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著塞繆爾嬌小的軀體，莉莉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她看向紙糊的簡陋窗紙發(fā)呆，突兀的精美雕花窗欞以及那快要飄入室內(nèi)的粉色的櫻花。這里像是熟悉的華美牢籠，與那座由塞繆爾親手為她打造的白色高塔，如出一轍。漸漸地，她失去感知，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情感——愛意。

    風肆虐著山丘，小屋中卻因為七個人的存在，氣溫似乎也漸漸升了上來。

    「莉莉絲，你是不是也該抱抱我了？」凜輕啟朱唇湊近莉莉絲的耳邊，撒嬌的語氣中，溫暖與曖昧并存。

    「……」莉莉絲因為凜的話而和他視線相觸碰。目之所及的凜，不僅漂亮而且性格也討她歡喜?？刹恢獮楹?，有一種罪惡感不斷催生出來。是信任被玷污了？還是這段感情本就是錯誤的？被淹入無邊自卑感中，讓莉莉絲默默移開目光。

    可剛別過的頭，被凜的手觸碰了上來。他瞪大了眼噘嘴，濃密的睫毛讓他的雙目看來熠熠生輝，臉頰則像是熟透的蘋果泛著紅暈「不要對我這樣冷淡」

    「沒……沒有……」莉莉絲覺得自己在凜面前沒有秘密，無論是哪一方面，他都能敏銳地察覺到。

    是什么特殊能力嗎？

    正當疑惑之時，凜貼著她的耳垂緩緩開口，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那說你愛我」

    愛……是一個簡單的單詞，其中的含義莉莉絲當然明白，開口，心里想說的卻是『快走開，不要來煩我』。

    愛到底是什么呢？

    是夏日里湛藍天空中飛翔的鳥群？那些不應(yīng)該存在的生物，讓純潔無瑕的景色染上了不該有的白色。

    光是有這樣想法，令莉莉絲感到羞恥。

    畢竟從最開始，她就沒打算和任何男人有過牽掛。可以上床，但不能傻傻地交付感情。這個道理是從很久以前，不知道誰口中聽來的生存法則。

    那個告訴她性和愛本就是兩件事的人，現(xiàn)在又在哪里呢？不記得了。不過也沒有必要記得。因為在那一天已經(jīng)放手了，再回憶也沒有任何意義。

    「等雪停了，我們就回去吧」莉莉絲抽身離開了凜和塞繆爾，獨自走向窗口。冷若冰霜的女聲，讓房間內(nèi)原本平穩(wěn)上升的溫度驟降。

    「你想回哪里？」凜沒有讓她推開這個動作得逞，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什么哪里？回酒店啊，難道你想一直待在這個詭異的小木屋里？」莉莉絲回頭像是對著凜說，又像是對著在場的所有人說。

    凜發(fā)現(xiàn)了她身上不對勁的地方，但經(jīng)驗告訴他不能再剛正面，而是要用頭腦。  于是不再糾纏，笑起來眉眼彎彎，白皙下巴尖尖。他贊同莉莉絲點頭「嗯，我們快回去吧」

    一個小時后，一行人重新走在漸漸平息的冰天雪地中。雪山靜謐到一絲生氣都沒有，只有偶爾路過樹邊時，被雪壓垮的枝頭斷裂的聲音。從山上走下來路程很短，仿佛那個木屋根本不在山頂，只在山腰罷了。

    塞繆爾被海茵茨牽著小手，頻頻回頭。

    「怎么了？繆繆」海茵茨怕男孩冷，于是取下圍巾繞在他脖子上，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不，沒怎么」塞繆爾搖了搖頭，專注自己腳下的路。怎么會沒怎么呢？昴此刻正跟著他們往山下走。

    方才在房間里，昴就躺在半空中撐著頭，津津有味地觀察著莉莉絲和凜。當聽到凜湊近莉莉絲的對話時，更是朝著自己擠眉弄眼，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天大笑話一樣，笑得十分囂張。

