往府里通報。 李欽載是個很隨和的人,既然單位同事來了,見就見唄。 于是李欽載在前院偏廳接見了王續(xù)。 剛見面王續(xù)便恭敬長揖行禮,口稱少監(jiān),李欽載堆起笑臉與他寒暄,剛起了個頭,王續(xù)一串彩虹屁便鋪天蓋地而來。 什么少有所為,什么天縱英才,馬屁拍得連李欽載都信了,暗暗思忖自己居然有這么多優(yōu)點。 “好了好了,讓我慢慢消化一下……”李欽載及時制止了王續(xù)的彩虹屁,再不制止,該管他飯了。 打量了王續(xù)一番,這人四十來歲年紀,模樣倒也算周正,五官沒什么亮點,但也不丑,眼睛鼻子長在它們該在的地方。 “呃,你是jian臣?”李欽載問道。 王續(xù)驚愕,然后渾身一抖,顫聲道:“李少監(jiān)可不敢玩笑,下官是監(jiān)丞,不是jian臣,下官對天子對大唐社稷可是一片赤膽忠心!” 李欽載一滯,嘴角抽了一下。 嘖,聽說諧音梗要扣錢的…… “哈哈,見諒見諒,口音之誤,我祖籍是南方人……”李欽載面不改色地圓場。 這回換王續(xù)的嘴角抽抽了。 舉世皆知,你爺爺李勣分明是山東曹州人,你跟南方有半文錢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