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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惹春腰在線閱讀 - 惹春腰 第156節(jié)

惹春腰 第156節(jié)

    裴肆笑了,意識漸漸模糊,身上的痛仿佛也不疼了……

    這時,門吱呀聲打開,緊接著,就是陣瓶瓶罐罐落地的聲音。

    一個年輕的男音忽然響起:“哎呦!提督您這是做什么?”

    裴肆覺得有人在掰他的手,瞬間,阻滯的氣便通了,他不禁猛烈地咳嗽,彎下腰狂吐。

    而這時,有個人在輕輕地拍他的背。

    裴肆緩了會兒,神志漸漸恢復,借著昏暗的燭光,他斜眼看去,來人是慈寧宮的小太監(jiān),李福的那個干兒子瓦罐兒。

    “怎、怎么是你?!迸崴谅曇羲粏?,眼睛盡是防備。

    瓦罐兒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是干爺叫奴婢過來伺候您的,昨,昨晚上藥,也是奴婢……干爺說,您的事是機密,萬不能叫外人知道,這兩日就叫奴伺候您湯藥換洗?!?/br>
    裴肆感覺自己像被人打了幾耳光般,李福這孫子分明是故意的。

    “嗯……”裴肆疼得悶哼了聲,他感覺褻褲被血黏在腿上,又疼又難受,“本督知道你,你,你叫陶罐兒還是銅罐兒的?!?/br>
    “是瓦罐兒?!?/br>
    瓦罐兒俯身上前,將提督攙扶著躺回到床上,又從柜子拿出兩個軟枕頭,替他墊在身后。

    屋子里清冷安靜,只能聽見外頭風輕輕地呼嘯。

    瓦罐兒緊張地心砰砰直跳,他早經(jīng)歷過提督的手段,自是害怕的,哆哆嗦嗦道:“奴給您帶了止血和止疼的藥,待會兒給您換上?!?/br>
    “有勞了。”

    裴肆面色蒼白,滿頭冷汗,虛弱地半躺著,掃了圈四周。這是慈寧宮偏殿的一處僻靜屋子,地上放著個炭盆,已經(jīng)快熄滅了,桌上放著他的官服和腰牌等物,堆疊的整整齊齊的。

    他眸子下移,看著瓦罐兒清掃方才打碎的瓷瓶,又麻利地從柜子里拿出套干凈的褻褲。

    裴肆蹙眉問:“你干爺呢?”

    瓦罐兒忙道:“大娘娘叫他出宮辦差,后半夜才回來,這會兒正睡著哩?!?/br>
    裴肆又問:“你干爺對你好么?”

    “嗯!”瓦罐兒重重地點頭,笑道:“平日里有好吃好喝的,總忘不了我,可我若是犯了錯,他也會重重的責罰。奴婢從小就進宮了,沒爹沒媽,干爺就是我爹?!?/br>
    裴肆唇角浮起抹笑,“確實待你挺好,記得那天晚上,本督因為一件小事就重重地責罰了你,你干爺還替你求情呢。如今本督落了難,他明著叫你來伺候我,其實是讓你來看笑話,解了心里的這口惡氣?!?/br>
    “不不不。”瓦罐兒沖過來,噗通聲跪倒在地,手舉起發(fā)誓:“奴婢絕不敢看您的笑話!”其實,他知道干爺這樣安排的用意。當日裴肆這雜碎打罵他,讓他頭頂著油缸,在冰天雪地里足足跪了兩個時辰,他被人抬回去的時候,腿都僵了,用熱水捂了好久才掰直。哼,狗雜碎,你也有今天,叫你再狂!

    裴肆自然將瓦罐兒這細微的得意看在眼里,他掙扎著坐起,強忍著疼痛,彎下腰:“原是我那日心情不好,無緣無故的打了你,我得給你賠個不是?!?/br>
    “噯呦!您快起來?!蓖吖迌后@住了,他沒看錯吧,不可一世的裴提督給他道歉?

    裴肆手指向不遠處方桌上的衣裳,拍了拍瓦罐兒的腦袋,苦笑道:“我的荷包里應該還有五百銀票,以及一些散碎銀子,你拿去,一則當我給你賠不是,二則,多謝你照顧我。”

    瓦罐兒連連擺手:“奴婢怎么敢要您的銀子,不不不,不敢?!?/br>
    “拿去,這是命令!”裴肆頓時拉下臉。

    瓦罐兒素來懼怕裴肆,驚惶地咽了口唾沫,依言去拿,看著這厚厚一摞銀票和白花花的銀子,瓦罐兒頓時愣住了。

    “怎么,嫌少?”裴肆笑著問。

    瓦罐兒抹了把眼淚,跪下給裴肆磕了個頭,哭道:“奴婢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銀子?!?/br>
    “你不是有月銀么?!迸崴恋Φ?。

