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源從宮裝女子身上一掠而?過，又垂眼肅立。

    姓馬，又在東宮出現(xiàn)，多半是那位連累太子被?彈劾的側(cè)妃馬氏。

    沒想?到初入東宮，就能?見到故事里的一位主人?公。

    思?緒流轉(zhuǎn)間,對面的馬氏已恢復(fù)鎮(zhèn)定，嬌軟的語調(diào)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討好：“原來是臨公公呀,方才?我正賞花呢,你們二人?突然出現(xiàn)，真真嚇了我一跳?！?/br>
    馬氏轉(zhuǎn)動眼珠看向蘇源：“這?位是？”

    蘇源并不?言語,只?視線不?經(jīng)意間落在馬氏的寬袖上。

    臨公公看她?這?副模樣，不?禁皺眉。

    他想?起那日被?干爹打發(fā)來東宮傳陛下口?諭，褫奪馬氏的側(cè)妃之位，將小皇孫交由另一位無子側(cè)妃撫養(yǎng)。

    當(dāng)他宣讀完陛下口?諭,這?馬氏宛若磕錯藥一般,又哭又鬧，叫喊著說他偽造圣旨，差點撓花他的臉。

    從那時起，臨公公對馬氏的印象非常差。

    而?今聽她?大剌剌地問詢蘇大人?的身份，對馬氏的成見更深幾分。

    無論是避免陛下因馬氏一小小妾室動怒而?氣壞身體,還是保住太子殿下的顏面,臨公公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二。

    “這?幾日小皇孫身有不?適，東宮人?多眼雜的,馬侍妾若沒什么事，就不?要到處亂走動?！?/br>
    馬氏素來心高氣傲，即使被?貶為妾室，也還是改不?了骨子里的那份傲氣。

    臨公公一個閹人?，有什么資格管教她?？

    正要發(fā)怒，輕柔的嗓音由遠及近：“這?是怎么了？”

    臨公公看清來人?，忙不?迭行禮：“奴才?見過太子妃?！?/br>
    蘇源跟著行禮。

    郁氏多看了蘇源一眼，又將注意力落到馬氏身上：“馬氏怎么在這?里？”

    太子妃語氣溫柔，卻讓馬氏下意識后?退半步，眼中心虛更甚。

    郁氏剛帶著人?二次排查了長子和幼子的住處，正打算趁趙惇好些，回去將宮務(wù)處理了。

    途徑小花園，就被?這?里邊兒的動靜吸引了來。

    “本宮沒記錯的話，殿下罰你的禁足還未結(jié)束?！?/br>
    馬氏緊張得吞咽了下，“咕咚”聲清晰可聞：“妾......妾身實?在悶得慌，整日待在屋里頭暈眼脹的，想?來花園采幾束花回去賞玩。”

    郁氏才?不?信她?的鬼話。

    馬氏雖被?貶為妾室，身邊也還是有伺候的人?，怎就淪落到親自過來摘花了？

    想?著家丑不?可外揚，郁氏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虞：“本宮會將此事如實?告知?殿下，你且先回吧?！?/br>
    馬氏臉色大變：“娘娘不?要啊，妾身知?道錯了！”

    郁氏只?抬了下手，馬氏連狡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朱嬤嬤架著往回走。

    花園里重又安靜下來，郁氏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公公可是帶這?位大人?去見父皇和殿下？”

    臨公公誒誒兩聲：“是呢，陛下傳喚。”

    郁氏略微側(cè)過身：“那本宮就不?耽誤二位了。”

    臨公公笑著說兩句奉承話：“奴才?聽說小皇孫的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想?必要不?了幾日就能?痊愈。”

    郁氏的笑容真實?些許：“借公公吉言。”

    臨公公領(lǐng)蘇源繼續(xù)往東走，余光瞥見蘇源在往后?看，也跟著看過去：“蘇大人?這?是看什么呢？”

    蘇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低聲道：“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多的花，一時挪不?開眼?！?/br>
    臨公公噗嗤一笑：“太子妃愛花，太子殿下特意從各地搜羅來了種類繁多的花卉，種滿了整個兒花園呢。”

    蘇源目露驚嘆，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馬氏那有著明顯剮蹭痕跡的袖擺，以?及被?朱嬤嬤送回去時一閃而?逝的如釋重負。

    再往后?看，馬氏和朱嬤嬤的身影已走出很遠，隱約可見馬氏不?斷掙扎的動作。

    所以?，摘花會刮破衣料嗎？

    馬氏又因為什么如釋重負？

    ......

    這?邊蘇源對馬氏身上的違和感百思?不?得其解，那邊弘明帝和趙澹看著下首的東宮侍衛(wèi)，一臉怒不?可遏。

    “死了？”

    “你們這?么多人?連個宮人?都?看不?住，竟讓他死了，一個個都?是干什么吃的？！”

    就在剛才?，他們上完早朝回東宮，本欲探望趙惇，卻被?侍衛(wèi)告知?昨夜揪出來的那個把痘痂放進香囊里的宮人?死了。

    這?宮人?是重要線索，趙澹本打算從他這?里挖出更多的線索，將扶桑國在京城的布防一網(wǎng)打盡。

    結(jié)果宮人?身死，線索徹底斷了。

    侍衛(wèi)以?頭搶地，滿頭大汗淋漓：“屬下幾個一直守在外面，柴房里不?曾有過任何的動靜，且屬下也給他搜過身，他身上并無繩索......”

