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驚訝于拉斐爾的家就在花園里。他帶著她穿過大道旁的森林，走進(jìn)了她懷念不已的奇景當(dāng)中。這種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瑰麗景色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yuǎn)方。金色的麥田一望無際，無數(shù)色澤泛著光暈的花朵，高大的樹上結(jié)滿了蘋果。

    而在不遠(yuǎn)處，是一幢嵌入起伏山丘的小屋。通體呈現(xiàn)綠色的水晶墻壁，金色的線條勾勒出花瓣形狀的屋頂。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里只有精靈才會居住的地方。

    踏進(jìn)小屋，視野豁然開朗。

    和外表看起來不同的是里面更像是一座塔型的圖書館。無數(shù)書本一開一合，像鳥一樣在空中飛翔。燭臺冒著幽幽紫光照亮他們前進(jìn)的道路，莉莉絲順著書本方向上看去，發(fā)現(xiàn)這座塔根本看不到頭，書架如同螺旋階梯無止盡向上蔓延，頂端則是一顆巨大紫水晶。

    「那是什么？」

    看著散發(fā)出溫暖柔光的紫水晶腦袋暈乎乎，剛問出口，莉莉絲兩眼一黑，在昏倒前拉住了拉斐爾的衣角。

    再次醒來的時候，自己被轉(zhuǎn)移到了一間書房里。莉莉絲掀開身上厚重的羊毛毯，

    扶著額頭坐起身，她看向四周。

    壁爐前由金色的雕花屏風(fēng)擋著，木頭在里面燃燒著散發(fā)出紫色火光。同樣的，用作照明的黃銅燭臺架很高，層層迭迭的蠟燭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桌子上放著盛滿紅色液體的玻璃杯，下面壓著一張紙條『喝了它』

    熟悉的筆跡，讓莉莉絲沒有多猶豫就喝了下去。是她熟悉的甘甜流入喉嚨，醇厚濃郁，還很解渴。但這點量九牛一毛，根本不夠她塞牙縫。

    放下杯子擦拭著嘴角，莉莉絲忍耐著饑餓，垂著眼簾放空思緒，任其飄忽。

    「你醒了？」

    門開了，拉斐爾放下手中的燭臺，將長袍掛在衣架上，只穿白色的繁復(fù)襯衣，手臂和胸口綁著黑色的襯衫夾。

    「我醒了？」莉莉絲懵懂開口。

    拉斐爾愣了一下，臉色有點蒼白。整理了一下身上皺起的下擺，隨后看向盯著自己的女人笑了笑，并不準(zhǔn)備回答她，而是問了句「還冷嗎？」

    「冷嗎？我？」

    「你在昏迷的時候，無意識地喊冷」

    拉斐爾沒有在意只會重復(fù)話語的莉莉絲，似乎是習(xí)慣了一個人聊天，自顧自繼續(xù)把話說完。

    藍(lán)色的眼睛在晃動的燭火中。這讓莉莉絲想起了海德里希每次撒嬌時候，喜歡快速閃動水汪汪的大眼睛。

    「好漂亮啊，寶貝，就像林地中星星在閃耀」她沉浸在某種幻覺中，笑著捧起拉斐爾的臉龐。

    房間充盈著木頭燃燒的氣味，窗戶沒有窗簾，能看見細(xì)碎水晶鋪就的道路蜿蜒穿越麥田，繞過樹林和池塘。星空映照著兩人，視線交錯著纏綿情愫。拉斐爾想起了比『海德里?！桓眠h(yuǎn)的記憶。

    伊甸園中的花園，并不是靜態(tài)的花園。這里的花朵在連續(xù)不斷地發(fā)生著變化，嬌嫩的花苞競相綻放，又消失于無形，又有新的花蕾生長出來，呈現(xiàn)出更加眼里的色彩。周而復(fù)始，循環(huán)往復(fù)，以驚人的速度隱射著凡間才有的生命周期。

    「沙，沙，沙」

    按照慣例維護(hù)生命樹的拉斐爾，突然聽到一陣羽毛拍動的聲音，這樣的事可從沒發(fā)生過。

    他猛地抬起頭，圣潔的光芒之下，一只青鳥被蘋果樹樹枝纏住了羽毛，撲騰著翅膀，圓圓的小眼睛似乎在尋求他的幫助。

    拉斐爾放下照料植物用的長嘴灑水壺，小心翼翼地解開了青鳥捧在手心，輕聲問道「小家伙迷路了嗎？」

    青鳥在他的手上啄了幾下，踮起腳尖愉快地轉(zhuǎn)了個圈，忽然翅膀卡主，僵硬倒在他的掌心。拉斐爾趕緊檢查著它羽翼下的骨骼，好在并沒有斷裂，只是受傷流了些血。

    「要跟我回去治療嗎？」

    他用手指撫摸了小鳥圓圓的腦袋，是從未有過的奇異觸感，明明只是普通的細(xì)絨毛，但掌心的生命與皮膚接觸的瞬間，卻是讓他從心底感動了起來。

    小鳥點了點頭，為他高歌了一曲。

    于是，有了生命中的第一個朋友。

    拉斐爾自誕生起便是生命樹的守護(hù)者。但無上的榮光并不能掩蓋他的孤獨，在伊甸園沒有任何生靈?；ú輼淠緹o法給與他回應(yīng)，只有偶爾從林地飄來的藍(lán)色暖風(fēng)能帶來絲絲慰藉。所以他知道青鳥是自林地而來，因為只有那里擁有除了天使以外的生靈。

