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風軋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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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幾步,就見一個銅盆擺在道路的兩側(cè)。 銅盆中燃著的干藥草漫出滾滾濃煙。 藥草的焚燒味,藥醋的酸沖味雜糅在一起,刺激著人的鼻腔與淚腺不受控制的傾然決堤。 府邸深處,重重軍衛(wèi)把守的的寢院里。 緊閉了許久的閣門終于打開,垂在門前的簾布被掀起,從里面走出一個白發(fā)斑斑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踏出大門后立即脫解下了身上的白色罩袍,隨即放入了門前燃著烈焰的銅盆之中。 “父親?!?/br> 白衣女子迎了上去。 她帶領(lǐng)著中年男人來到小滿身前。 “這位是國輔大人的學(xué)生,皇都派來的巡使大人?!?/br> 中年男人禮數(shù)周到的對小滿行揖道: “在下醫(yī)者周殊,與小女周娉婷同為國輔大人診治疫病。” 顯然眼前被稱為言大人的女子心神恍惚。 她失神的望著閣門的方向,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緊攥著衣裙。肩膀微微顫抖著,似是在隱忍著某種洶涌的情緒。 見此,周殊寬慰道: “巡使大人莫要憂慮,如今國輔大人的病情已有好轉(zhuǎn),再過些時日便能清醒了?!?/br> 被拉回意識到小滿望向眼前的父女二人。 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試圖讓自己平靜的完整說出一句話: “二位醫(yī)者辛勞。我可以……去見老師嗎?” “疫病難滅,國輔大人好不容易挺過了難關(guān),還在昏迷之中。若能清醒,就代表他身上的疫病完全消除了。巡使大人還是等國輔大人醒來時,再去見他吧?!?/br> 周殊所言規(guī)正,周娉婷上前一步擋在父親身前,言出體己,溫聲如風: “巡使大人。我想您的老師也不希望您冒著感染的風險去見他。不如先隨我移步到安全的地方稍作整頓,可好?” 小滿深知自己擅作主張隱蔽身份來此已經(jīng)是非妥之舉。她做不到在遙遠的皇都坐視空待,所以她縱容自己執(zhí)意了一次。 既然來了,她便不能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也絕對不能成為累贅。 “好,麻煩周姑娘了?!?/br> 小滿不停的揉搓著自己發(fā)寒的手,緊步跟在周娉婷身后。 走出這座煙霧籠罩的府邸后,二人坐上了馬車,朝著周娉婷所指引的方向行駛而去。 一股濃烈的灼燒煙氣撲來。 小滿掀起車簾,卻見從遠處的圍墻內(nèi)翻涌騰空起了漫天的滾滾濃煙。 “那是什么地方,為何有如此大的火勢?” 烏黑的煙霧沖破了云霄,將一方空際都染成了灰黑色。伴隨著炙烤的焦燎氣息,著實讓人難以喘息。 周娉婷目色漠然。并非是無情,更像是麻木: “那是焚尸坑?!?/br> 輕顫的手放落了車簾,小滿坐回了原處。 “為何……” 小滿愁眉擰鎖: “是增援軍與物資還不夠嗎,為何風軋郡疫難的局勢還是無法得以控制?!?/br> “陛下憂顧百姓,派你們這樣身份的大人親臨來此,著實不易。但國輔大人與您都來自遙遠的皇都,對地處邊境的風軋郡知其有限……” 周娉婷望向小滿: “這場疫難并非天災(zāi),而是人為。” “人為?!有人故意傳播疫病?” 憤恨灼心,小滿怒聲高揚。 “我郡多年受邊境匪徒侵害,駐軍大半的心力都在與邊境匪徒的抗爭之中。這次的疫病,是那些匪徒所傳來的?!?/br> “邊境匪徒?為何我從沒聽說過風軋郡受邊境匪徒的侵擾?” “因為您是皇都朝中的大人。對于我郡的了解,全全取決于我郡郡執(zhí)的稟述。我郡郡執(zhí)貪生怕死,曾歸順于些匪徒。這次的疫難,或起因于郡執(zhí)大人與那些匪徒的矛盾。故而他們打算用這樣的方式……屠城。從而將風軋郡洗劫一空?!?/br> 小滿一時驚愕啞然。 她啞然于邊境匪徒的狂妄,啞然于風軋郡執(zhí)的jian庸。更啞然于遠離權(quán)力中心的偏僻境域,即便身處水深火熱,自己也看不到,聽不著。 輕而易舉便能被遮目掩耳。 “陛下所派來的物資,大半被匪徒截去。國輔大人這次染病,就是因為攜軍攻匪搶奪物資所致。物資雖搶回半數(shù),但增援軍幾近全軍感染疫病。對于這樣前后夾擊的境遇,再多的物資再多的增款,都難以抵抗?!?/br> 此時,小滿回想起付向安所言: “國輔大人久居皇都,對偏遠邊城的形勢不甚了解,大人去到那里要先熟悉城郡,唯恐延誤疫況?!?/br> 所以他才執(zhí)著于將風軋郡執(zhí)挾出,因為只有風軋郡執(zhí)是對全局深解之人……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 褪下方才沉肅的模樣,周娉婷的語氣逐漸溫軟起來,眼神里流露出了靈動的微光: “天降一般的英雄,來此守護我們。讓我們暫時得以喘息,去對抗疫難。若不是英雄將匪徒驅(qū)趕,大人您恐怕都難以平安來到風軋郡?!?/br> 小滿不及發(fā)問,馬車停了下來。 似是到達了目的地,周娉婷起身走下了馬車。她回身遞上了手,牽引著小滿走了出來。 眼前是一座簡素的府邸,穿著統(tǒng)一著裝的人進進出出不停穿行著,忙碌非常。 “這里是醫(yī)館,我已吩咐好為您準備了安歇的地方。您暫且在這里休息吧。國輔大人醒來后,我會第一時間告知您。我無暇分身,就不與您一同進去了?!?/br> “周姑娘!” 小滿一時情急,牽扯著她的衣袖,阻止了她將要離去的步子: “如今風軋郡是何人統(tǒng)管?” “郡執(zhí)大人離城后,城中亂作一團。大批郡官大人駐軍大人們接連病倒?,F(xiàn)在,只有郡衙里的幾名郡務(wù)常卿在統(tǒng)管風軋郡。” 的確,若風軋郡還有郡官能得以做主,萬萬不會讓一個前勤的醫(yī)者來接待身為皇都朝官的她。 這只能說明,官職上無人再能身擔大任。 即便是周娉婷所言的那些常卿,或是因無力分身奔走前勤,或是因與那風軋郡執(zhí)同樣無為。 都表明著,風軋郡現(xiàn)下無人主持。 “多謝周姑娘一路上的照顧。” 小滿正姿揖禮道謝。 不待片刻。 她提著衣裙返回了馬車上。 執(zhí)馬使待其吩咐。 只聽堅定的聲音利落而嘹亮: “去郡衙!” 此時。 她不是因國輔病重私心來此的學(xué)生。 也不是避其危難貪生怕死的巡官。 她是閻崇滿。 是必須身擔此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