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鈺一把抱住女人，緊緊地抱住她，“知道不，我剛才害怕極了，怕你真的毫不猶豫地甩了我，更怕這輩子都見不著你。”

    “嘁-”春愿拍了下他的背，“我敢愛，就敢恨，將來你要是待我不好，我照樣甩了你。”

    唐慎鈺亦落淚了，笑道：“不敢，我這輩子只和你一個女人白頭到老，就算哪天死了，也要變成鬼來找你的?！?/br>
    春愿氣得狠狠擰了下他的腰，“大過年的，說點吉利的，趕緊給我呸掉。”

    唐慎鈺聽話，連忙呸呸呸了三口。

    兩人就這么抱著，柴火燃盡，灶膛里只剩些紅彤彤的木炭，鍋中的水滾過去后，逐漸趨于平靜，慢悠悠地綻放著熱氣。

    唐慎鈺吻著她的頭發(fā)、臉，溫柔且有力，在她耳邊低聲細(xì)語:“阿愿，其實我還有第二個計劃，還沒來得及說而已。”

    “說說看。”

    唐慎鈺道：“等老葛來了，你還是得死?！?/br>
    “??？”春愿一把推開他。

    “你聽我說，你不用去什么海外。”唐慎鈺眸中神采奕奕，“長樂公主忽然身染重病薨逝，本官思念未婚妻一度消沉，兩年后偶遇到一舉人的女兒，竟與亡妻甚是相像?！?/br>
    春愿連連點頭，“你接著說?！?/br>
    唐慎鈺手指刮了下女人的鼻梁，壞笑：“本官不顧身份差距，執(zhí)意娶舉人之女為妻，那女子二九年華，小字……”他湊到她耳邊，“春愿?！?/br>
    春愿噗嗤一笑。

    等那時，她的不再是“沈輕霜”，也不再是長樂公主趙姎，僅僅是春愿。

    “你他娘的……”春愿抓住他的胳膊，狠咬了口，啐罵：“明明已經(jīng)有了計劃二，還套路我，讓我說出那么一車rou麻的表白話，你呀，真是太壞了！”

    唐慎鈺俊臉微紅：“噯呦，真不是套路，讓你離開長安是真，確保你的安全也是真，舍不得你走、想把你留在身邊更是真！但是不論哪個計劃，都是要你自己去選擇，我不能算計你，強迫你。”

    他手背拂去春愿面頰上的淚，哽咽道：“我很怕后半輩子再也見不著你，我從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這輩子第一次嘗到情愛的滋味。若是你真去了海外，看上了什么藍(lán)眼睛高鼻子的俊小伙，跟人家好去了，那豈不是往我心上狠扎了一刀么?！?/br>
    “呸！今晚是不是喝多了，竟開始說起rou麻的醉話了?！贝涸感αR了句，忽然，她腦中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跺了下腳，手指勾起男人的下巴，“我說……要不咱們今晚拜堂成親吧！”

    “啊？”唐慎鈺一怔，重重地點頭，旋即抱著女人轉(zhuǎn)了幾圈，歡喜得都說了粗話：“老子等今日都不知道等了多久?！?/br>
    他緊張地搓著手，左右亂看著，一樁樁一件件地理思路，“咱們今晚排場不必大，一副龍鳳紅燭就好！高堂么，我無父無母，原本姨媽、姑姑和瑞世子要算高堂的，你這邊肯定是小姐和宗吉，可偏咱們不能聲張……”

    春愿喜歡看他這糾結(jié)樣子，笑道：“那今晚就只拜牌位！當(dāng)給先人知會一聲了?！焙龅?，她嘆了口氣，“小姐沒有牌位?！?/br>
    唐慎鈺心疼地摸摸她的臉，柔聲道：“這樣行不行，今晚咱倆只拜天地，等你離開長安，拜高堂，待你以春愿的身份重回到我身邊時，夫妻對拜，可好？”

    “好！”

    兩人望著對方，默契地牽手出門，跪在寂靜無人的小院中間。

    此時寒風(fēng)將天上的黑云吹散，朗月總算露出頭角，兩個人在這除夕夜里，以天地為證，

    虔誠拜下。

    唐慎鈺攙扶起春愿，臉紅透了，他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頭發(fā)，磕磕巴巴地喚人：“娘、娘子?！?/br>
    春愿被他這滑稽樣逗笑了，頭一歪，哼了聲：“你以為我會叫你夫君？不，我要叫你唐大傻帽！”

