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寺主持對裴九枝說道。

    “嗯?！迸峋胖~步走了進來，視線朝這看了過來， 卻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

    他先喚了烏素：“烏素，你怎么在這里？”

    烏素原本是蹲在地上的， 看見了裴九枝。

    她正待站起身，他已經(jīng)朝她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

    “我……”她的語氣一頓，“看兔子?！?/br>
    “兔子死啦。”問緣抱著死兔子，對裴九枝微笑地點了點頭。

    “老師。”裴九枝沒想到，烏素與她先見了面。

    十年前他來求學(xué)的時候，問緣大師就是這般模樣，十年過去，她似乎一點沒變。

    “老師，我剛回云都，前段時間事務(wù)繁忙，還沒來得及見您?！迸峋胖︻I(lǐng)著烏素落座，對問緣說道。

    “祭天大典，斬除惡妖……”問緣也都知道裴九枝都做了什么。

    “嗯?！迸峋胖宽鴳?yīng)道。

    “長大了，這清冷性子還是沒變?！眴柧壙粗苹\著薄冰的眸子說道。

    “老師，我來自然是有事相求。”裴九枝看向了烏素，“我的未婚妻……”

    問緣眸底閃過一絲詫異，就連她也沒想到裴九枝竟然會娶妻。

    她順著裴九枝的目光看向烏素，烏素注意到她的視線，抬眸與她對視著。

    問緣從未見過任何一位人類會有這樣的眼睛，黑白分明，純粹明凈。

    她的眼睛里，干凈到連感情也沒有。

    問緣的唇角挑起，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未婚妻怎么了？”

    “她不識字。”裴九枝道，“她需要一位老師?！?/br>
    問緣仔細(xì)打量烏素，許久，她說：“可以?！?/br>
    頓了頓，她又問裴九枝：“九枝，你當(dāng)真要與她成親？”

    “當(dāng)真?！迸峋胖@話十分篤定。

    問緣的視線還落在烏素身上，她朝她伸出手：“那便隨我來。”

    裴九枝對問緣說：“老師，您今日笑了很多次?！?/br>
    別看問緣從見到烏素第一眼就開始露出微笑，她平時是不笑的，面容一向冷肅。

    但今日，她的態(tài)度卻柔和，面含笑意，這很罕見。

    “寺廟里的燈，都要裝上青紗的罩子，因為夜里的飛蛾逐光，若不裝紗罩，蛾子撞上去，就死了?！眴柧壓龅卣f道。

    “有些東西，很是脆弱。我總要禮貌些，免得嚇到你的未婚妻?！眴柧壙聪驗跛卮钤谒菩纳系氖帧?/br>
    在烏素跟著問緣去習(xí)字之前，裴九枝還是把她喚了過來，與她說著小話。

    “我傍晚便來接你回去。”裴九枝牽著烏素的手說。

    “好?！睘跛攸c點頭。

    “老師看來很喜歡你?！迸峋胖φf。

    烏素揣摩了一下喜歡的意思，她問：“那我要喜歡她嗎?！?/br>
    “不?！迸峋胖︸R上說。

    他低下頭，盯著烏素的眼睛說：“你可以喜歡我。”

    烏素抬手，碰了一下他的面頰，她想，哄哄他也沒事。

    “好。”她點頭，耳邊垂下的珍珠耳墜晃了晃。

    裴九枝很快低頭，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他離開的時候，身負(fù)的長劍悠悠鋒鳴。

    “烏素，烏姑娘?！眴柧壵驹跒跛厣砗?，喚了她一聲，“隨我來吧?！?/br>
    “習(xí)得幾個字？”問緣領(lǐng)著烏素沿著青石小徑往山里走去，問道。

    “不多，常用的字習(xí)得?！睘跛卣\實回答。

    “九枝很喜歡你。”問緣一邊走一邊說道。

    “我也喜歡他?！睘跛匾话逡谎壅f道。

    “你不喜歡他，‘喜歡’是情感，是生物的情緒，烏素，你沒有?！眴柧夐_口說道。

    她的嗓音很奇特，帶著些許滄桑的沙啞，落在烏素耳邊，就像寺廟里悠遠的鐘鳴。

    烏素歪頭，疑惑地看向問緣。

    “很特別的小妖怪?！眴柧壔仨?，看著烏素說道。

    烏素往后退了半步，她被揭穿身份，嚇得想要逃跑。

    “莫怕。”問緣將她的手牽住了，“我不排斥妖?！?/br>
    烏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沒想到自己的身份這么快就被小殿下的老師看出來了。