    “干爺說奴婢年紀小,怕奴婢胡亂花用了,就代奴婢保管?!蓖吖迌赫f完就后悔了,偷偷吐了下舌頭,拍了下自己的嘴。

    “給我剝個橘子來。”裴肆揉著發(fā)疼的脖子。

    “好嘞!”瓦罐兒立馬抱了一盒子橘子,得得得跑到床邊,坐到小杌子上,給提督剝橘子,他現(xiàn)在不怕提督了,覺得提督大方又和氣。

    裴肆接過瓦罐兒遞來的一瓣橘子,將上面的白絲仔細抽掉,沒有吃,喂給瓦罐兒,嘆了口氣:“當日大娘娘嫌惡你和春桃在慈寧宮里開葷玩笑,叫我處置了那姑娘。多年輕的啊,花朵兒似的,就這么沒了?!?/br>
    瓦罐兒鼻頭發(fā)酸,嚼著酸橘子,臉皺的像泡了的紙,哽咽道:“哎,這是咱們當奴才的命,主子們不高興了,一句話就……”

    “是啊。”裴肆長嘆了口氣,“我從前做事確實狠了些,如今遭到懲罰,也算報應,很多事忽然就想明白了。好孩子,你伺候我上藥換洗,應當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此事事關(guān)慈寧宮的清譽,萬萬不能泄露出去的,想必替我施刑的刀子匠老劉,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吧?!?/br>
    瓦罐兒忽然恐慌起來,身子也不由得發(fā)抖。

    裴肆冷眼看著瓦罐兒因過于恐懼,而瑟瑟發(fā)抖,他淡淡一笑:“不要告訴李福我給你銀子的事,想吃什么,就叫大太監(jiān)們出宮時給你捎點,家里有親戚的話,把剩下的銀子給親人寄點去。這李福啊,派你來作甚,你才十幾歲,他還是你干爺呢,怎么忍心,哎……”

    瓦罐兒忽然跪下,以頭砸地,哭道:“求提督救命。”

    “你先起來。”

    裴肆莞爾,“我日后如果有事差你,你幫不幫我做?”

    瓦罐兒知道提督比干爺厲害多了,忙點頭:“做!掉腦袋、斷手斷腳也做!”

    裴肆微笑著,強忍著痛苦,親自扶起瓦罐兒。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

    他現(xiàn)在又不想死了,并且為方才沒出息的自盡感到羞愧。

    畢竟,大仇未報!

    第147章 病入膏肓 :

    唐慎鈺送走了秦瑟,又急匆匆將蓮忍火化了。

    原本他想和春愿一起回京,但阿愿今兒被裴肆推了一把,又被那夯貨諷刺了幾句,心里不舒服,身子也不太舒服,想在鳴芳苑多住兩日。

    唐慎鈺心里裝的事多,便先一步回長安。

    他避開人,亥時初刻進了秦王府,徑直往云海樓去了。

    上房燈火通明,隱隱傳出女孩兒靈動的笑聲。

    唐慎鈺推門而入,瞧見老葛正在給瑞世子推拿,而他的孫女小壞此時席地而坐,從一包配好的藥材中撿了一片藥,放鼻子底下聞了聞,煞有介事地說:“這是天葵子,主要治皮膚癢瘡、目赤腫痛?!?/br>
    玄棣這會子蹲在地上,連連點頭,稱贊葛家meimei學識淵博,找了塊藥,笑著問:請問meimei,這又是什么?

    小壞正準備說,誰知老葛斜眼橫去,嫌棄地叱了聲:“什么天葵子,明明是香附。如此學藝不精,還敢在大公子跟前胡吣,快別丟人現(xiàn)眼啦!”

    正罵著,老葛看見唐慎鈺站在門口,吃了一驚,忙起身抱拳見禮:“大人,您來了?!?/br>
    聽見唐慎鈺來,小壞和玄棣同時站起,同時喊人:

    “唐叔叔!”

    “小唐叔!”

    小壞就像只活蹦亂跳的兔子,蹦到唐慎鈺跟前,眼睛亮晶晶的,仰頭望著男人:“唐叔叔,好久不見了,你看我有沒有變化呀?”

