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恭迎陛下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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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微亮,透過窗紙,將屋子里的一切都映出了形狀。 小滿試探著睜開眼睛,收納著微薄的光線,逐漸將其適應。 身體的疲憊尤在,她并不打算起身。側(cè)頭看著枕邊的人,呼吸平穩(wěn),此時還睡得很沉。 他舒展的睡顏是她從未沒見過的。 身為暗影衛(wèi),他從沒好好睡上一覺。 暗影衛(wèi)。 這是一支隱藏在暗處,王室最頂端之人直轄的隊伍。不經(jīng)任何人之手,不聽令于除帝王外的任何人。 他們名為保護君主安危,實際上也沾著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是王權(quán)陰影面的擁護者。 他們非官非侍。 是帝王手上最忠誠的獵犬。 何為獵犬?給一道活路,惟命是從。 他們皆為罪人之后,效命帝王成為暗影衛(wèi)便能求得一線生機,讓受到牽連的親眷獲得恩恕。 可其中談何容易? 入暗影衛(wèi)之人,摒棄前身,不問后路。都是從刀山火?;钕聛淼挠裁弥@條硬命擋在主人身前,生死從來由不得自己。 他是暗影衛(wèi)統(tǒng)領(lǐng),罪臣魏家之后。 魏家滿門屠斬時他十五歲,戴罪之身入暗影衛(wèi)訓營。 皇姐閻崇寰登基之日,他坐上了暗影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 以他二十有幾的年歲便居于這般高位,其中艱辛只有他自己知曉。 此時,他睡在自己身側(cè),終于卸下了一身重負,能安然的睡上一覺。 真好。 似乎不僅是松下了精神上的弦,這夜過后,他心上那道怎都過不去的坎也一同越過了。 他終于可以坦然擁抱她,喚她:小滿。 初見的月燈節(jié)之夜歷歷在目。 在公主府的日子也宛如昨日。 還記得: 那時公主府中遭遇刺客,小滿連續(xù)發(fā)燒了幾天幾夜。 高燒初愈時精神還帶著些萎靡。 畢竟從小居于王宮,戒備森嚴,從未遇到過歹人。 皇姐憂心不已,三番讓她回宮里住著罷了。 然新帝登基,先帝女嗣皆不得留宮,這是規(guī)矩。 小滿都懂,她知道自己若任性而為留了宮,那么皇姐就會在前朝為難。 “公主,陛下派了人來府?!?/br> 侍女隔著門說道。 不知是傳了醫(yī)官還是別的什么。都是皇姐的心意,小滿從來不會推脫。畢竟好好接納皇姐的一片良苦用心,皇姐心中也順快。 “我著衣,片刻就過來。” 說著,小滿緊快從溫軟的被褥里竄了出來。 “是?!?/br> 侍女是從宮中分派來的,熟知這位公主的習性,不喜人近,不喜人隨。 事事親力親為。 故而與公主持著距離,不得公主喚令不會去為公主做貼身的事。 院子里花樹含苞未放。這是御賜的星海樹,商海會高層拍賣的外海而來的極奢之物。宮中僅有一棵。被閻崇寰撬了出來安種在公主府中。 穿廊的風過,拉拽下幾顆花骨朵,滾落在地。 這幾日體虛,果然還是不受寒的,這樣微微的清風都讓小滿縮了縮身子。 一路走到前庭,遠遠就見到一個挺立的背影。 宮中暗影衛(wèi)的裝束小滿熟知,這人的著裝與暗影衛(wèi)極為相似,卻更加繁瑣一些。 暗影衛(wèi)的束腕是灰黑色的,他的束腕遮手,看似皮革所制。 暗影衛(wèi)的腰帶是布繩纏著的,他的腰帶看似緞繩,還夾著流絲。 暗影衛(wèi)的衣擺是素色的,他的衣擺繡著暗暗的圖紋。 “你是皇姐派來的暗影衛(wèi)?” 小步走來的小滿在他身后問道。 聞聲,魏執(zhí)回身,半跪作禮:“暗影衛(wèi)魏執(zhí),受命保護公主殿下?!?/br> 作禮的雙手擋在臉前,習武之人突出的骨節(jié)極為明顯。 他戴著面遮看不清長相,恍惚所見的那雙眉目讓小滿愣在原地許久。這和死死印刻在記憶深處的那雙眉目完完全全重迭在一起。 月下燈花夜一見,一見銘刻一春秋。 小滿抓住他的腕,想拉扯開擋在他臉前的手,想更真切地看清那雙眉目。 誰料習武之人身堅,他的手抬在那紋絲不動。 可突如其來的相觸讓他抬起頭,目光方好對上小滿炙熱的眸。 “真的是你!” 喜色化作晶瑩充斥著眼眶。 魏執(zhí)不知道為何這位尊貴的公主會對自己露出如此動容的神情。 他從未與這位公主有過接觸。 在陛下身邊也僅僅是在暗處觸過幾面。 她應該并未見過他。 “跟我來!” 小滿握住他腕的手并未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想將他拉起身,帶到哪里去。 “公主?!?/br> 魏執(zhí)未動分毫,目光落在腕上那只纖細白皙的手,而后再次凝向小滿。 意識到自己失禮之態(tài),小滿慌忙收回了手,藏在了衣袖之中。 她攛著袖沿: “你跟我過來?!?/br> “是?!?