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無比英俊的臉。

    只是臉頰上深淺不一的舊痕交錯(cuò)，更有一道劃過薄唇，一路延至下頜。

    他聽她所令，不再閃躲。

    任由她的指腹輕輕撫過臉上的一道道傷痕。

    忽而。

    她扯過他的衣領(lǐng)。

    他順著她的力度傾下了身。

    唇與唇相隔極近，卻始終未貼在一起。

    男人壓抑的呼吸拂起她的碎發(fā)，領(lǐng)間清素的熏衣香息并不濃烈，若隱若現(xiàn)的飄忽在她鼻息之間。

    他僵身不動(dòng)。

    不敢后退，也不敢上前。

    “遇城主?！?/br>
    她言出淡淡，刻意抽剝?nèi)チ似渲袦囟龋?/br>
    “這么多年了，你心里，不會(huì)還懷著不該想的非分之念吧？”

    小滿本已心軟了一分。

    可見自己都已如此主動(dòng)，他竟還無動(dòng)于衷。這讓她不免想繼續(xù)逗弄他，欺負(fù)他。好讓他再吃些苦頭。

    然而。

    他就這么以沉默相對(duì)，不言不語。

    小滿心生幾分惱怒。

    本想就此推開他，卻聞他低沉的聲音無力的響起：

    “小愿兒桃花似的一雙眼睛，總是笑成月牙兒的模樣。很像她的母親?！?/br>
    他低垂著眼，微顫的睫羽下是一襲空然目色。

    “院子里種了許多果樹，小愿兒很厲害，連最高的那一棵都爬上了頂。小愿兒最喜歡吃那些甜汁兒的果子，與她母親一樣。”

    他勾起了淺淺笑意，笑意中是潺潺暖流，卻也包裹不住那苦澀的內(nèi)核：

    “每晚哄睡時(shí)，我都會(huì)與小愿兒講故事，是關(guān)于小愿兒母親的故事。小愿兒的母親，是個(gè)善良，勇敢，又美麗的女子。她匯集了這世間所有的美好，如星辰般璀璨，如皓月般光潔?！鳖D了頓，他的鼻息有些顫抖：“即便母親不在身旁，即便在很長(zhǎng)很長(zhǎng)的歲月里，小愿兒都無法見到自己的母親。但我想讓小愿兒知道。父親很愛母親，父親與母親都很愛小愿兒?！?/br>
    一滴溫?zé)岬乃槁湓谒囊滦洹?/br>
    漸漸暈透，烙成一點(diǎn)深色的印記。

    “陛下，您是尊貴的陛下。我是臣，是奴。我敬仰您，愛戴您。您是我的信仰，我一生的追隨?！?/br>
    男人死死抑下了哽咽，凌亂的呼吸攪得他連話語都不能連貫：

    “我只是一個(gè)尋常的父親，一個(gè)……愛著自己孩子母親的男人。我知道，于您而言，我是卑賤的。是污穢，是劣痕。您已給予我最大的寬容，讓我活下來，讓我的孩子活下來。我會(huì)遵您所愿，依您所想，滿足與順從您一切的一切?！?/br>
    “可是陛下……”

    他用最卑微的姿態(tài)抱以懇求：

    “您不必究其根底，去剖挖那您根本不愿看到的東西?！?/br>
    毫無預(yù)兆的，鼻腔里一陣酸澀沖涌。

    眼眶溫?zé)?，這讓她不得不側(cè)仰起首，試圖消化那眸海波瀾。

    她早該意識(shí)到，對(duì)她而言的幾句“捉弄”與“欺負(fù)”。

    落在他身上，便是利刃穿心，削rou剝皮。

    她總是倚仗著他的那顆癡心，去對(duì)他刀劍相向胡作非為。

    “秦蠻。”

    她松開了他的衣領(lǐng)。

    那只手，抵在他的堅(jiān)實(shí)的胸膛：

    “看著我?！?/br>
    男人緩緩抬首。

    淚眼薄紅，眼眶濕潤(rùn)。

    他斗膽觸及她目光的那一刻，早已不能自已。

    在細(xì)數(shù)間的日日夜夜里，在幾番春秋的更迭之中，他積攢了太多思念。填塞在心里，掩埋在眼底。

    借此時(shí)此刻，一并涌了出來。

    她無法再飾演冷漠。

    她已經(jīng)給了他太多傷痕。

    新傷舊傷，心里的，身上的，一道又一道。

    “秦蠻……”

    指腹撫過男人臉上的淚。

    她眸光閃動(dòng)，言語真著：

    “我若將你視為玩物，小愿兒便絕無可能存在于世。這個(gè)世間，也不可能有八洲城遇城主?！?/br>
    他眸色一空，似有不解。

    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像是生怕自己理解有錯(cuò)。

    “我曾來過八洲城?！?/br>
    她無法還予他同等的赤誠(chéng)。只能學(xué)著他的模樣，在他的面前，剖坦出自己的真心：

    “我對(duì)你說了很多很多，可那時(shí)，你面色慘白毫無血色……你什么都聽不見，也再?zèng)]有應(yīng)我。既然如此，我就再與你說一遍?！?/br>
    她決心剝下所有裝持。

    賜予這癡傻男人，本就屬于他的圓滿。

    “我沒有把你當(dāng)玩物也沒有把你當(dāng)性奴。你是我孩子的父親，你是我惦念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