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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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宅里傳來個中年男人的瞌睡聲:“誰呀?” 春愿急得拍門喊:“胡爺爺,我是歡喜樓的春愿,小姐出事了!” “讓開?!碧粕麾曅睦锛保苯右荒_踹開了大門,率先抱著沈輕霜進(jìn)去。 春愿緊隨其后,四下打量,這是個四方小院,不甚大,勝在清幽整潔,院中的墻根下摞著幾麻袋藥材。而胡大夫此時手里端著油燈,身上披著件襖子,寢褲卷到小腿,趿著雙布鞋,腳上隱隱冒著熱氣兒,似乎正在泡腳。 “大半夜的怎么強(qiáng)闖人家里?” 胡大夫不太高興,趁著微弱月光很快認(rèn)出了是春愿,他目光鎖在唐慎鈺懷抱著的女人,一驚,話不多說,忙側(cè)身挑起厚簾子,急道:“快,快抱屋里?!?/br> 唐慎鈺邊往里奔,邊打量了眼這位順安府的名醫(yī),五十左右的小老頭,慈眉善目的,他略向胡大夫點頭致歉,說了聲“得罪了”,便急忙將沈輕霜抱進(jìn)屋子,屋里是個套間,地上擺著只洗腳盆,火爐上坐著個大銅壺,案桌上是幾本脈案和擬好的方子。 唐慎鈺將沈輕霜輕輕放在軟塌上,才轉(zhuǎn)身,就瞧見胡大夫已經(jīng)挽著袖子走過來了。 胡大夫鼻頭聳動,聞見股甚濃的血氣,掃了眼死氣沉沉的沈輕霜,心里已經(jīng)了然,多半是小產(chǎn)了,他也沒客氣,直接指派唐慎鈺干活兒:“我妻小回鄉(xiāng)下奔喪去了,勞煩這位先生去打盆熱水來,快些?!?/br> 說話間,胡大夫?qū)⒄郫B的木屏風(fēng)打開,以便遮擋寒氣,招呼春愿過來幫忙給輕霜脫衣裳,皺眉問:“白天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成這樣了?” 春愿哭著罵:“程家那賊婆來找事,楊朝臨那白眼狼他、他捅了小姐?!?/br> “真不是個東西!”胡大夫罵了句,略扭頭瞧了眼,發(fā)現(xiàn)那位踹門的英俊男人已經(jīng)將熱水端來了,他放下水后守禮地避在屏風(fēng)后,這男人臉色很差,顯然很緊張,額邊滿是熱汗。 “他是誰?”胡大夫小聲問。 “小姐的娘家人。”春愿哽咽著回。屋里亮堂,她更能瞧清小姐,小姐此時猶如一只衰敗了的芍藥,雙眼緊閉,唇發(fā)白,就、就像……死人。 春愿心都碎了,她眼淚就沒斷過,手顫巍巍地解開小姐外頭裹著的大氅,發(fā)現(xiàn)小姐穿著套下人的粗布襖子,臟兮兮的,血染透了褲子襠部,這會子呈現(xiàn)一種半干的污色。 春愿再也撐不住,癱倒到地,捂住口痛哭,她爬著跪好,以頭砸地,給胡大夫磕頭:“求求您救一救她,胡爺爺您知道的,她是個可憐人?!?/br> “好孩子快起來?!焙蠓蛐睦镆搽y受。 這時,屏風(fēng)后的唐慎鈺重重地咳嗽了聲:“春姑娘你就別攪擾大夫了。” “胡先生,在下有禮了?!碧粕麾暽钌罟律?,他曉得醫(yī)家講究望聞問切,皺眉闡述:“小姐出事到現(xiàn)在大概有兩個時辰左右,腹部有處刀傷,在下方才去程府營救她時,拷問過看守她的婆子,說是程家的給她請了大夫治傷,并且還吃了藥清宮,您只要能救得了她的命,在下必定雙手奉上千金萬金感謝!” 胡大夫訝然,暗道這男人也忒冷靜了些,他上手解開沈輕霜的衣裳,發(fā)現(xiàn)她腹部的傷已經(jīng)包扎好,下身和大腿全是血跡,甚是觸目驚心,他急忙診了脈、看了傷,雙手無力地垂下,搖頭嘆道:“不中用了,也就剩一口氣了?!?/br> 話音剛落,唐慎鈺就沖了進(jìn)來,他一把揪住胡大夫的衣襟,雙目怒瞪:“什么叫不中用了?你必須給我治好她,否則……”說話間,男人抓起案桌上的一只瓷杯,嘎嘣聲捏碎,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不是不治?!