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生死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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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欽載惋惜地看著王實賦,他其實很欣賞這個人。 百騎司打聽到的王實賦,是個官聲清廉為民與善的好官兒,他在任上確實為百姓做了許多實事。 然而,人終究都有兩面性,李欽載剛到任并州時就曾對他有過懷疑,這種懷疑一直不曾打消過。 “王別駕,把你后面的人招出來,我可保你一命?!崩顨J載盯著他眼睛道。 王實賦苦澀一笑:“我不能招,我……有苦衷。” 李欽載笑笑:“苦衷就是……太原王氏?” 王實賦一驚:“你,你如何……” 李欽載緩緩道:“我查過你,你出身太原王氏,后來聽說長輩拆散了你和心愛的女人,所以你從此與太原王氏斷絕來往,呵,故事挺狗血的,但我不信?!?/br> “在這個年代,沒有人能徹底斬斷與家族的來往,那是從出生便烙在身上的印記,更何況,并州是太原王氏的祖源地,而你卻在并州為官,若說完全斷絕來往,我真的很難相信……” 王實賦苦澀地道:“李刺史是因為這一點而懷疑我的?” “不僅如此,百騎司打聽到你為人為官毫無瑕疵,簡直是當(dāng)代圣人,而我,生平最不相信的就是圣人,如果世上真有圣人,那么他一定是個偽君子,一定做過惡事。” 王實賦沉默半晌,垂頭道:“我服了……” 李欽載嘆道:“你本出身門閥,怎忍心禍害子民?百姓已夠苦,你們不缺吃穿,多的是賺錢的門路,大災(zāi)之年為何不肯讓百姓喘口氣?王別駕,我若輕易恕了你,對不起那些受苦的黎民。” 王實賦低聲道:“我愿認(rèn)罪伏法?!?/br> 李欽載揮了揮手,命將士們將王實賦拿下,押進大牢。 王實賦垂頭喪氣被押了下去,劉阿四這才一臉崇拜地道:“五少郎神機妙算,果然算到有人燒官倉,甚至一早就懷疑王實賦,實在高明?!?/br> 李欽載并無高興之色,這個時期的大唐不錯,朝堂上沒那么多腌臜事,民間也是純樸無暇,可任何朝代都不是完美的,總有那么幾個掌握了權(quán)力的人為了私利盤剝百姓。 并州如此,其他的城池未必沒有。 ………… 回到刺史府時已快天亮,李欽載索性坐在堂前獨自飲酒。 他似乎在等人。 清晨,刺史府差役們小心翼翼地繞過中堂,開始打掃庭院。 日上三竿之時,一名部曲匆匆趕來稟報,韓國夫人求見。 李欽載露出了笑意,再等下去他可就真困了,還好,該來的人總算來了。 韓國夫人是被人用軟轎抬來的,她面無血色,衣衫不整,出門前似乎還是輕施了脂粉,女人任何時候都不會辜負(fù)自己的臉。 李欽載仔細(xì)打量她,韓國夫人受傷頗重,她的身上許多地方纏著布條,肋下更是包裹得像一只粽子,只能無力的躺在軟轎上,不時蹙眉輕吟。 李欽載迎上前,命人小心地將她放下,然后屏退堂內(nèi)下人,命部曲巡弋周圍,不讓人靠近。 堂內(nèi)二人一坐一躺,互相對視許久。 韓國夫人凄然一嘆,道:“終究還是沒逃過去,本來事發(fā)后打算回長安,可我又不敢,沒想到并州已有人動了殺機?!?/br> 李欽載笑了笑道:“夫人若多念念佛經(jīng),當(dāng)知世間萬事皆有因果,有因必有果。” 韓國夫人嘆道:“是啊,這大概便是我的報應(yīng)吧。自從meimei被冊封皇后,武家上下皆騰達,我們便漸漸張狂起來了,回想這幾年的所作所為,真是……百死莫贖?!?/br> 李欽載微笑道:“夫人這幾年的行徑我管不著,我只關(guān)心夫人在并州做了什么。” 