    朝著空氣蹬了一腳漂浮在塞繆爾的身邊，昴一臉壞笑說「莉莉絲好像挺受歡迎啊」和塞繆爾接吻的時候，在夢境里看到了莉莉絲和他的過往。雖然有很多地方看不懂，但能夠確定的是無論是塞繆爾還是莉莉絲，身份都不簡單。畢竟那個滿是焦土與哀嚎，抬頭時天空昏暗連月光都是血紅的地方，一定不可能是人間。

    說來倒更是像日本傳說中的『阿鼻地獄』——八大地獄中的最后一個，凡罪大惡極之人的去處。

    「你對莉莉絲做了什么？」塞繆爾蒙在圍巾中不滿地對上嬉皮笑臉的昴。

    「沒什么，就是讓她失去了一點無用的東西」

    「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這份沉著已全然沒有孩童的影子，塞繆爾的眼神比漫天的冰雪還要還冷。這讓昴一愣，但想到他身份不簡單，也就覺得正常。

    「找樂子」分不清昴是真是假，他嘿嘿笑著，纏著塞繆爾不放，緊跟著他飛行。

    「說吧，你要我拿什么才能把她失去的東西換回來？」在走出一大段距離后，塞繆爾嘆了口氣妥協(xié)。

    「我從你的回憶中看到了些東西，所以猜你是西方的妖怪，且身份尊貴，法術(shù)高強。好不容易在這山上等到這樣的大人物，所以我想把握住，拜托你一件事」

    昴收斂了笑，語氣誠懇。

    「我法術(shù)不高強」塞繆爾沒有騙他，現(xiàn)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除了不會在凡間死去，其他的和普通孩童并無不同。

    「不，你們那么多人中，一定有人可以幫我」昴急了，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雪白的瞳孔中映出脆弱。

    一年，十年，五十年。昴獨自在雪山上等啊等，終究是沒能等到那人重新看他一眼。他絕對，絕對不能放過這次機會。

    「那你說說看吧，如果可以合理的話」

    「我想和一個人類說上話」

    「就這樣？」

    「就這樣」

    塞繆爾倒是被他雷聲大雨點小的請求說懵了。不禁重新審視這個雪山上的小妖怪，

    他和那些偶爾遇到人類全然不同。在昴回答前，塞繆爾已經(jīng)替他想好了小妖想要的榮華富貴，體驗人間樂趣或是更過分的請求。

    這些并非是惡意揣測，全都是他總結(jié)下來的人類請求。不，與其說請求，不如說是把他當做了某種一步登天『捷徑』。

    這和他前天看得一本故事書里的神燈故事有些相似。相遇意味著有『緣分』，意味著可以得到一切。這種奇怪的想法，似乎在人類社會中已經(jīng)達成了某種共識——總之，找到了凌駕于人類的『神』，便是自己特殊與其他的『普通人』的證明。

    跟著隊伍向前進，凌亂的腳印在地上畫出紅土上不可能出現(xiàn)的圖案。塞繆爾把圍巾拉了下來，在冰冷的空氣中哈氣問「你想見的人現(xiàn)在在哪里？」

    「你答應(yīng)了？！」昴語氣興奮了起來「就在溫泉酒店里，你真好~」他像是某種小動物一樣蹭了蹭塞繆爾的手臂，撒嬌道。

    「我只是問問而已，我并沒有原諒你對莉莉絲做的事」

    「嗯嗯，只要你讓他見到我，我立刻解除這個法術(shù)。之后，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像是得到了應(yīng)允，白色的雪妖歡欣鼓舞在空中偏偏飛舞。

    當他們在談話的時候，一旁牽著他的海茵茨無比震驚小男孩自言自語的本事。不過也對，既然是莉莉絲的孩子，就不會是普通人。一旦接受了這個設(shè)定，心中好像也就沒什么波瀾了。

    畢竟他只是個普通的人類，與朝夕相處的哥哥，莉莉絲截然不同。平凡又下賤。有時候他也會想，做修的狗或許……也不錯，畢竟可以停止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