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素受謝幽冥的愿望影響，還是將這件事瞞了下來。

    次日，裴九枝命人將她帶到了蒼離宗。

    烏素還以為是自己的什么秘密暴露了。

    但裴九枝讓她過來，只是讓她留在他身邊，幫他整理卷宗與磨墨。

    她偷眼看到了這些卷宗。

    原來，只一晚上的時間，裴九枝就已經(jīng)將罪魁禍首鎖定在了藏在妖域下的祂。

    烏素松了一口氣，她想，那她就不用提醒他了。

    只是，祂的本體還在妖域，現(xiàn)在是祂的化身潛入了妖域，具體附身在誰身上，還不得而知。

    此事還要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

    烏素手里磨著墨，她還是忍不住小聲問了裴九枝一個問題。

    “小殿下，你叫我來這里是，是要做什么？”

    裴九枝的鳳眸抬起，他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她一眼。

    “不是說，想我嗎？”

    烏素瞪大眼看著他，愣了愣。

    “我不會苛待你，你也跑不了，滿足你的小小愿望，也不是什么事?！?/br>
    裴九枝這么對烏素說，這句話，也是他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

    “哦——”烏素應(yīng)了聲，她的尾音拉長了些許。

    她想，小殿下確實人還怪好的。

    于是，烏素大著膽子主動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日蒼離宗殿內(nèi)，死了很多修士?！?/br>
    “我想知道他們……死前的愿望?！睘跛剌p聲說。

    雖然那些死去靈魂給了她陰陽能量，但他們沒有告訴她愿望。

    烏素本不用承擔這份責任，但她還是想堅持自己的原則。

    她不知道那些死去修士的愿望，那就自己去找。

    她會觀察他們生活中留下的蛛絲馬跡，試圖去理解一個人類的行為與心愿。

    裴九枝盯著烏素道：“他們被祂殺死，與他們是什么樣的人，沒有關(guān)系。”

    “是我自己想要實現(xiàn)他們死前的愿望?！睘跛匾Я艘Т秸f道。

    “小殿下，你知道的，我吸收死人身上的一些能量?！?/br>
    “他們給了我能量，我總要……幫助他們?！?/br>
    “這就是你救裴逸的原因？”裴九枝想到了烏素交上來的飛羽宗弟子令牌。

    烏素點頭。

    “你是什么妖？”他問。

    烏素老實說道：“小殿下，你所見的就是我的本體，你見到的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看?！迸峋胖⑸n離宗里整理好的諸位修士遺物拿了過來，封在一個空間戒指里，遞給烏素。

    裴九枝打坐施法，在整個仙洲境內(nèi)查探祂的化身。

    而烏素則坐在一旁，將第一位修士的遺物取了出來。

    第一位死去的蒼離宗修士是門中長老，名為顏青儀。

    烏素取出了顏青儀藏著的一個陶罐，她在陶罐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干癟的蟬。

    她見到死去很久的蟲子，也不害怕，只手里捧著這只蟬，慢慢研究。

    莫非，顏青儀喜歡聽蟬鳴，這愿望，與她很久之前幫助的一只夏蟬倒是相襯。

    看著她歪著頭疑惑的表情，坐在一旁金色陣法中央施法的裴九枝看不下去了。

    他開口：“你再看看?！?/br>
    烏素繼續(xù)往陶罐里伸，她將陶罐里的東西都找了出來。

    里邊裝著簡陋的小木劍，有一本幾乎寫滿了錯誤陣法的小冊子，還有一枚散發(fā)著淡淡靈氣的玉佩。

    這些是……什么？

    烏素翻出來顏青儀記錄自己日常事務(wù)的小冊子，她翻到靠前的幾月。

    “這幾日，玄明宗送了一批頗有仙骨資質(zhì)的小修士來，掌門非要塞給我一個?！?/br>
    “我討厭小孩子?！?/br>
    “夏天，樹上的蟬聒噪，我記得我將我洞府里的蟬都趕出去，這是哪里來的蟬鳴？”

    “剛收的小臭徒弟跑過來了，他身上吱哇吱哇叫，他朝我伸出手說：‘師父，這個送給你。’”

    “他一張開手，這夏蟬就撲到了我的身上，好你個臭小子?！?/br>
    烏素扭過頭去，她靜靜看著那只干癟的蟬。

    “這小子仰慕尊上，說要習(xí)劍，小屁孩而已，哪里用得起劍那樣的銳器？”