    “什么？臭丫頭好大的膽子呀?！碧粕麾曆鹧b發(fā)怒，手成爪狀，要去抓她。

    “救命啊?！贝涸笟g笑著躲開，卻還被他抓到，錮在懷里。

    “看你往哪兒逃?！碧粕麾曒p輕咬她的肩膀，“叫聲夫君聽聽?！?/br>
    “我不，我要叫你小唐，小唐弟弟……”春愿心里甜的很。忽然，唇被男人封住，她踮起腳尖，胳膊摟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了過去，許久，他們才松開對方。

    春愿望著他，嫣然而笑，輕輕喚：“夫君?！?/br>
    唐慎鈺一把將她橫抱起，往廚房里走。

    “你做什么？”春愿慌的左右看，連連打他的胳膊，“你不會想在這地方吧……”她今晚和皇后相談甚歡，多貪了幾杯冷酒，肚子有些疼。

    “想什么呢?！碧粕麾曨^頂了下她的臉，輕咬了下她的唇：“你夫君在除夕夜奔波了半晚上，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再不吃餃子，就真要餓暈了?！?/br>
    “好好好，這就給夫君大人去煮?！贝涸缸屇腥藢⑺畔铝耍熳∷谋蹚?，帶著他一塊往小廚房里走。

    走了幾步，春愿回頭，看向月亮，嫣然而笑：“期待來日的二拜和三拜?！?/br>
    唐慎鈺俯身吻了下她的頭頂，莞爾：“期待！”

    第140章 打蛇 ：打蛇

    兩人用完“年夜飯”,已經(jīng)四更末了，淺淺地洞房了下，便相擁著去睡。誰知連夢都沒來得及做,唐慎鈺就被這位潑辣的新婚娘子揪著耳朵喊起來了。

    小夫妻兩個匆匆洗漱了番,天未亮就套車出城。

    大年初一嘛,得去普云觀燒個頭香，保佑今年諸事順?biāo)?、風(fēng)調(diào)雨順。之后他們哪兒都沒去,就窩在家里吃吃睡睡、說話玩鬧,好不快活！

    次日一大早，兩人換了吉服，往宮里遞上了拜帖,進(jìn)宮分別給帝后和兩宮太后磕頭請安。

    意料之中，宮里還被除夕宴的風(fēng)波陰云籠罩著,郭太后對外說頭風(fēng)舊疾犯了，正在臥床休養(yǎng),不叫人打擾。

    郭嫣也稱病，但卻派心腹給長樂公主和準(zhǔn)駙馬賞了不少珍玩,并偷偷給春愿帶了張字條，寫道：阿姐莫怪,實是除夕那日吹了冷風(fēng),感染了風(fēng)寒，怕把病氣過給你。陛下說了,上元節(jié)那日會帶我出宮看大鰲山，到時再和阿姐痛痛快快地吃酒耍樂。

    春愿明白郭嫣不見的苦衷,想必那晚被大娘娘訓(xùn)斥狠了,不敢見她。

    讓人意外的是,胡太后一改往日的埋怨疏離,叫御膳房準(zhǔn)備了十幾道珍饈美食和瓊漿玉液，熱情地招待小兩口。

    胡太后眼里心里都是慈愛，拉著春愿的手，噗噠噗噠地掉眼淚，絮絮叨叨地訴苦：“好孩子，你那晚也瞧見了，并不是娘不疼你，實在是有心而無力。我雖是皇帝生母，可這二十多年見你弟弟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本以為宗吉登基，娘要苦盡甘來了，瞧，還是動輒被大娘娘禁足訓(xùn)斥，連桌子都要比人家矮三寸！你是娘的身上掉下的一塊rou，娘怎會眼睜睜看你嫁個有家室子女的老男人，豈不是斷送了你一輩子的幸福?！?/br>
    轉(zhuǎn)頭，胡太后親自給唐慎鈺斟酒，簡直泣涕漣漣，“唐愛卿，哀家打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恼司?，哀家真的萬分感激你，把哀家的女兒從那火坑里救出來，親手送到哀家身邊?！?/br>
    說罷，胡太后還真要行禮。

