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帶著烏素溜了出來，宮外沒有給她備著馬車。

    裴九枝側過頭來，那雙高貴優(yōu)雅的鳳目注視著烏素。

    他問她：“我騎馬帶著你，你要坐前邊，還是后邊？”

    烏素看了那高大的駿馬一眼，白馬很溫順，朝她俯下頭來，黑亮的眸子盯著她。

    她又看了眼裴九枝，他俊美的、不沾凡俗的面龐在燈影里顯出深邃的輪廓。

    烏素想，小殿下的背后還有一把劍，她不敢靠那把劍太近。

    她說：“小殿下，那就前面吧?！?/br>
    “好?！迸峋胖γ嫔铣霈F(xiàn)一點極淡的微笑。

    他伸出手，攬住了烏素的細腰，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抱著她騎上馬。

    烏素靠在他懷里，聽到了他胸腔里傳來的有力心跳聲。

    裴九枝從后將她環(huán)在懷中，他抓著韁繩一振，白馬便朝前奔去。

    烏素身子骨弱，差點沒坐穩(wěn)，她下意識地緊緊攀住裴九枝的胳膊。

    “我護著你，不會掉下去?！痹谇斑M的風中，裴九枝的聲音低低傳來。

    烏素點了點頭，將他抓得更緊了些。

    “為什么不在后面？”裴九枝問，他也想烏素環(huán)著他的腰。

    烏素抬眸，視線掠過他精致的下頜，落在他肩后的長劍上。

    “小殿下，我怕劍?！彼\實回答。

    “怎么還怕？”裴九枝單手牽著她的手，將她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胸腔上。

    烏素清晰感覺到了他的心跳聲。

    “不是一樣的嗎？”他說，“化作這把劍的劍骨，最靠近我的心臟，你在這里，也最靠近它?！?/br>
    烏素思來想去，竟然覺得裴九枝說得有道理，她眨眨眼，按在他胸前的手指屈起。

    “父皇與你說了什么？”裴九枝想起了烏素今天進宮，是被裴楚叫了進去。

    烏素想了想說道：“陛下問了我一些基礎的問題，問我來自何處，又是如何與你認識的。”

    “這種問題，我在你身邊，不是一樣問嗎？”裴九枝察覺到有些不對。

    “就這些了，然后就是八公主跑了進來，她說小殿下要有劫難，結果，這‘劫難’早就發(fā)生過了?！睘跛乩^續(xù)說道。

    她將裴楚對他們結局的預言給省略了。

    “什么劫難？”裴九枝問。

    “或許，就是我與小殿下那一晚？”烏素開口，輕聲說道。

    裴九枝抱著她，低低的嘆息聲傳來：“或許，也算不上劫難。”

    烏素想，這當然是，她是妖，與人類發(fā)生這樣親密的關系，對于人類來說，不是好事。

    “小殿下，不要哄我?！睘跛乜粗胺匠霈F(xiàn)的藍花楹，要到日月閣了。

    “若是別人，或許是劫。”他說。

    烏素沒聽太懂他這隱晦的表白，她只回過頭，看到他紅了的耳根。

    她眨眼，虛心求問：“小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老師沒教你？”裴九枝覺得烏素學得太慢，不過他的情緒也很快緩了過來——還好她沒聽懂。

    “老師，教這個嗎？”烏素還真沒從問緣那里學到任何有關那天晚上細節(jié)的知識。

    “我明天去問問，學一學就知道了?！睘跛乇慌峋胖Ρ埋R，很主動地說道。

    “烏素要問什么？”裴九枝警覺地問。

    “嗯……就是那天發(fā)生事情的細節(jié)?！睘跛卣遄弥Z句。

    “小殿下不是說老師沒教嗎？”

    “不許問這個?！迸峋胖σ娝南聼o人，便用手指按住了烏素的唇。

    烏素張了張口，舌尖觸到他微涼的指尖。

    “為什么——”她含含混混問道。

    “老師是出家人，不可……妄議這些……”裴九枝說話的語氣又變得有些結巴了。

    “那好吧?！睘跛厮坪跤行┦?。

    她頗為關切地觀察著裴九枝微紅的面頰，她想，他又這樣了。

    “以后我教你便是?！迸峋胖π攀牡┑┑馈?/br>
    “嗯……”烏素猛點頭，“小殿下，今晚也可以?！?/br>
    裴九枝把她的嘴給捂上了：“等成親之后?！?/br>
    烏素“嗚嗚嗚”叫了幾聲，發(fā)不出準確音節(jié)了。