韓國夫人避而不答,直視他的眼睛緩緩道:“李刺史,我只想得到一句實話,你赴任并州之前,我meimei是否有過密令,讓你殺了我?” 李欽載笑道:“親姐妹何至于此?夫人多慮了。” 韓國夫人卻不依不饒道:“還請李刺史直言?!?/br> 李欽載沉默不語。 良久,韓國夫人凄然一笑。 雖然沒等到答案,但李欽載的表情已經(jīng)給了她答案。 “是我該死,我不該與天子……這幾年我真是忘形了?!表n國夫人含淚喃喃道。 擦了擦眼淚,韓國夫人昂然道:“李刺史,我不讓你為難,既然已奉了皇后之命,便請動手吧?!?/br> 李欽載沒動,而是自斟了一杯酒,飲盡,長出一口氣,道:“夫人的生死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是生是死,要看你在并州做了什么,夫人愿意說說么?” 韓國夫人掙扎起身,忍著身體的劇痛,咬牙跪倒在李欽載面前,緩緩道:“李刺史,我有下情陳報,并州糧商哄抬糧價,我有參與,但非主謀,主謀者繁多,皆是權(quán)勢之輩,李刺史敢聽嗎?” 李欽載笑了:“你敢說,我當(dāng)然敢聽?!?/br> 韓國夫人眉目低垂,神情淡漠,那張曾經(jīng)誘人的櫻桃小嘴此刻上下翻動,一串長長的名字從她嘴里說了出來。 許久之后,韓國夫人終于說完,然后挑釁地看著李欽載,似乎在用眼神問他,這么多權(quán)勢之輩,你敢拿問嗎? 李欽載聽完后心跳陡然加速,但還是死要面子維持微笑。 這串名單,委實令他心驚膽戰(zhàn)。 它涉及的不僅僅是并州,而是整個河?xùn)|道二十余座城池。 各城刺史別駕,駐軍將領(lǐng),世家門閥,甚至還有長安朝堂的侍郎,左丞,寺卿等等。 這是一張無比隱秘且復(fù)雜的網(wǎng)。 今日此刻,李欽載和韓國夫人終于將這張網(wǎng)撕開了。 “李刺史,我知道的都說了,不知李刺史敢辦么?”韓國夫人面色蒼白,猶不忘理了理發(fā)鬢。 李欽載笑了:“還是那句話,你敢說,我就敢辦?!?/br> 韓國夫人眼瞼低垂:“妾身拭目以待。” “聽夫人所言,此案你雖涉事,但幸好不深,充其量投了錢想賺點紅利,并未參與謀劃和施行,再加上你揭舉有功,死罪可免?!崩顨J載緩緩道。 韓國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怔怔道:“你……不殺我?” “罪不至死,下不了手。”李欽載微笑道。 “可,皇后的密令……” 李欽載揉了揉臉,道:“確實是個麻煩,但不算大麻煩,再說,我縱恕你一死,皇后若仍存了殺意,換個人來殺你,你還是難逃一死。” 韓國夫人的臉色愈發(fā)蒼白。 李欽載沉默半晌,道:“敢問夫人,貴府老太君是否也在并州?” 韓國夫人一怔,下意識點頭:“母親自然在我府里頤養(yǎng)。” 李欽載笑道:“老太君是解鈴人,夫人不如趕緊請動老太君赴長安,你誠懇認(rèn)錯,老太君曉以手足親情,我聽說皇后侍親至孝,或許能保住你一命。” 韓國夫人恍然,急忙感激地朝他道謝。 李欽載含笑扶起了她。 至于當(dāng)初赴任前,李治說要保她一命的話,李欽載在她面前只字未提。 如果說了,恐怕會讓她有了倚仗,回了長安反而會與武后發(fā)生沖突,以武后的冷硬心性,神仙都救不了韓國夫人了。 至于以后韓國夫人與李治是繼續(xù)保持茍且,還是從此一刀兩斷,那是宮闈秘事,李欽載沒興趣知道,更不敢隨便摻和。 命部曲將韓國夫人抬走,并派了一隊人保護她。 韓國夫人離開后,李欽載獨自站在堂內(nèi)沉思許久,突然大喝道:“阿四,召集寧朔都督府將士,拿人!” 半個時辰后,并州城大亂。 一隊隊將士執(zhí)戟而出,破門闖入城內(nèi)許多官宦和世家門戶,二話不說拿住人犯便架走。 全城震動,哭嚎聲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