    只能說，不愧是他的老師。

    “九枝是個聰明孩子，可惜他喜歡你，這種情緒會蒙蔽很多東西?！?/br>
    問緣在一處青松下的石桌旁坐了下來，托腮看著烏素說道。

    “喜歡不是好事？”烏素也坐了下來，問道。

    她們很快進入學(xué)習(xí)模式。

    “對他來說，不是好事?！眴柧壧寡?。

    烏素的眼眸低了下來，她小聲說：“我知道?！?/br>
    果然，她妖怪的身份，還是給小殿下帶來了困擾。

    “他會忘了你的?！眴柧壙粗鵀跛攸c點頭，“你不必為此自責(zé)，他有他的‘道’要走，與大道相比，凡間的電光一瞬，只是他漫長人生里最微小的一部分?！?/br>
    烏素沒聽太懂，她定睛看著問緣，不住點頭。

    “我不會說出你的身份，現(xiàn)在他喜歡，就讓他喜歡著吧?！眴柧壢嗔艘幌聻跛氐哪X袋。

    隨后，問緣開始給她上課，教她識字，普及人類的常識。

    她展開手里的字典，手指落在某一字上。

    “這是‘愛’?！彼龑跛卣f。

    “愛……”烏素記住了這個字。

    “多可愛的小妖怪?！眴柧壊唤锌拔覐臎]見過你這樣的妖。”

    烏素對著問緣，眨了眨眼，她說。

    “世界里，藏著許多模樣不一樣的蟲豸，到如今，也沒有人類能認(rèn)識所有種類的蟲豸草木?！?/br>
    “不是人類太愚昧，是它們太不起眼?！睘跛剌p聲說，“我也一樣。”

    “九枝回云都那一日，你有感覺到異樣嗎？”問緣忽然開口問道。

    烏素瞇起了眼，那一日，就是她認(rèn)識小殿下的那一晚。

    她張了張口，只說道：“有。”

    “后來那異樣便消失了，很神奇，對吧?！眴柧壦坪踉谟眠@樣的方式來拉近她與烏素的距離。

    她似乎知道很多，但她不知道，那種異樣的感覺，在烏素那里持續(xù)了一個晚上。

    烏素沒回答她的話，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緊，似乎有些心虛。

    “繼續(xù)上課。”問緣遞給她一杯熱茶。

    這一日，烏素學(xué)到許多，她學(xué)習(xí)能力很強，所有的知識過目不忘。

    烏素能感覺到問緣的腦海里藏著浩如煙海的知識。

    她像一位知無不言的學(xué)者，將她所知道的所有東西都告訴烏素。

    這些知識把烏素的腦袋塞得沉甸甸的。

    以至于傍晚裴九枝來接她的時候，她還有些暈乎乎。

    “老師，她不是我?！迸峋胖α私鈫柧壍氖谡n方法，他將烏素扶了過來，對問緣說道。

    “心疼了？”問緣笑。

    裴九枝的臉頰微微紅了。

    問緣將他們送上馬車：“好了，快些回去吧?！?/br>
    烏素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緩過神來。

    裴九枝半抱著她，她又想起今日問緣說的話。

    她說，裴九枝喜歡她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她下意識地躲開了些，裴九枝的手不知所措地落了下去。

    他看著她，有些疑惑，但還是堅持牽起了她的手。

    烏素被他攏在掌心的手動了動，裴九枝還以為是她今日累了。

    “若課業(yè)太多，那就歇幾日再去。”他根本不介意烏素不識字。

    在他眼里，她怎么樣都好。

    烏素想到今日學(xué)習(xí)到的內(nèi)容，她下意識念出了自己印象最為深刻的那個字。

    “愛?！睘跛亻_口，輕聲說道。

    “嗯？”裴九枝定睛看著她，他的眸光專注熱烈。

    他原本如冰似雪眼瞳上浮著的薄冰，被無法掩飾的情感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