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一路躲閃著，也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燒到、砸到。

    但他倆一刻不敢停，頂著滿腦袋的血沖到主殿門?口，沖著門?檻后趴著的人大喊：“快把手給我......懷王殿下？！”

    殿外?大多數(shù)的人注意力都在這位“神秘人”的身上，即使現(xiàn)?場(chǎng)鬧鬧哄哄，弘明帝等?人還是清楚地聽到那宮人脫口而出的稱呼。

    “懷王......五郡王？”

    “五郡王不是在郡王府嗎，怎么進(jìn)宮來了?，還被困在火海里？”

    這也正?是弘明帝想問的。

    趙洋不是被扶桑細(xì)作救走了?，怎會(huì)出現(xiàn)?在福陽(yáng)宮，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還是說，福陽(yáng)宮起火和他有關(guān)？

    可他又?為何被困在殿里？

    蘇源無聲斂眸，思考趙洋真壞了?腦子?的可能性。

    靖朝和扶桑即將開?戰(zhàn)，宋氏又?是那樣的身份，他無緣無故偷偷進(jìn)宮，是嫌命太?長(zhǎng)了?嗎？

    宮人不知趙洋是假皇子?，被廊頂?shù)袈涞拇u塊砸得吐血，也還是維持著伸手的動(dòng)作：“您快些抓住我們的手，我們救您出來！”

    趙洋的雙手艱難探出門?檻，隱約可見翻卷著的指甲，手指頭血跡斑駁。

    眼看?就?要抓上宮人的手，他忽然慘叫一聲，渾身抽搐痙攣：“我的腿！我的腿斷了?！”

    宮人以為趙洋被什么東西砸到了?，正?猶豫著要不要進(jìn)去救人，卻見趙洋身后緩緩走出一人。

    女子?一身宮女打扮，手里拎著根手腕粗細(xì)的木棍，臉上掛著瘋狂扭曲的笑容，語氣溫柔到詭異。

    “趙郎，你可真不乖，我不過離開?了?一小?會(huì)兒，你就?沒了?蹤影。”

    “你當(dāng)年?不是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么？我好不容易才等?來你，你難道要違背我們的諾言嗎？”

    趙洋之前被折騰得不輕，算是怕了?這個(gè)?瘋婆子?，沖著宮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快救我出去！快點(diǎn)！”

    宮人已經(jīng)驚呆了?，聽到趙洋的呼喊，下意識(shí)伸出手去，卻被那女子?一棍子?砸到頭上。

    啪啪兩下，宮人軟軟倒地，女子?有些模糊的面容也因此映入眾人眼簾。

    蘇源一眼就?認(rèn)出，此人是曾在東宮花園里見過的馬氏。

    不僅他，弘明帝和皇后也認(rèn)出了?趙洋身邊形狀癲狂的女子?是誰。

    尤其聽了?她對(duì)趙洋說的那番話，臉色是止不住的難看?。

    就?算馬氏犯了?錯(cuò)，可她到底是太?子?的妾室。

    當(dāng)著嬪妃和宮人的面對(duì)趙洋說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豈不是把趙澹的臉面踩在腳下？

    弘明帝壓抑著怒氣，直接點(diǎn)了?兩名御林軍過去救人，末了?又?補(bǔ)充一句：“留一口氣就?行?！?/br>
    當(dāng)看?見他二人同時(shí)?出現(xiàn)?在福陽(yáng)宮，弘明帝就?已經(jīng)想好了?他們的下場(chǎng)。

    救他們出來，也是不想他們死得太?難看?。

    嬪妃們低眉順眼不敢說話，心思卻都飄遠(yuǎn)了?。

    御林軍領(lǐng)命上前，三兩下把暈倒的宮人丟出火海，轉(zhuǎn)而去救趙洋和馬氏。

    馬氏胡亂揮舞著木棍，不讓御林軍接近。

    “你們不要過來！我們不用你們救！”

    不僅如此，她還拽著趙洋被挑斷腳筋的雙腿往后退，企圖將這場(chǎng)聲勢(shì)浩大的“殉情”進(jìn)行到底。

    趙洋不想死，扒拉著門?檻拼命往外?蛄蛹，一改溫潤(rùn)如玉的模樣，露出最為真實(shí)的猙獰可怖的一面：“愣著干什么，還不殺了?她救我出去！”

    御林軍得了?弘明帝的吩咐，須得留馬氏一命，聞言看?向火海之外?的陛下，詢問的意圖明顯。

    趙洋順著御林軍的視線看?過去，觸及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怔了?一瞬后，眼底怨恨交織。

    他甚至忘了?自己身處火海，手指摳弄著門?檻，血rou翻卷。

    “為什么不救我？為什么要眼睜睜送我去死？我也是你的兒子???！”

    嘶啞的聲音穿透空氣，落入弘明帝耳中。

    弘明帝眼神微動(dòng)，并不言語。

    趙洋被弘明帝的沉默刺激到，一邊撲騰著不讓馬氏殉情成?功，一邊躲避著從頭頂落下的重物，目眥盡裂地大吼著。

    “我恨你！我快要恨死你了?！”

    “我淪落到今日的下場(chǎng)，都是因?yàn)槟悖《际且驗(yàn)槟惆「富?！?/br>
    “我哪里比趙澹差，憑什么他可以做太?子?，而我卻不行？”

    “憑什么趙?？梢砸蕴?子?之身監(jiān)國(guó)，而我卻要被你軟禁在府中，眼睜睜看?著母妃撞劍而亡？”

    “你該死！你們所有人都該死！”

    “我要詛咒你不得好死，死后下阿鼻地獄為我母妃贖罪！”

    “我要詛咒你和趙澹父子?反目成?仇，趙澹將來會(huì)為你所殺，尸首異處......”