焙蠓蚩迒手槪骸袄戏蚝蜕蛐〗阏J(rèn)識數(shù)年,是有幾分交情的,哎,她外傷原不重,小產(chǎn)也不打緊,只是程家存心想要她的命,說是包扎治傷,其實給她腹部撒的是草木灰,這怎么能成?您瞧她下.身完全沒清洗處理,衣裳上滿是干了的藥汁子,顯然是被人強(qiáng)行灌藥的,老朽剛聞了聞,那可是極陰寒厲害的虎狼藥,孕婦沾一點,就有血崩的危險,她被灌了太多,哎,女人家活著無非氣和血,她血都要流干了……” 唐慎鈺頓時怔住,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強(qiáng)撐著問:“你什么意思?” 胡大夫別過臉,望著桌上的豆油小燈,哽咽道:“沈小姐已經(jīng)油盡燈枯了,活不過今晚,您二位能給她準(zhǔn)備后事了,讓她體體面面地走。她之所以含著口氣不去,大抵,還有什么心愿未了罷?!?/br> 作者有話說: 雙更合一大肥更。 第17章 春愿的天上,再也沒了太陽 胡大夫的這一番話就像悶棍,迎頭就打在了春愿頭上。 春愿癡愣愣地癱坐在地上,傻了似的,好像有只手壓在了她心口子,讓她喘不上氣,無法呼吸,她胃一陣陣地痙攣,喉嚨又癢又甜,捂住口猛地咳嗽了通,只覺得手心黏糊糊的,一看,竟吐了口血。 春愿哇地聲大哭,那種溺水般的絕望。 “嚎什么喪,不是還沒死么!”唐慎鈺厲聲喝。 顯然,唐慎鈺也有些亂了方寸,額上滿是冷汗,眼睛左右亂看,似在極速思考對策,又似……束手無策,他沒站穩(wěn),倒退了兩步,胳膊肘撞上了屏風(fēng),只聽哐當(dāng)一聲,厚重的屏風(fēng)轟然倒地。 唐慎鈺猛地醒了過來,一把揪住胡大夫的衣襟,生生將胡大夫提起,眼露兇光,明明白白地威脅:“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現(xiàn)在去救活她,別讓我聽見個不字,否則立馬擰斷你的腦袋!” 胡大夫行醫(yī)數(shù)年,見多了病患家人失態(tài)失常,倒也沒惱,溫聲勸道:“醫(yī)者父母心,但凡有一絲機(jī)會,老夫必定全力救治,只是……” “放屁!” 唐慎鈺大怒,舉起胡大夫,正準(zhǔn)備將老人往墻角那邊摔,忽地回復(fù)些許冷靜,他將胡大夫輕輕地放到地上,頹然跪下,頭低垂,雙手抓住胡大夫的衣裳,顫聲哀求:“老先生,我的前程身家,甚至闔族的性命都系在沈姑娘身上,求你,求你想想辦法?!?/br> “那我再試試吧?!?/br> 胡大夫無奈地嘆了口氣,挽起袖子走到軟塌邊,擰了個熱手巾,替沈輕霜擦腹部的草木灰漬,順手診了下脈,心一咯噔,人已經(jīng)去了。 他這次沒有說實話,委婉地說:“生死是天注定的,每個人都有這么一遭,先生若是覺得老夫醫(yī)術(shù)淺薄,盡可以帶著沈姑娘再找一下旁的大夫,興許有希望?!?/br> 唐慎鈺是聰明絕頂之人,自然曉得胡大夫這話里的意思,可他偏不信,陰沉著臉起身,用大氅把沈輕霜裹好,疾步匆匆地往出走,走的時候沒忘記將半暈過去的春愿也拽走了。 …… 月已歸去,臨晨時烏云密布,又開始下起了雪。 官道寂寥,是一望無際的白,與黎明前的微黑交織在一起,從遠(yuǎn)處急駛來輛馬車,馬蹄聲回響在空曠的山間,車輪碾地,濺起片細(xì)碎的玉屑。 車內(nèi)昏暗,充斥著濃苦的藥味和血腥氣,沈輕霜一動不動地平躺著,面上泛著死人才有的青白,她頭“枕”在春愿的腿上,那樣的安靜恬美。 而春愿怔怔地望著某處,眼里毫無生氣,以手當(dāng)梳,一下下地替小姐通發(fā)。 猶記得昨夜,她和唐慎鈺從程府救出小姐后,立馬帶小姐去看大夫,還是晚了,胡大夫說小姐已經(jīng)油盡燈枯了,唐公子當(dāng)即抱著小姐又找了三個大夫,可結(jié)果還是一樣的……唐公子不放棄,說他知道隔壁清鶴縣有位了不得的神醫(yī),原先是宮里太醫(yī)院的院判,只是路途稍有些遙遠(yuǎn),快馬加鞭趕去,說不定小姐還有救。 …… 眼淚不自覺又流了下來,春愿用袖子抹去,她俯身,像之前那樣一遍遍地搓小姐的臉、身子,因為搓熱了,小姐就有救……她反復(fù)告訴自己,唐公子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能單槍匹馬殺進(jìn)程府救人,也有本事命守城將兵半夜開門放行,所以,他說有希望,那就一定有。 可是,小姐的身子已經(jīng)涼透了。 春愿徹底崩潰,俯身趴在小姐身上大哭,誰知就在此時,她感覺有人在撫摸她的頭,那般的溫柔,春愿猛地起身,淚眼模糊間,看見小姐醒了。 春愿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視,趕忙去揉眼睛,再一看,小姐正對著她笑,那樣的虛弱,可確確實實在笑。 “小姐,小姐。”春愿歡喜得直拍車壁,甚至有些手舞足蹈了:“公子,小姐她活過來了,不對不對,她醒了呀!” 只聽一聲馬兒嘶鳴,車頓時停下。 厚重的車簾被唐慎鈺猛地掀開,風(fēng)雪尋隙偷偷鉆了進(jìn)來。 唐慎鈺此時頗有些狼狽,雙手被凍得通紅,頭發(fā)早都散亂了,眉毛上都落了雪,他也是震驚萬分,沈輕霜是真的醒了,臉上雖沒有半分血色,可眼睛真真實實地睜開了。 “沈小姐,你,你好了?”唐慎鈺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顫抖了,他身子探入車中,忙要上前去摸沈輕霜的脈門。 “別碰我?!鄙蜉p霜拒絕男人的觸碰,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望著她身側(cè)跪坐著的春愿,吃力地抬起手,笑得溫柔:“莫哭,瞧,眼睛都腫成了倆桃子?!?/br> 春愿心都碎了,抓住輕霜的手,像個孩子似的,跟小姐訴說委屈:“你把我嚇?biāo)懒?,胡大夫說你不行了?!?/br> “老頭子肯定又吃醉了,在胡說?!鄙蜉p霜翻了個白眼,嗤笑了聲。 春愿哽咽不已:“我從來沒有背叛你,我是騙程冰姿那臭婆娘的?!?/br> “我知道、知道?!鄙蜉p霜含淚點頭,“我的銀子全都填進(jìn)楊朝臨那個無底洞了,哪、哪里還有珍珠?我曉得,你是找機(jī)會逃跑,”說著,沈輕霜看了眼一旁緊張的唐慎鈺,笑道:“是你找的唐公子來救我,對不對呀?” “嗯。”春愿啜泣著連連點頭。 沈輕霜流淚了,笑著說:“我就知道沒白疼你,不見你一面,我、我怎么能放心走。” 唐慎鈺身子猛地一陣,暗道麻煩了,沈輕霜這是回光返照啊。 他也顧不上什么守禮謹(jǐn)慎,跪爬到沈輕霜身側(cè),急切道:“小姐你千萬撐住,我認(rèn)識位姓葛的神醫(yī),離此處不遠(yuǎn),一定能治好你,你想想,活下去才能報仇雪恨,你得替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報仇啊,你弟弟是皇帝,將來肯定會給你封個公主,你有光明錦繡的未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沈輕霜并不理會男人,她只是望著春愿,柔聲哄:“你別哭,jiejie我這輩子啊,苦吃了,福勉強(qiáng)也算享了,窮過、一擲千金過,愛過、恨過,也算沒白來,就、就是沒有抱過自己的孩子?!?/br> 春愿仿佛知道這是什么情況,她幾近哭成了淚人兒,跪下直給輕霜磕頭:“求求你別說這樣的話,我求你了,對不住小姐,要不是我得罪了芽奴,芽奴就不會去程府告狀,你就不會……” “又說傻話了?!?/br> 沈輕霜輕打了下春愿的胳膊,手覆上早已失去痛覺的小腹,“程冰姿早都準(zhǔn)備對付我了,我死在她手上是遲早的事,和、和你沒關(guān)系,和任何人沒關(guān)系,都別自責(zé)?!闭f到這兒,沈輕霜美眸浮起抹哀傷,“其實,看見他從屏風(fēng)后頭走出來那刻,我的心就死了,可我還是覺得,他是愛我的,之所以那么絕情,是被逼無奈的……你們說,將來他曉得我死了,會不會難過?” 