    慌得唐慎鈺趕緊攙扶起，跪下忙說此乃微臣分內(nèi)之事，娘娘千萬別再說感恩的話，實在折煞了微臣。

    胡太后笑著點頭，把眼上下打量唐慎鈺，連聲夸贊唐愛卿儀表堂堂，乃人中龍鳳。話鋒忽然一轉(zhuǎn)，憂心忡忡地說，“好孩子，公主從前經(jīng)歷不堪，難免沾染了風(fēng)塵惡習(xí)，多謝你不計較公主的那種出身遭遇，可見你的人品胸襟。頭先陛下還在哀家跟前說，等出了正月，就能籌備你倆的婚事了。既是一家人，哀家也不說外話了，皇帝年輕，身邊缺少得力可信的人，你和萬首輔都是棟梁之材，定能輔佐陛下成就一番偉業(yè)?！?/br>
    ……

    出宮時，馬車搖曳緩慢，春愿身子犯懶，便窩在唐慎鈺身上小憩，她直搖頭嘆息，自打那晚除夕宴后，她以為胡瑛改變了，其實心里是有女兒的。

    可瞧瞧咱二娘娘這番話，太讓人寒心了。

    胡瑛看不到女兒曾經(jīng)的苦難，打心眼里認(rèn)為女兒是骯臟不堪的，而唐慎鈺能娶她女兒，竟是去救苦救難的，是有寬闊胸襟的。

    還有另一個不爭的事實，胡瑛那晚之所以敢替女兒說話，拒絕和郭家聯(lián)姻，真的是心疼女兒？其實是不想看到兒子女兒都和郭家人更親近，還有萬首輔一脈如今在朝堂炙手可熱，她認(rèn)為女兒嫁給唐慎鈺更上算。將來趁著女婿的風(fēng)頭能力，她二娘娘超過大娘娘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左右，胡瑛一切為了自己和兒子，至于這個女兒，有用的時候是身上掉下的心肝rou，無用的時候就是突然冒出的討債鬼，會污圖了她和陛下的聲譽。

    唐慎鈺聽罷春愿的這番傾訴，摟著妻子，溫聲安慰她：宮里漫長殘酷的歲月，會把人扭曲得面目全非，左右將來你是要假死離開的，就別因為胡瑛傷神了，不值得。

    春愿苦笑了聲，沒答話，或許最近籌備著過年，有些累，人也容易多愁善感。

    她不會因為胡瑛的冷漠感到難過，只是替小姐傷心罷了。

    ……

    果然如皇后所說，這場除夕宴后，許多人嗅著味兒，知道皇帝甚是疼寵長樂公主，真的有一些官眷貴婦，自來熟地拿著厚禮，去公主府拜年攀關(guān)系。

    春愿嫌麻煩，連夜和唐慎鈺躲去了鳴芳苑，夫妻倆打算好好松快松快，泡溫泉、賞梅花，要么泛舟于未央湖，快活逍遙似神仙。

    而唐慎鈺一面聽從圣命，專心致志地陪伴公主，另一面，他也沒閑著。

    記得大年初二那天，他和阿愿進(jìn)宮拜見郭太后，借著詢問戒指找沒找到的事兒，近身接觸了李福，短暫地說了幾句話。呵，這李福還真是歷練出來的人精，示好合作的話沒有一句，也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對裴肆的不滿，全是客套，就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迅速說了兩句褃節(jié)兒上的話：裴提督籌謀著要對付萬首輔，糾集言官彈劾他廢先帝法度和亂.倫；太后讓提督初三送大師出宮，十五滅口。

    有點意思了。

    這幾日在鳴芳苑游玩的空當(dāng)，他派出去心腹探子的密報一宗接一宗，邵俞總管并未和裴肆有任何接觸，此人仍在暗中往外搬運古玩財物，看來抱定了決心要走；

    裴肆也沒有什么異常的動作，除夕夜遭到太后訓(xùn)斥后，此賊最近心情極差，動輒辣手懲處底下人。還有就是，大年初三的傍晚戌時，裴肆親自將蓮忍、善悟兩位大師送回了相國寺。