/br> 一路沉寂,魏執(zhí)持著稍遠的距離跟在她的身后,兩個人以同樣的速度前行,卻唯獨只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 來到寢院門口,魏執(zhí)駐足于此。 她的腳步漸快,小跑著推門入室。 不過片刻,她捧著一盞月燈來到了他的身前。 魏執(zhí)比她高有一頭,小滿舉高手中的月燈,似想讓他看得更真著些: “你還記得嗎?月燈節(jié),你為我摘的!” 魏執(zhí)啞然的半晌,而后雙手作禮于胸前。聲音平和又透著些許冰冷: “公主認錯人了。” 小滿懷著燈,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狐疑。 她靠近了半步,似是要將他的眉目盯穿了去。 此時,她抬起一手,向他的臉伸過來,在指尖輕輕觸即面遮的那一刻,魏執(zhí)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讓她的手撲了個空。 還說認錯了人。 一樣的眉目,連這退避的動作都與方時無異。 小滿抿著唇抑制不住的揚著嘴角。 “把你的面遮摘了?!?/br> 她頓了頓,喚了聲他的名字。 “魏執(zhí)。” 魏執(zhí)有些猶豫。 沉默了許久后,他解下束繩,脫下了臉上的面遮。 那時清風揚起了二人的發(fā),衣袂如淺淺浪波。 她說: “你真好看,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好看。” 他真好看。 第一次看到他全貌時,這是小滿由衷的感慨。 如今他再也不會與她相隔,他就那么近的躺在身邊,觸手可及。小滿伸出手,輕柔的摸著他的臉側(cè),目不轉(zhuǎn)睛。 實在忍不住,她湊過去吧唧親了一口。 “我竟睡了那么久?!?/br> 他未睜眼,帶著低沉的氣音,聲先出。 “以后你跟著我,都可以像今天這樣,想睡多久睡多久?!?/br> 她笑說。 魏執(zhí)輕笑出聲,漸漸抬起眼眸。蒙著迷離的英眸含著深情將她融化。 她往他身邊挪了挪,縮到了他的懷里。魏執(zhí)為她掖好身上的被子,用最舒適的姿勢將她摟著。 “魏執(zhí),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我想回一趟我的故鄉(xiāng),下池郡。”被褥之下,他牽起小滿的手,細細摩挲: “在那里,還有一間故居。里面供奉著我的親人。我每年都會回去一趟,畢竟,魏家只剩我一個人了?!?/br> 他的聲音并未夾雜太多的悲戚,更像是平淡的講述著。 魏家之死并非罪大惡極,是權(quán)臣江氏的cao縱,不得已而為之。 皇姐執(zhí)政狠決,但是也不是沒有憐憫之心。所以恩許了他每年祭拜。 小滿回握著魏執(zhí)的手。猶如他的平淡:“以后,我會陪著你一起。” 她不想讓他看出她的心憐,她只想告訴他,往后,她都會在他身邊,他再不是一個人。 “你想留在下池郡,或者去任何地方,我都陪著你?!?/br> 忽然。 門外躁動。 魏執(zhí)警惕起身。 他安撫著小滿,自己穿戴整齊后背靠著大門,貼耳聽著外面的聲音。 不聞人聲,只聽遠處整齊的腳步聲和重甲金屬聲,像是從門庭外聚集在了一樓大廳。人數(shù)龐大。 魏執(zhí)推開大門,小滿已穿戴完好緊隨其后。 所在的二樓走廊上此時還空無一人。 一個腳步踏著樓梯發(fā)出沉沉悶響。 在剎時靜默的整個客棧內(nèi),這個聲音極為顯耳。 那是一個男人,他端方的掀著衣擺,走到了二樓。 他將衣擺放落,舉手投足規(guī)正儒雅。 他身著墨藍色錦服,束著雕琢精致的銀冠,發(fā)長至腰間。極為顯目的,是他腰上纏著白色的綢布。 他側(cè)身,面向了小滿二人。 小滿顯然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她滿目驚愕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 直到來到他身前,她似將那人精致的臉龐盯穿。 “師央……” 脫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 五年未見。 他還是當年模樣。清俊絕塵,至彬至雅。 他是輔相親徒,輔相辭隱后他隨之離開了皇都。 他曾是小滿的老師,是小滿年少懵懂時的心動之人。 他無王令不能回皇都,他應該還和前輔相在方還島隱修。 他為何會在這里? 小滿注意到他腰間的白綢,心中一震。隨即,她攀著木欄向下望去—— 客棧的內(nèi)堂里此時站滿了皇衛(wèi)軍,他們身披鎧甲,白色披風垂在身后,每個人的腰間, 都纏著白綢…… 師央掀起前襟,雙膝落地。他的面目冷淡,精致的五官透著寒氣,他手承大禮道: “恭迎,陛下回宮?!?/br> 堂下,所有衛(wèi)軍跪禮,齊刷刷的重甲聲震得人頭皮發(fā)麻,他們威聲吶喊: “恭迎陛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