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霓，我能逃出來，自然有我的原因?！睘跛乜粗矍氨缓谏z甲包裹著的小公主。

    “你在這里，還能感應(yīng)到祂的視線嗎？”烏素柔聲問。

    “祂……”彌霓有些迷茫地睜開眼。

    “嗯……”烏素走上前去，略微踮起了腳。

    她的身材不算高挑，彌霓比她高了一個頭，所以她要踮腳，才能將她腦袋的骨盔摘下。

    黑色骨盔之下，青絲散落，妖域小公主的面龐依舊清澈堅定。

    烏素的手指一按，將那黑色的骨盔捏碎。

    她相信，最開始那樣天真無邪的小公主，不會輕易地被祂污染。

    “彌霓，我曾見過你……在沼的眼睛里?！?/br>
    她看著她，語氣輕柔，仿佛穿越了上千年久遠(yuǎn)的時光。

    第114章 一一四點光

    在烏素輕輕柔柔的這句話之下， 彌霓的眼眸里的血色逐漸消失。

    “沼……”她念著這個名字，怔然看向烏素。

    “是他?！睘跛赜种匦伦讼聛怼?/br>
    “他從妖域里逃出去了，他在找一件， 永遠(yuǎn)也找不到的東西。”彌霓低下頭來， 她的情緒低落下來。

    “他來到凡間的云都，殺了很多云都里的百姓，吃了……許多人的心臟。”

    “他臨死前，哀求我，讓我完成他的愿望，但我拒絕了?！?/br>
    烏素的聲音輕輕，她對沼的愿望不感興趣。

    但她知道，或許彌霓知道沼所執(zhí)著追尋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他一直在找……他的心。”彌霓輕聲說道。

    “我怨他的心不見了，怨他變成那般丑陋的模樣，我說他是個沒有心的怪家伙。”彌霓一字一頓說道。

    “他在找什么呢？”彌霓笑，“他的心， 早就被他自己吃了?！?/br>
    烏素驀然間抬起頭來，有些驚訝：“他不記得了嗎？”

    “貪婪的人不會記得自己吃過什么?！?/br>
    “當(dāng)初， 他混在同族之中被送到我的面前，我在挑選未來能夠保護我的——唯一的侍從?！?/br>
    “我們會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 我選擇了他?！?/br>
    “他……愛我嗎？我不確定， 但， 他的感情被祂影響了。”

    “他被祂污染之后， 將那顆對我忠誠、無條件守護我的心給吃了， 然后，他就開始尋找他的心?！?/br>
    “很可笑?！毙」鞯拇浇枪雌穑?nbsp;她冷聲笑道。

    “幽冥也可笑，妖族都可笑， 他們脆弱無知，被祂影響，成為命運的傀儡！”彌霓沖烏素大聲吼道。

    她的眼眸又染上血色，祂很可怕，如今，祂cao控的感情是這位小公主對祂的恨意。

    這恨意蔓延出身體，生出鎧甲，將她完全包裹，而她自己，卻還沒有被祂污染分毫。

    “正因為感情柔軟美好，才更容易被祂利用，欲望、愛恨、七情六欲……這些情感，賦予你們創(chuàng)造奇跡的勇氣，也成為黑暗中的祂所窺探的弱點?！?/br>
    烏素還是覺得屬于生靈的這些情感十分可貴，于是她開了口，輕聲對彌霓說道。

    “有了感情，會變得滿身都是弱點，但也賦予你們無盡的勇氣。”

    “蝕予寧愿付出生命，也要妖域重見光明?！?/br>
    “蚩予墮化前，最想看到的是妖域里的陽光?！?/br>
    “——因為，在許多年前，他們也曾并肩看過妖域的日升月落?！?/br>
    “小公主，你的鎧甲在保護你，也在束縛你?！睘跛刈呱锨叭?，將彌霓緊緊擁住了。

    在她的懷抱里，那純黑色的鎧甲寸寸剝落，消失不見。

    孤身一人在妖域這么多年，身邊擁護她的左膀右臂皆被祂的力量侵蝕，她卻還能堅守住自己內(nèi)心的防線。

    恨與愛，皆被趕出她的身體，結(jié)成厚厚的鎧甲，抵擋著祂的侵蝕。

    “你……為何能這么說？”彌霓怔然看著烏素，她的唇瓣不住顫抖著，此時的她顯得脆弱無比。

    “你很特殊，你分明……沒有感情的?！睆浤弈芸闯鰹跛匮鄣椎牡粺o情。

    “因為我曾見過……人類最真摯、美好、堅定的……”