春愿忽然就生氣了,她從來沒在小姐跟前大聲過,更別提頂嘴了,這次卻恨五內(nèi)俱焚,憤怒地吼:“你怎么還想那個人?我都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他是頭白眼狼,你為什么不信,你為什么還要想他?” “好好好,不提他了,你別惱?!鄙蜉p霜抬手,輕輕地?fù)嶂涸傅念^發(fā),側(cè)臉上的紅胎記、瘦削的肩膀,忽然淚如雨下,哭得傷心:“我沒什么留戀了,可是愿愿,你怎么辦????你將來怎么辦???” 春愿哭得喘不上氣:“我不聽這種話,反正你要是死,我就跟著你去?!?/br> 沈輕霜一臉的擔(dān)憂與不舍,她吃力地轉(zhuǎn)頭,看向唐慎鈺,用盡全力抓住男人的袖子,虛弱道:“妾身與先生相處時日雖短,但、但知道您是個厲害的人,你……能不能幫我照顧春愿?我、我就這么一個牽掛了?!?/br> 唐慎鈺曉得輕霜已經(jīng)走到最后關(guān)頭了,他仍試圖鼓勵女人生起些斗志,甚至不惜說起狠話:“小姐你務(wù)必要撐住,便是不為了自己,那也該為旁人著想,你要是不好了,我們這批出來尋你的兄弟們的身家性命,可都得折進(jìn)去……” “你回答我??!”沈輕霜打斷男人的話,竟咬牙坐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唐慎鈺,“我知道有些強(qiáng)人所難,但我沒辦法了,她無父無母,沒親朋好友,我走后她就真成了孤兒了,求求你照顧她,別讓人欺負(fù)她,不需要給她多大的富貴,就讓她能吃飽穿暖,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好不好?” 唐慎鈺心亂如麻,深呼吸了口氣,毅然決然點頭:“好?!?/br> 沈輕霜破涕為笑,松開男人的袖子,像霜花一樣輕飄飄落下,放心地閉上了眼。 …… 臘月廿八,還有兩天就是春愿十七歲的生辰,在這一年,這一天,小姐死了。 時逢大雪,冰封千里,四處都透著令人窒息的寒冷。 春愿的天上,再也沒了太陽。 作者有話說: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給小可憐撐起了一把傘。 第18章 求大人為奴婢報仇(二更) 饒是已經(jīng)到了日中,車?yán)锶耘f顯得昏暗,湯婆子完全冷了,成了塊冰疙瘩。 春愿蜷縮著躺下,目光呆滯地望著旁邊的小姐,小姐睡得好沉哪,臉上的淚痕猶在,就是再也醒不來了,再也不會叫她“愿愿”,再也不會手叉腰和歡喜樓的女人吵架…… “后天就過年了,你說我長個子了,要給我裁衣裳呢?!?/br> “紅mama要把我賣掉,你氣得要和她撕破臉?!?/br> “唐公子欺負(fù)了我,你潑了他一臉酒,還打了他兩耳光,你告訴我,要挺直了腰桿做人,受了欺負(fù)就要討回來。” “你說,咱們馬上就要去京城了,將來的生活特別安穩(wěn)幸福。” “小姐,你說過要教我念書寫字的,你忘了嗎?” 春愿怔怔地望著車頂,她有一段辛苦灰澀的過去,無父無母無名字,是小姐把她從泥潭中拉出來,給她洗凈身子,穿上厚軟暖和的棉鞋,對于將來,沒有小姐的將來,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好沒意義,她才十七歲,就覺得路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春愿抹去眼淚,手肘撐著坐起來,頭暈暈沉沉的,她怔怔地望著沉睡著的小姐,怕吵醒她,輕聲笑著說:“對不起啦,我這回不聽你的話了,你等等我,我這就來?!?/br> 說著,春愿強(qiáng)撐著精神下了馬車。 雪仍未停,有些刺眼,四下里霧濛濛的,官道幽長而靜謐,馬車孤零零地淹沒在了漫漫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