    拉斐爾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照顧完生命樹，回到住所和青鳥『說話』。雖然青鳥無法用語言回答，但會用歌聲和舞蹈回應(yīng)他。

    「你是從種子里誕生的話，那是一種什么感覺？你有許多兄弟姐妹吧？所以……不會感到孤獨吧？你的羽毛過兩天長齊了我就會送你回去，所以，能多陪我一會嗎？」

    青鳥沒法同時回答那么多問題，急得在羊皮紙上直打轉(zhuǎn)。忽然它像是想到了什么，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舉起鳥爪沾著墨水歪歪扭扭寫了個單詞「好」

    「原來你聽得懂！」拉斐爾十分驚喜，他激動地站起身想要擁抱青鳥，但瞬間捂住了臉，埋在手心的聲音有些悶「那我告訴你的糗事你也聽懂了？」

    小鳥嘰嘰喳喳唱了一段，小眼睛里有精光閃過。

    「哈哈，所以你會因為我的不完美，而不和我做朋友嗎？」他趴在桌子上，很是氣餒，后悔自己的口無遮攔。

    與眾天使在尖塔中中展現(xiàn)出的高姿態(tài)，其實拉斐爾并不喜歡那樣。但不那樣做，就會辜負(fù)上帝對他的期望。因為他生來就是被要求成為那樣的智天使，治愈天使，力天使的君主，御座前七天使之一。

    大家喜歡的是他完美的姿態(tài)。而第一個小朋友也一定是因為他是治愈天使，所以才愿意被他照料。

    「不會」小鳥寫完這兩個字，展開翅膀背在身后走了幾步。似乎很是滿意自己的彎曲字體。

    他忽然睜大了眼睛，一股暖流闖進(jìn)心田。

    「嗚，真的嗎？」拉斐爾吸了吸鼻子，眼眶里含著眼淚，小小聲問道。

    爪尖摩擦羊皮紙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傳入拉斐爾的耳朵里變成了動聽的歌聲。窗外水晶般的灌木從花海萌發(fā)，長大，又化作一簇簇旋舞飄飛的光流落回到麥田中。

    寫完后，青鳥像個學(xué)者一樣，用翅膀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鏡。接著在拉斐爾水汪汪地期待目光下向后退了幾步，露出底下的一行小字。

    「真的，因為是你」

    小鳥忙著欣賞自己的杰作，沒有注意到身后有一滴眼淚，從天使純潔的臉龐滑落下來。

    光彩閃爍的水晶砂礫從窗外照到房間里，讓拉斐爾快要睜不開眼睛。或許是今夜的水晶能量太過強烈，不然為什么莉莉絲爬上他的腿，他都沒有推開她呢？

    「就這點飲料，遠(yuǎn)遠(yuǎn)不夠填飽肚子啊……嗯？你在笑什么？」莉莉絲宛如一個醉漢，騎在他身上肆無忌憚。

    『他在笑嗎？』

    「請不要妄下推斷，莉莉絲小姐」拉斐爾言語冷漠。

    眼下更重要的是她來天堂的目的，如果真如她所說只是路過的話，他可以幫她回去。她的身體和在凡間時很不一樣，更接近于靈魂的狀態(tài)，如一張白紙沒有被惡魔侵蝕的痕跡。

    「我只能為你弄來這些紅酒了。這里沒有其它人類能吃的食物……」

    「有啊，你知道我是魅魔吧？」

    銀色的長發(fā)散落在胸前，莉莉絲眼波流轉(zhuǎn)，淺色的雙眸如同池水下的水晶砂礫，散發(fā)出魅惑人心的光芒。

    「不，我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了。你的身體就能讓我吃飽，你會怎么做呢？推開我，我就會去找別人……」

    惡魔撫慰著天使的身體，悄聲呢喃愛語，讓拉斐爾無法思考。

    光是簡單的皮膚接觸就能讓他回憶起『海德里?！恢藷岬那楦小７路鹬灰|碰，他就永遠(yuǎn)不會孤獨。

    無論他哪里，做什么，都會牢牢記住這個感覺，記住這個人。

    記住這份刻骨銘心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