    烏素的舌尖抵在齒端之上，她最后的兩個字極輕：“愛情?！?/br>
    是的，是愛情，她知道小殿下愛他。

    她無法用言語形容，在殺死李綽的那一晚，她看到裴九枝將那利劍送入自己的胸膛，那時她內(nèi)心涌起的震撼。

    她殺了李綽，她有罪，他應(yīng)當(dāng)將那把長劍對準(zhǔn)她。

    但他選擇將那長劍刺向自己的心口。

    他不愿傷她，卻也不愿辜負(fù)他身后的萬千人族修士。

    那樣……那樣可貴的、真摯的愛意被捧到她面前，她卻不能對他有任何類似的回應(yīng)。

    烏素深吸了一口氣，彌霓褪下鎧甲之后，頹然跌坐在了地上。

    她伸出雙手，環(huán)抱住自己的身體，仿佛一只逃離蚌殼的蚌。

    “我離開這里，祂就會來找我?！睆浤蘧o緊抱著自己，“我……沒辦法違抗祂的命令，我只能偽裝著自己，假裝我被祂侵蝕了，我在盡我最大的能力保護剩余的妖族，但我不知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會有盡頭?！?/br>
    “我會保護你?！睘跛貙⑺似饋?。

    她從袖中取出白帕，將彌霓面上婆娑的淚痕擦凈。

    “人族驅(qū)逐你們，殺害你們，是被表象蒙蔽，以為妖族才是禍源。”烏素平靜說道。

    “但你們并不是如此，所以，不要拒絕仙洲的陽光?！睘跛貙浤拚f出自己的計劃。

    “你要……做什么？”彌霓結(jié)結(jié)巴巴問道。

    “我會為妖域渡來陽光，在他的照耀下，祂的影響會減弱?！睘跛氐穆暰€和緩。

    “太陽……你知道……”彌霓瞪大眼看著烏素。

    她的視線落在站在烏素身后那白色的高大妖魔身上，她凄惶的眸與他平靜的銀白眼眸對視。

    “你不知嗎？”彌霓無視他目光里的警告，直接問道。

    “我知?！睘跛卮轿垼鲁霰錈o情的兩個字。

    她當(dāng)然知，撕裂妖族的天空，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可他是——”烏素與裴九枝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天下皆知，誰都知道裴九枝有一位本體詭異的非人妻子。

    烏素伸出一指，按住了彌霓的唇。

    “你知道的，我沒有感情?！睘跛卣f出這句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喉間干澀，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好?！睆浤蕹癁跛厣斐鲆皇?，她堅定道，“我與你合作?！?/br>
    烏素牽住了她的手，霎時間，黑白氣流纏繞上彌霓的身體。

    她現(xiàn)在相當(dāng)于是將彌霓與小九都包在了自己的身體里。

    如果……她的力量足夠強，是不是也能將這個世界包裹起來，完全抵擋他的窺視？

    那時候的她，又會變成什么模樣？

    烏素愣了愣。

    待她出去的時候，四位妖族大長老所布下的陣法已朝他們卷了過來。

    烏素牽著彌霓，身后的小九已經(jīng)將她的腰給抓住了。

    他領(lǐng)著烏素，朝陣法外一跳，鋒利的劍光劈開黑紫色的光芒。

    反震的力道讓站在一旁結(jié)陣的大長老都捂著胸膛，低頭嘔出了黑血。

    彌霓被烏素牽著，黑白氣流托著她往上飛去，她大口呼吸著，絕望的淚水落下。

    “他們——在我小的時候，也曾教導(dǎo)過我法術(shù)，阿兄不在，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如今，怎么這樣了呢？”

    “這不是他們的錯?！睘跛嘏c小九并肩飛著，飛到妖都的中央。

    “是你的錯。”烏素盯著面前突然出現(xiàn)的血色眼眸，一字一頓說道。

    “你是誰？”烏素問。

    “你又是誰？”祂反問烏素。

    他們的存在，都不符合常理，烏素坦然回答。

    “我是混沌，是天地陰陽未分時遺留下的一團氣流?！?/br>
    “我是cao控你們命運的……神明?！钡k對烏素說。

    “你可曾想過，所謂的命運本身，也會生出自己的意識？”祂對烏素說道。

    “星辰軌跡的終端匯集成我，這天上星辰，終將走向隕滅，我是——最后的終點，我來于此，是要引導(dǎo)星辰們走向自己的宿命?！钡k對烏素說道。

    “所有的生命……一生都在制造混亂，情仇愛恨，欲望交織——他們終將會因為彼此的羈絆，走到生命的盡頭，直到，將這個世界也毀滅。我就是混亂生出的神，我所引導(dǎo)的所謂命運，不過是他們面前擺著的選擇之一，我引導(dǎo)他們選擇向更混亂的那一端，直到這世界走向終點?！?/br>
    “你是開端，我是終極。”祂對烏素道出他們二者存在的真相。

    “他呢……”烏素忽然輕聲問。

    “他——”祂與她，都知道烏素所說的他是誰。

    “他是無知無畏的長夜燈火?！钡k笑。

    烏素往前沖了過去，她的身體撞碎眼前的血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