    “長高啦?!?/br>
    唐慎鈺微笑著點頭,一年未見,這妮子個頭猛竄,都快比阿愿高了。但還是一副小孩兒心性,頭上戴著小老虎帽子,穿了身半舊的粗布襖子,常年跑江湖和入深山采藥,她的皮膚呈現(xiàn)出種健康的麥色,眸子黑白分明,非常俊俏。

    小壞左右看:“美人jiejie呢?”女孩猛地抿住唇,懊惱地跺了下腳,她怎么忘記了,爺爺千叮嚀萬囑咐,清鶴縣的事若是對人說半個字,他們祖孫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唐慎鈺深深看了眼老葛,面色如常,笑著問小壞:“來了幾天,逛過京城沒?”

    小壞吐了下舌頭:“爺爺說京城有很多拍花子的,女孩子單獨外出,會被拐走的,他不叫我出去?!闭f著,她將荷包掏出來,“而且我也沒銀子?!?/br>
    玄棣急忙上前,笑道:“我有我有。我?guī)闳h,咱們多領(lǐng)幾個下人,過幾天就是上元節(jié),街上肯定特別熱鬧?!?/br>
    老葛曉得唐大人深夜過來,定是來探望世子爺?shù)?,他攙扶瑞世子躺下,大步走過來,捏住小壞的耳朵,提溜著往出走,罵罵咧咧:“前兒剛給了你十個子兒,你盡買了糖,可勁兒造,都給你說了,糖吃多了牙會壞,還吃!一看見唐大人就要錢,你是乞丐呀,瞧我不打死你!”

    玄棣忙追出去了,焦急地連聲勸:“葛老先生,您怎么能這么罵一個女孩子?!?/br>
    老葛脾氣素來大:“我孫女,我想罵就罵,請公子不要干擾老夫教孩子,再不管,明兒她敢上房揭瓦?!?/br>
    ……

    這三人離開后,屋子里頓時清靜了。

    唐慎鈺搖頭笑笑,這回他冒險請老葛來京給世子瞧病,老葛原本百般不愿,最后架不住他一封封去信懇請,終于來了。

    但有兩個條件,小壞必須得與他寸步不離,他們祖孫只在長安待三個月,時間到了必須要走。

    唐慎鈺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呷了口。

    瑞世子眼瞧著慎鈺看著平靜,但手卻微微抖著,眼里一片憂心忡忡。

    “怎么了?”瑞世子從炕柜里拿出盒栗子酥,拍了拍床邊,示意慎鈺過來坐,笑著問:“可是遇著什么難事了?跟大哥說說?!?/br>
    唐慎鈺沒敢說今兒鳴芳苑發(fā)生的事,他揉了下眼睛,一屁股坐在床邊,只說吹了冷風,有些頭疼。

    瑞世子莞爾,鈺兒不說,他便不問。

    最后,唐慎鈺還是忍不住,長嘆了口氣:“大哥,你還真是料事如神?!?/br>
    “看來萬潮終究走了這步下三濫的招數(shù)。”

    瑞世子搖頭笑笑,“他攻訐郭太后什么了?”

    唐慎鈺低下頭,實在難以啟齒:“裴肆沒閹割干凈?!?/br>
    瑞世子嗤笑了聲:“你的這位恩師哪,雖有幾分才干,但氣量未免太小了,不如郭太后。他這么做,純粹是作繭自縛,現(xiàn)在看著呼風喚雨,將來自有他的好果子吃?!?/br>
    “那您說現(xiàn)在該怎么辦?”唐慎鈺愁悶不已。

    “怎么辦?”瑞世子摩挲著慎鈺的后脊背,“我要是你,就盡快與他劃清界限,早早回父王身邊去,認祖歸宗……”

    “再跟您重申一次,我是唐家人!”唐慎鈺厲聲打斷趙宗瑞的話,他雙手搓著臉,嘆了口氣:“對不住啊大哥,我不是沖您。實在是最近事太多,沒收住脾氣。”

    說著,他仔細觀察瑞世子的容色,柔聲問:“這位葛大夫怎么樣?”

    瑞世子笑道:“葛大夫雖出身民間,但手段了得,替我推拿針灸,還給我講民間的故事,紓解我的心情。我吃了他開的藥,這幾日感覺松快多了。”

    “那便好。”

    唐慎鈺松口了氣。

    他不能在王府多待,也不方便再多談朝政,只和瑞世子說了會兒家常話,吃了幾塊栗子酥,便離開了。

    剛打開房門,唐慎鈺就發(fā)現(xiàn)老葛在臺階底下等著。

    一年未見,老葛依舊精神奕奕,一點也看不出年近古稀的樣子。大抵又回到長安這個傷心地,老葛眼里總含著抹憂傷,卻又十分警惕,時不時地觀察著四周。

    “唐大人。”老葛疾步上前,見了一禮。

    “快起來?!碧粕麾暶Ψ銎鹄细?,手拍去老人肩膀上的落雪,笑道:“咱們是舊相識,你不必這么客氣。小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