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打造的水壓機大大超出了李治的認(rèn)知范圍，大家不僅不在一個頻道，也不在一個年代。

    以李治的見識，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國家發(fā)展工業(yè)是什么樣子的，農(nóng)耕社會里，無論天子還是臣民，唯一看重的只有糧食。

    糧食豐收，代表國力強盛，民有余財，不愁吃喝。

    華夏上下數(shù)千年，歷代的天子唯一cao心的是百姓的肚皮，肚皮有兩個概念，一是能吃飽，二是多生育。

    所以，當(dāng)一個國家有了工業(yè)是什么樣子？

    李治想象不出來，與李欽載相識以來，李治最大的心理改變就是，李欽載這個所謂的墨家子弟造出來的東西能省下很大的人力物力，同時也能讓大唐在戰(zhàn)場上無敵。

    工業(yè)這個概念，他是完全沒有的。

    吃飽喝足后，李欽載領(lǐng)著李治和武后來到村口的水壓機前。

    李治圍著水壓機轉(zhuǎn)了好幾圈，一邊轉(zhuǎn)一邊嘖嘖贊嘆。

    李欽載大為感動：“陛下看懂了？”

    李治斷然道：“完全不懂，但此物是景初有史以來造得最大的玩意兒，如此大的玩意兒，想必也是極厲害的，朕莫名感到此物有一種凌厲的氣息撲面而來……”

    李欽載微笑，天子版的“不明覺厲”聽起來沒那么欠抽。

    “陛下，此物名叫‘水壓機’，是一件工業(yè)鍛造機器，利用水壓的重力原理，能鍛造出所有大型的器具，從鐵片到板甲，從戰(zhàn)艦的護甲，到民間河堤需要的鐵閘，它都能鍛造出來?！?/br>
    “還有，如果用它來淬煉生鐵，可得百煉精鋼，用來打造兵器將無敵于天下。”

    李治吃了一驚：“如此厲害？景初快給朕演示一下?！?/br>
    李欽載想了想，命鐵匠準(zhǔn)備一個板甲模具，然后將鐵燒紅后，套在模具上，水壓機的卡扣放開，鐵錠重重落下，幾乎是一瞬間，一具完整的板甲便已成型。

    板甲中間是實心鐵，邊緣飾以魚鱗云紋圖案，李治上前反復(fù)敲打著板甲，又用刀劍戕了幾次，不由大喜。

    “好東西！尋常鐵匠打造一件板甲至少需要十余日，你造出的此物瞬間便成型，大唐若遇戰(zhàn)，只要水壓機夠用，一日內(nèi)可得鐵甲萬具?！?/br>
    李欽載又道：“陛下，鍛造板甲不過是其中一個非常小的用途，它更大的用途是大型金屬器具，只要有模具，一切皆可瞬間成型，尤其能鍛造出百煉精鋼，對大唐的軍事十分重要。”

    李治喜道：“好好！景初不愧是我大唐國士，果然不負所望，上次弄出水泥才多久，今日又給朕送來一樣國器。”

    “景初報效社稷之心，當(dāng)昭示天下，讓臣民皆曉，記于青史，流芳百世?！?/br>
    李欽載連道不敢。

    李治沉吟片刻，道：“景初的爵位還是縣伯吧？朕記得是龍朔二年封的，這才短短一年……”

    一旁武后急忙道：“陛下三思，景初爵位已晉太快，朝中多有非議，若再晉爵，陛下和景初恐陷流言蠻語?！?/br>
    李治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那些嚼舌根的人，讓他們也給朕造幾件國器，朕絕不吝于封爵，他們造不出，還對真正的有用之才非議諫止，他們的嘴臉，朕早看透了！”

    李欽載識趣地道：“陛下，臣還年輕，不過二十出頭，晉爵太快實非好事，對陛下的清譽也多有損害，臣不愿晉爵，請陛下莫使臣為難?！?/br>
    李治也知道兩三年內(nèi)給一個年輕臣子三番兩次晉爵絕非好事，只好悻悻作罷。

    “增爾實食邑三百戶，賜黃金百兩，絲帛百匹，妻李崔氏晉四品誥命夫人，其子李蕎晉寧遠將軍……”

    李治語氣一頓，突然莫名其妙又加了一道賞賜：“戶部著撥耕牛二十頭，賜予景初?！?/br>
    李欽載愕然，李治卻朝他擠了擠眼：“這二十頭耕牛，景初可要好好養(yǎng)，‘好好’養(yǎng)?。　?/br>
    李欽載心領(lǐng)神會，躬身道：“臣一定會‘好好養(yǎng)’！”

    武后無奈嘆息，苦笑道：“君臣自欺欺人掩人耳目，何必呢。”

    李欽載垂頭道：“陛下若能等一兩日，臣可令鐵匠開工，為陛下打造一塊百煉精鋼，再將此鋼打造成一副鎧甲，贈予陛下，來日陛下若親征高句麗，這副鎧甲刀箭不入，必能庇護陛下?！?/br>
    李治精神一振，提起親征高句麗，他可就不困了。

    “好，好！朕等著，快讓鐵匠開工，百煉精鋼所造之鎧甲，哈哈，朕若穿戴上，也敢在萬馬軍中親自沖鋒，斬敵將首級了！”

    武后和李欽載嚇得異口同聲道：“陛下不可！”

    “朕知道不可，朕又不傻。”李治瞥了二人一眼。

    …………

    入夜，李治和武后理所當(dāng)然地選了別院那間最好的屋子住下了。

    李欽載夫妻連后院都不敢待，一家三口在前院對付了一夜。

    今日收獲不小，不但增了食邑，得了黃金和絲帛，啥都沒干的蕎兒居然也升了官兒，六七歲的娃兒，走出去也是五品的武散官了，按禮制，給他配一隊儀仗都不過分了。

    崔婕也有收獲，當(dāng)初成婚時李治欽封五品誥命，如今又升了一級，成了四品誥命夫人，一家三口越來越有橫行鄉(xiāng)里魚rou百姓的資本了。

    至于李欽載本人，他對爵位真的沒啥期望，夫人和兒子再怎么封官都是恩蔭，但他若在二十多歲的年紀(jì)被晉為縣侯，那可就太招眼了。

    一個全靠自己的功績，完全不靠家中恩蔭的縣侯，站在朝堂上將是怎樣一種存在？

    想必應(yīng)該是被群臣恨不得圈踢的存在吧。

    還是低調(diào)點，縣伯就很好了，地位說高不高，但也不低，“縣伯”這個爵位從里到外透著一股子紈绔味道，那種沒啥本事卻靠著這點微末爵位四處橫行霸道的形象躍然紙上，不會讓太多人產(chǎn)生戒備心理。

    茍住，別浪，猥瑣發(fā)育才是王道。

    一家三口擠在同一間屋子里，深夜，蕎兒在另一張小床上睡著了，崔婕卻興奮得把頭埋在李欽載的胸膛上無聲地笑。

    “夫君真厲害，妾身也跟著夫君沾了光，晉了一級誥命呢，明日妾身便寫信回青州和長安，告訴我爹和我兄長，讓他們也高興高興?！?/br>
    李欽載扯了扯嘴角：“你兄長接到信以后，最大的可能是把你的信撕得粉碎，條件允許的話，他會派人來莊子，把撕碎的信扔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