    弘明帝抬手打?。骸八?你的意思?是，那內(nèi)侍用來自縊的繩子是憑空變出來的？”

    侍衛(wèi)啞然無言，只?默默將頭埋得更低。

    蘇源就是這?時候過來的。

    “陛下，蘇大人?來了。”

    得臨公公的通傳，弘明帝面色稍霽：“讓他進來?！?/br>
    蘇源信步而?入，對兩位行禮：“微臣見過陛下，見過太子殿下?！?/br>
    “承珩吶，朕今日召你前來，是有重要差事交給你去辦?！?/br>
    弘明帝話語微頓，對侍衛(wèi)說：“這?是你們的失誤，先去領(lǐng)罰，然后?再給朕查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侍衛(wèi)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

    弘明帝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酌飲著，借以?平息翻騰的烈火。

    趙澹將昨夜之事言簡意賅地說了下，末了正色道：“眼下父皇和孤已在調(diào)查之中，防止追捕過程中那些人?狗急跳墻，再對皇家其他的孩子下手，痘疹的預(yù)防迫在眉睫?！?/br>
    蘇源恍然明悟，難怪這?二位的臉色是掩不?住的難看。

    想?到剛過完生辰就被?痘疹病毒襲擊的趙惇，蘇源語帶關(guān)切：“小皇孫現(xiàn)在情況如何了？可查到是何人?將痘痂放入香囊之中？”

    至于送出香囊的趙瓊，蘇源踟躕幾秒還是沒問他的情況。

    多說多錯，既然弘明帝和趙澹沒有懷疑趙瓊，他又何必為趙瓊找存在感。

    等一切塵埃落定，再給他壓壓驚便?是。

    提到這?個，弘明帝火氣又上來了：“昨夜太子已經(jīng)查出那個被?收買的內(nèi)侍，結(jié)果今天一早死在了柴房里?！?/br>
    自縊的繩索從何而?來？

    那內(nèi)侍到底是自縊還是被?人?滅口?后?掛在了房梁上？

    一切都?不?得而?知?，只?能?等仵作驗尸后?再下定論。

    但不?影響趙澹遍體生寒。

    東宮守衛(wèi)森嚴，竟有人?進出東宮如入無人?之境，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對方想?做，連他的命都?能?索去？

    甚至父皇和母后?的......

    趙澹不?敢再想?，連忙打?。骸皭獌旱那闆r還算穩(wěn)定，有關(guān)院首照顧著，應(yīng)無大礙。”

    “時間緊迫，蘇大人?盡快交托了工部和船舶司的差事，領(lǐng)孩子們?nèi)セ是f上接種牛痘吧?！?/br>
    “是，微臣領(lǐng)命。”蘇源恭聲道。

    目光觸及趙澹眉心的折痕，蘇源心神一動：“殿下可有想?過，殺人?滅口?的兇手并非從宮外來？”

    見趙澹雙眼微寒，蘇源又描補一句：“微臣方才?一路走來，猜想?東宮應(yīng)該在封鎖戒嚴，宮人?不?得出亦不?得入?！?/br>
    “確實?如此?！壁w澹坦然承認。

    “微臣以?為，這?世上還沒有人?能?躲開數(shù)千宮衛(wèi)的眼睛進入東宮，在不?驚動侍衛(wèi)的前提下殺了內(nèi)侍?！?/br>
    趙澹下意識地搖頭：“昨夜孤已經(jīng)將東宮的人?全部清洗排查了一遍，可疑之人?都?關(guān)押了起來?！?/br>
    他可以?百分百保證，剩余的宮人?都?是清白的。

    也不?一定是宮人?啊。

    蘇源腦中冒出這?一句，呼吸陡然一滯，借低頭的動作遮掩瞳孔的顫動。

    不?是宮人?，那就是主子了。

    東宮除太子和太子妃以?外，還有皇孫郡主以?及側(cè)妃妾室。

    思?及此，蘇源恨不?得猛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讓你多嘴！

    讓你多嘴！

    這?是他一個為人?臣子能?說的嗎？！

    只?怪他方才?被?內(nèi)侍在柴房自縊攪亂了心神，心直口?快說出了自己的推理。

    到嘴邊的話打了個轉(zhuǎn)，蘇源自嘲道：“是微臣想?當(dāng)然了，看來微臣還是適合解決不?那么復(fù)雜的問題?！?/br>
    弘明帝深深看了蘇源一眼，直看得蘇源心頭直跳：“事不?宜遲，朕派五十御林軍，小臨子從旁協(xié)助，最好今日就能?給孩子們種上牛痘?！?/br>
    蘇源忙應(yīng)聲：“微臣遵旨?！?/br>
    弘明帝將提前擬好的圣旨交給蘇源：“宗室里總有那么幾個混不?吝的，有這?份圣旨在，他們不?敢忤逆?！?/br>
    蘇源雙手捧過，躬身退下。

    室內(nèi)寂靜數(shù)秒，弘明帝笑了聲：“承珩聰慧敏銳，就是太過謹慎?！?/br>
    趙澹聽出親爹意有所指：“父皇您是說？”

    “不?然他為何自貶？”弘明帝輕拍趙澹的肩膀，“承珩有句話說的不?錯，皇宮守衛(wèi)森嚴，等閑之人?絕對進不?來，武藝再怎么高超，也很難全身而?退。”

    “朕被?氣昏了頭，還得多虧了承珩的提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