    就?在這時(shí)?，一根兩人高的木料從天而降，直奔趙洋砸來。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馬氏松開?趙洋的腳，一個(gè)?飛躍撲在了?他的身上。

    御林軍一把拽住趙洋的胳膊，猛地往前一拉。

    上百斤的木料重重砸到馬氏的后背，馬氏哇地吐出一口血，當(dāng)場(chǎng)昏死過去。

    即便御林軍動(dòng)作迅疾，趙洋也沒能幸免于難。

    長(zhǎng)木砸在了?他的雙腿上，讓本就?遭遇了?挑腳筋和棍棒敲打的雙腿更加雪上加霜。

    謾罵聲戛然而止，轉(zhuǎn)為殺豬一般的嚎叫：“啊——”

    又?有御林軍上前，合力將長(zhǎng)木從兩人身上挪開?，迅速將兩人帶出了?火海。

    剛一來到安全區(qū)域，身后便傳來一聲巨響。

    福陽(yáng)宮主殿的大門?轟然倒塌，濺起一片塵埃。

    趙洋傷了?雙腿，狼狽地躺在地上，淬了?毒的雙眼死死盯著弘明帝：“誰要你的假好心！你以為你讓人救了?我我就?會(huì)對(duì)你心存感激嗎？”

    “我告訴你，不可能！”

    “想讓我原諒你，除非母妃重新活過來。”

    蘇源：“.......”

    鑒定完畢，腦子?的確壞了?。

    皇后等?人：“.......”

    你可閉嘴吧！

    弘明帝不怒反笑：“宋氏混淆皇家血脈，意圖弒君，朕憑什么不能殺她？”

    “詛咒朕和太?子?？怨朕送你去死？”弘明帝又?笑了?聲，眼里沒有絲毫笑意，“單憑你和赤鈺犯下的那些事，就?算你死一千次一萬次，都難消朕心頭之恨！”

    帝王疾言厲色，沉沉威勢(shì)壓得眾人下意識(shí)放慢呼吸，心底卻都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混淆皇室血脈......是他們理解的那個(gè)?意思嗎？

    蘇源占著地理優(yōu)勢(shì)，轉(zhuǎn)眸看?向弘明帝，又?觀察趙洋被黑灰覆蓋的臉孔，無聲嘶氣。

    趙洋他竟然不是皇家血脈？！

    意識(shí)到這一點(diǎn)，蘇源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知道了?皇家辛秘，會(huì)不會(huì)被滅口？

    畢竟這事就?算放在民間，那也是非常炸裂的一件事，更何況是發(fā)生在皇家。

    弘明帝對(duì)周遭似有似無的視線仿若不覺，他已經(jīng)被趙洋氣得幾近失去理智，不打算再瞞著。

    真要論起來，他還是這件事情里最大的受害者。

    與其讓趙洋占著皇子?的身份去死，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讓他深以為恥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趙洋一臉如遭雷劈的表情，震驚且空茫，口中喃喃：“怎么可能......這一定是假的......你在騙我對(duì)不對(duì)？”

    弘明帝嗤聲道：“君子?一言九鼎，事關(guān)皇家血脈，朕有必要騙你？”

    “所謂‘子?肖母’果然不假，你和宋氏一樣，骨子?里都流著扶桑人獨(dú)有的自私虛偽！”

    弘明帝越說越氣，只覺得那些年?對(duì)趙洋的關(guān)心都喂了?狗。

    “宋氏苛待你，厭棄你，便是對(duì)你好了?幾分，也是對(duì)你有利可圖，你卻將她看?得最重?！?/br>
    “只要宋氏一句話，你連妻兒都能放棄，愿意為她上刀山下火海?！?/br>
    “朕多年?如一日地派人看?護(hù)你，免你遭受宮人欺壓，更是為你多次訓(xùn)誡宋氏，讓你平安健康長(zhǎng)大......”

    弘明帝說到這里，深呼吸幾下，雙手氣得發(fā)抖，被皇后輕柔地握住，才勉強(qiáng)止住顫抖。

    “可你卻恨朕，詛咒朕，甚至不惜聯(lián)合扶桑細(xì)作算計(jì)朕的臣子?，陷害你的兄弟?！?/br>
    “朕的十幾個(gè)?兒子?，無一人如你這般。”

    所以，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弘明帝話鋒一轉(zhuǎn)：“讓朕猜猜你為何會(huì)突然出現(xiàn)?在宮里?！?/br>
    趙洋瞳孔略微放大，喉嚨里發(fā)出刺耳的“嗬嗬”聲，像是懷疑人生，又?像是在恐懼著什么。

    “朕沒猜錯(cuò)的話，這皇宮里還有扶桑細(xì)作，你在他們的接應(yīng)下混進(jìn)宮，是想趁朕不備，殺了?朕給宋氏報(bào)仇，對(duì)否？”

    雖是疑問句式，語氣卻分外?篤定。

    原因無他，弘明帝太?了?解這個(gè)?兒子?了?。

    趙洋因?yàn)樗问系乃篮奚狭?他，在這個(gè)?節(jié)骨點(diǎn)出現(xiàn)?在宮里，除了?報(bào)仇別無他想。

    在弘明帝的言辭鑿鑿下，所有的狡辯都變得蒼白無力。

    在諸多針扎般的注目下，趙洋只一味地?fù)u頭：“我沒有，我沒有......”

    一遍又?一遍，重復(fù)地念著這三個(gè)?字。

    誰也不知道，他如此這般到底是在辯白，還是在自我安慰。

    弘明帝看?著魂不守舍的趙洋，突然覺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