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申終于知道李欽載是什么德行了，難怪他曾說了解了他之后會忍不住打他。

    裴申確實有想打他的沖動。

    這貨來了涼州后，來了一句“靜觀其變”，然后……就躺平了。

    每天除了在刺史府里躺著，就是閑著沒事在這座貧瘠荒涼的小城里晃悠。

    吐蕃與吐谷渾打得熱火朝天，數(shù)百里外的涼州城卻歲月靜好，原本應(yīng)該出使吐谷渾的使節(jié)不慌不忙，仿佛來涼州城度假似的。

    裴申不知道李欽載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從官階和爵位上來說，李欽載是他的上官，他也不好催促，只好任由這位使節(jié)愛干啥干啥。

    當(dāng)然，李欽載也不是真的躺平了，實際上每天都有斥候向他稟報軍情和兩國交戰(zhàn)的情報。

    吐蕃決定入侵吐谷渾是謀畫很久的，他們很早以前就覬覦吐谷渾的土地。

    吐谷渾是平原荒漠地區(qū)，也有耕地，更重要的是，它是吐蕃人從高原苦寒之地遷到平原的第一塊跳板。

    今年年初，吐谷渾有一位名叫“素和貴”的大臣犯了死罪，罪名大約很嚴(yán)重，跟奪嫡謀逆有關(guān)，如果留在吐谷渾境內(nèi)，諾曷缽可汗一定會殺了他。

    這位素和貴當(dāng)然不會坐以待斃，于是索性一橫心一咬牙，投遞叛國了。連夜叛逃到吐蕃。

    從古至今，叛國之臣的危害是非常大的，素和貴叛逃到吐蕃后，將吐谷渾的所有機(jī)密痛快招了出來，從王室成員到國內(nèi)駐兵，從孰廉孰貪到國庫家底，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

    吐谷渾就如同一個被流氓扒了衣裳的美貌少女，渾身上下任何秘密都盡收吐蕃眼底，毫無遮攔可言。

    對方的底細(xì)都清楚了，再加上吐蕃對吐谷渾蓄謀已久，接下來怎么辦？當(dāng)然是辦它！

    于是經(jīng)過兩個月的秘密調(diào)動集結(jié)，吐蕃動員了八萬兵力，在毫無預(yù)兆的情況下悍然出兵。

    戰(zhàn)爭從一開始，吐谷渾就陷入了被動，吐蕃人對吐谷渾的駐軍分布，兵多兵寡，城池虛實等等情況了如指掌，戰(zhàn)事自然勢如破竹，一發(fā)而不可擋。

    短短兩個月，吐蕃軍已推進(jìn)到積石山，也就是說，吐谷渾全境被吐蕃占領(lǐng)了大半，諾曷缽可汗實際能控制的國土面積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世上不是所有的軍隊都像唐軍這么能打的，這也愈發(fā)顯得唐軍的戰(zhàn)力多么剽悍，總之，吐谷渾的軍隊在這場戰(zhàn)事中顯得很拉胯，軍心士氣在一次次失敗中愈發(fā)頹不可挽，節(jié)節(jié)敗退至積石山以東固守。

    了解前因后果后，李欽載對這兩個國家都沒好印象。

    這次出使前，李欽載也明白了李治的戰(zhàn)略意圖。

    李治派李欽載出使不是為了救吐谷渾，而是打算來個漁翁得利，趁著兩國交戰(zhàn)，大唐扮演最后撿尸的角色。

    兩方都打得差不多了，大唐再突然出兵，打著救吐谷渾的旗號，實際上將吐谷渾徹底掌握在大唐手里，如此才符合大唐的利益。

    戰(zhàn)略沒問題，吐谷渾必然是大唐國土神圣不可侵犯的一部分，明白了李治的意圖后，李欽載便不那么急著出使了。

    這次不是犯懶，他是真的需要一個時機(jī)。

    …………

    刺史府后院住著裴申的家眷，李欽載雖然是上官，也不好意思鳩占鵲巢，讓別人的家眷把后院騰出來。

    于是李欽載便住在了中庭，這窮地方?jīng)]法講究，有個屋子住就不錯了。

    下午時分，李欽載在院子里架起了烤爐和網(wǎng)架，吩咐劉阿四弄點羊rou來。

    初來貴寶地，勉強(qiáng)也算喬遷之喜了，喬遷怎能不擼串兒？

    劉阿四半天才挪過來，一臉為難地告訴李欽載，城里賣羊rou的屠戶已關(guān)門了，畢竟是離兩國大戰(zhàn)最近的邊陲城池，這里的百姓都提心吊膽，做買賣都不上心了，沒到天黑便早早關(guān)門歇業(yè)。

    “打聽屠戶住在哪里，然后帶人沖進(jìn)去，先把屠戶揍一頓，再割幾斤羊rou回來，如此簡單的事也要我教你？”李欽載不滿地道。

    劉阿四愕然，沒想到來到?jīng)鲋萘?，五少郎仍是這副跋扈紈绔性子，是不是太囂張了？

    “太囂張了嗎？”李欽載摸著下巴反省，然后道：“那就省去一個流程，羊rou不要了，把屠戶揍一頓解解氣就好。”

    “五少郎，您是認(rèn)真的嗎？”劉阿四嚴(yán)肅地問道。

    李欽載翻了個白眼兒。

    劉阿四這種人當(dāng)部曲挺不錯，不過誰跟他搭伙過日子可就倒霉了，毫無情趣可言，跟婆娘行房估計都得關(guān)了燈，而且多半只會一種姿勢。

    李欽載突然問道：“裴申說，吐谷渾節(jié)節(jié)敗退，舉國青壯都被調(diào)往西面抗敵了？”

    “是的?！?/br>
    “意思就是吐谷渾東面靠近涼州這附近的部落，幾乎沒有青壯了？”

    “是?！?/br>
    李欽載眼睛眨了眨，道：“阿四，傳令部曲和右衛(wèi)禁軍集結(jié)！就在今日，就在此刻，出兵吐谷渾！”

    劉阿四大吃一驚：“五少郎，咱們只有一千多人呀，再說，出兵打誰？”

    “出兵又不是跟吐谷渾交戰(zhàn)，我只想搶點牛羊而已?！?/br>
    劉阿四臉色愈發(fā)震驚：“就為了吃一頓烤rou？”

    “不止一頓吧？……你不用管那么多，出兵就對了。”

    “搶吐谷渾部落？”

    “沒錯，快馬奔襲，入吐谷渾境內(nèi)后，遇到部落就搶，牛羊馬匹什么的，見啥搶啥，搶完就回來?！?/br>
    “可……天子的意思難道不是要咱們幫吐谷渾嗎？五少郎為何還要搶他們？”

    李欽載不耐煩了，朝他露出和煦的微笑：“要不要我從頭到尾掰開揉碎了給你解釋清楚？”

    劉阿四一凜，干笑幾聲，然后抱拳喝道：“小人領(lǐng)命，這就出發(fā)！”

    沒過多久，刺史府外一陣戰(zhàn)馬嘶鳴過后，急促的馬蹄聲飛馳而去，越來越遠(yuǎn)。

    與此同時，裴申一臉焦急地跑了過來。

    “李縣伯，您何故調(diào)動兵馬出城？”

    李欽載正色道：“想烤rou吃，城里沒rou了，讓部將去吐谷渾搶點rou回來，很合情理吧？”

    裴申：“…………”

    這個理由……好正當(dāng)啊，合情合理，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