    唐慎鈺得知這些事后，細(xì)細(xì)籌謀了番，他央告春愿，這兩日就待在屋里別出去，作出他們兩個整日家在房中貪歡的樣子，切記不要讓任何人進(jìn)來打攪。

    這般安排好后，他偷偷喬裝改扮，穿了夜行衣，夜里摸去相國寺“探訪”了兩位大師，當(dāng)機立斷地布了個局。

    毒蛇陰險兇狠，必須打其七寸，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裴肆，咱們這次好好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

    不知不覺，鳴芳苑的三日逍遙就結(jié)束了，眨眼間到了大年初六。

    大年初六，是萬首輔的繼室妻子小楊氏的生辰。

    唐慎鈺早就讓人準(zhǔn)備了賀禮，正午時分大大方方地去萬府祝賀拜謁。

    萬氏算得上累世官宦，至萬潮這代臻于極盛，官至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xué)士、太子太傅，門生故吏遍布朝堂。

    萬家府邸是百年老宅，自是寬闊氣派?？墒纵o為了避嫌，將家中的奴婢釋放了半數(shù)，不竟豪奢，不加裝飾，力行節(jié)儉之策，后為了推行他的新政主張，去歲更是主動將族中千頃良田全數(shù)奉出，給予無地可耕的佃農(nóng)，博得了個千古良相的好名聲。

    唐慎鈺由老管家引路，穿過幾道游廊拱門，徑直進(jìn)了閣老的書房。

    書房是由三間屋子打通的，暖如春晝，里頭除了數(shù)不清的善本書籍外，便是各品蘭花香草了。

    唐慎鈺朝前望去，恩師萬潮此時站在長書桌后。

    大抵今日是愛妻小楊氏的生辰，恩師眉間的深深的川字紋舒展了不少，穿得十分喜慶，棗紅色團花紋的圓領(lǐng)直裰，由于常年累月的忙于政事案牘，使得他兩鬢生出了斑白……

    聽到了動靜，恩師只是略抬眼看了看，說了句“來了啊”，繼續(xù)專注于作畫，他用漢白玉鎮(zhèn)紙將宣紙鋪平，從筆架上挑了支狼毫，蘸飽了墨，畫了幅蘭花，還在旁邊即興作了首情詩。

    恩師身邊立著位身懷六甲的美人，正是小楊氏，她單名一個蘭字，今年只有二十三歲，個頭并不高，肌膚白皙，兩腮有幾點微麻，更顯靈動，大抵孕期體熱，婦人微微發(fā)汗，打濕了額邊細(xì)碎的絨發(fā)。

    見有外男到來，小楊氏顯得有些局促，偷偷拽了下萬首輔的袖子，小聲怯怯道：“老爺，來客了?！?/br>
    萬潮笑道：“他是慎鈺啊，你又不是沒見過。”

    小楊氏輕咬下唇，低頭淺笑，像害羞的小羊羔似的躲在夫君身側(cè)。

    唐慎鈺最討厭這種矯揉做作的女子，但礙著恩師的面子，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笑道：“今兒是師母的生辰，學(xué)生和公主各備了一份禮，愿師母諸事順?biāo)?，康健平安。?/br>
    小楊氏掩唇驚呼道：“公主殿下竟也知道我的生辰？”

    唐慎鈺笑道：“她原是要來的，誰知出門的時候崴了腳，我看她實在疼得難受，就沒叫她來?！?/br>
    小楊氏了然地點頭，小孩兒似的挽住萬潮的臂彎，“老爺您聽到?jīng)]，公主給妾身也備了禮呢，妾身要不要去謝恩呢？我一人不敢，您陪我去吧?！?/br>
    唐慎鈺被小婦人這溫軟甜膩的腔調(diào)，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汗毛也倒豎了起來。這小楊氏原本是恩師發(fā)妻大楊氏家的遠(yuǎn)親，六年前家逢變故，便千里迢迢和母親進(jìn)京投奔表姑。

    大楊氏見這位蘭姑娘生的實在貌美，加之出身書香世家，很是知書明理，心里更喜歡了，更巧的是，大楊氏發(fā)現(xiàn)長子傾慕追求這位小妹，便有心促成這門親事，她想讓這位表侄女給兒子做個貴妾。

    可誰能料到這小姑娘竟和丈夫暗通曲款，還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