    “我給他刻了一枚小木劍，這小子舞起來也像模像樣，唉……過幾日托關(guān)系，去拜訪日月天吧，看看尊上能不能給這小子一些提點?！?/br>
    “蒼離宗以陣法著稱，我教這臭小子陣法，考了十道，他竟然錯了九道?！?/br>
    “我不信，你這臭小子，快給我學(xué)?！?/br>
    “算了，教了一整本陣法書，這小子是真的沒有天賦。”

    烏素又將一旁寫滿錯誤陣法冊子拿了起來。

    她輕聲說：“師父和徒弟?！?/br>
    “這是師徒情誼?！迸峋胖挻蟮囊聰[散開，他坐在陣法中央施法，還不忘提醒烏素。

    “情誼？”烏素問，“仙人也可以有嗎？”

    “仙人為何不能有？”裴九枝問。

    “你……”烏素看著他漠然的眼眸，出聲喚道。

    裴九枝側(cè)過臉去，嗓音冷硬：“我不一樣?！?/br>
    烏素想，他自然是不一樣的。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手里的日記本，繼續(xù)看下去。

    “百年一遇的靈泉噴發(fā)出現(xiàn)了，多謝尊上的庇蔭?！?/br>
    “哈哈，這小子還挺爭氣的，拿到了進入靈泉的資格?！?/br>
    “玄明宗那邊給他送了禮，有資格進入靈泉的年輕修士，會被送到更大的門派去?！?/br>
    “這是玄明宗對他的邀請。”

    “他將這枚玉佩送給我了?！?/br>
    “我將他趕出蒼離宗了，有天賦的修士，自然不能留在我們這小門派里蹉跎度日?！?/br>
    烏素看著這串文字，她能想象到一位意氣風發(fā)、前途無量的年輕修士被師父趕出山門的場景。

    她的眼睫顫了顫，似乎又體會到一種人類的情感——師徒情誼。

    對所有感情一竅不通的笨拙小妖怪，為了自己古怪的堅持，也開始試圖去理解人類的感情。

    這日記的最后一頁停在——

    “哎呀，我見昨夜星光正盛，天色正好，掌門送了我一壇桂花釀，我看著這小子……”

    后面的墨跡點點，似乎是顏青儀寫到最后，寫睡著了。

    烏素的手指點在他日記的最后一句上，她在揣摩著顏青儀死前的最大愿望。

    但她是沒有感情的混沌。

    這種尋常人一眼便能品出的愿望與情感，于她而言，就像不可逾越的高墻。

    烏素有些焦急，她試圖去理解顏青儀的意思。

    看到她急得抓耳撓腮的模樣，坐在一旁的裴九枝還是抬起了眸，注視著烏素。

    他第一次見到，這般不通情愛的小妖怪。

    最開始，他以為她是擅長引誘蠱惑之術(shù)的妖。

    但看她現(xiàn)在的模樣，她明顯無法理解人類的情感。

    最終，裴九枝還是開了口提醒她：“顏青儀日記里提到最多的是什么？”

    烏素只將注意力放在與陶罐有關(guān)的語句上，但實際上顏青儀日記里說得最多的是。

    “睡覺?！睘跛鼗腥淮笪颍八狼暗脑竿且X。”

    裴九枝咬了咬牙，他的聲音冷了下來：“除了日常起居?！?/br>
    烏素馬上答道：“這小子?！?/br>
    “所以？”裴九枝繼續(xù)引導(dǎo)她。

    他有些無奈，他一個修無情道的仙君，竟然還要教一個小妖怪何為人類感情。

    烏素輕聲道：“他想要開封自己拿到的桂花釀，請那小子從玄明宗回來，共飲一杯。”

    “嗯?！迸峋胖θ玑屩刎摯鸬?，幸好烏素還不算笨。

    烏素總算明白了。

    她學(xué)著用裴九枝教她的方法，將其他死去修士的死前愿望都通過他們的遺物推理了出來。

    烏素做事，很有邏輯，她將這些愿望都寫在紙上，根據(jù)實現(xiàn)的困難程度排了序。

    “去妖谷找兔子姑娘表白的愿望最簡單。”烏素是認識妖谷里那只兔子妖的。

    裴九枝一邊施法，一邊偷聽，在烏素自言自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