    她輕輕地拍裴九枝的手背，也沒生氣，就是求他把她放開。

    裴九枝一手牽著她，一手捂著她的嘴，領著她走進了日月閣。

    他想，他的未婚妻確實是個大傻子。

    她什么也沒有，連命星都找不到。

    她什么也不知道，卻還愿意對他負責。

    烏素靠得離他近了，便感到有些臉頰發(fā)燙，她輕輕喘著氣，最后裴九枝將她放開了。

    “好嘛……不學就不學?！睘跛剜洁絿亣?，小聲回道，“小殿下也不要如此壞。”

    裴九枝低頭，在她小聲說著話的唇上吻了一下，低聲說了句：“傻烏素?！?/br>
    烏素知道“傻”是罵人的，她抬眸，盯著他，也不惱，就是點了點頭。

    夜也漸漸深了，烏素沐浴完出來的時候，身上披著輕軟的白紗外袍。

    她看到裴九枝在房間里做著什么東西，在桌上擺了一個木頭架子，看起來像是小型的秋千。

    裴九枝做得很認真，手里拿著一把銀剪，仔細剪著一朵玉蘭花的形狀。

    烏素走了過去，問道：“小殿下在做什么？”

    “我以前在云璃宮的時候，大多是蕓妃在照顧我，那時她很想在玉清宮里擺一架秋千。”

    “她念叨著要向父皇說，她好像是說了，但父皇忘了，等我離開云都的時候，玉清宮里都沒有秋千。”

    “她過世了，也許父皇想不起來，我便為她做一個?！?/br>
    裴九枝細心，記性也很好，蕓妃逝去，他并沒有表面上那樣冷靜。

    烏素彎了身子，坐在他身邊，將另一把銀剪取了過來。

    她幫裴九枝剪著剩下的玉蘭花與藤蔓，動作小心翼翼。

    一邊剪，她一邊說：“小殿下，謝謝你?！?/br>
    “為何？”裴九枝將剪下的玉蘭花裝飾在木質的小秋千上，問道。

    “你……也很傷心，只是你不想讓我一個人看起來太冷靜?！睘跛卣f。

    “今日還是你第一次見蕓妃，沒有情緒，十分正常?！迸峋胖Υ鬼?。

    他的聲線低緩微凜，拂過烏素的耳邊。

    烏素想，小殿下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剪著玉蘭花的手顫了顫，卻忽然感知到桌上一角有什么東西發(fā)出嗡嗡聲響。

    不是小殿下的劍，現(xiàn)在他的劍很安靜。

    烏素循著那聲音看去，看到了一個瓷瓶，就是這里不斷發(fā)出碰撞聲響。

    其間，還隱隱有邪氣散逸。

    烏素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這是……那名被裴九枝殺死的惡妖。

    見烏素看著瓷瓶，裴九枝也不隱瞞，直接對她說道。

    “這是皇城司在那惡妖的妖丹上提取出的氣息，它包含了惡妖生前的部分記憶，但目前還無人能破解?！?/br>
    第27章 二十七點光

    烏素見手頭的玉蘭花都剪好了， 她便放下銀剪，看著那瓷瓶。

    裴九枝以為她在怕，便想要將那瓷瓶收起。

    “我本想晚上看著， 研究一下， 你若怕，我便收起。”

    “不怕?！睘跛伛R上開口。

    她想到，那惡妖生前可見過自己囚禁他的模樣。

    她那時候，應當不是很好看。

    “小殿下，我可以看看嗎？”烏素柔聲問道。

    “這惡妖身上的邪氣會對普通人有傷害?！?/br>
    裴九枝將他做好的秋千放入木匣之中，他沒答應烏素的請求。

    烏素現(xiàn)在并不是很想自己是妖的事情被小殿下發(fā)現(xiàn)。

    她騙了他，他會生氣。

    她希望他是風平浪靜地離開她，而不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她的真面目而與她分開。

    主要是，小殿下的那把劍，太鋒利，她怕被那把劍刺一下。

    就算不死， 想來也會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