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江家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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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隙間流過裹滿寒意的微風(fēng),懸于窗口的竹制風(fēng)鈴細(xì)語嚀嚀。 薄薄的蒸霧給透亮的晨曦光束蒙上了一層白紗。 還未正式入冬,寢臥里已燃起了蒸石。 坐在木椅上的男人坐姿端立,卻僅僅是持著矜正之態(tài)就像是耗去了他極大的力氣。 一襲素凈青衫看似隨性,可細(xì)細(xì)一看便能所見腰封繩結(jié)系得精致,玉扣盤別朝向統(tǒng)一,領(lǐng)沿袖沿平整無褶,寬袖衣擺鋪落平展。 那是一個極為細(xì)致的人,一個極為體面的人。 寬衣下的單薄身體就像是只剩下一具骨架支撐。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都印刻著深深的骨骼陰影。如白玉般的皮膚透顯出青紫色的血管,尤若冰雪雕琢的面容早已被蒼寒掩去了曾時的俊美。 玉梳游離過雪白的發(fā)間,一梳到底。 銀白的發(fā)絲緩緩飄落,落滿一地。在隨著梳齒脫落下一縷縷白發(fā)時,持梳人纖白的手微微一顫,隨之懸在空中,再沒有動作。 小滿淡紗輕斂。長發(fā)并未盤挽,以發(fā)帶松散的束于身后。 素秀的眉心顰動,她望著手中的白發(fā)有些發(fā)愣。 淺紅柔指輕曲,她蜷握著江譽清脫落下的那縷發(fā)久久未動。 酸澀涌入鼻腔,眼前波動起一層朦朧的漣漪。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留給她的時間,也不多了。 她強迫自己保持寧靜去平復(fù)內(nèi)心的顫動。 深呼一氣后,她持著并不自然的平靜,淡淡道: “蠱師他師從北蠱國蠱王親徒,他的師父遠在詹南。只要我去到詹南,他的師父就有辦法讓我們的孩子平安降生,健康長大?!?/br> 銀白的睫羽微動,他抬起了空無的灰白色瞳眸。 嘆息聲從他唇間薄薄吐出: “小曼……” 淡紗鋪落在地,小滿跪坐在他身前,握住了他手。 急迫的話語間皆是佯裝而出的苦苦哀求: “我想試一試,我想去詹南一趟。待順利生產(chǎn)后,我會帶著孩子一同回來。然后,我們一家人就再也不分開了。” 重啟宮中暗影衛(wèi),洗牌后宮內(nèi)務(wù)司,究查江家私軍。 她需要一個理由,離開江譽清很長一段時間。 “這太冒險了?!?/br> 孱弱下的厲氣并不具任何威懾力,其中憂心甚多,不舍有幾: “你要去這么遠的地方,一去便是幾個月。你叫我如何能安心?” “你給了我這么多的錢銀,我完全可以雇一批最好的護衛(wèi)跟隨在我身旁。不會有問題的譽清。你看,我一個人去了商海會,一個人找到了蠱師,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沒有你所想的那樣弱小?!?/br> 小滿捧起他瘦得見骨的手,將冰涼的掌心貼及自己的臉龐。 “譽清,我舍不下。我舍不下你,我舍不下……我們的孩子?!?/br> 小滿有一個計劃,一個為江譽清所設(shè)的局。 孤身在外遠赴他國的懷孕妻子,若在邊界遇到了兇殘至極的散兵團,被其生擒。當(dāng)目盲重病的丈夫得知這個消息,將會如何? 他會不會動用家族暗藏的軍隊前去營救? 既然江譽清曾手握江家所有朝外之事,那么他絕對不可能不知道江家私軍的存在。 只是小滿要確認(rèn),江譽清的手中,是否還有能調(diào)遣私軍的絕對權(quán)利。 正當(dāng)小滿還在思索說服他的方法時,江譽清抽出了她緊握的手。 他撐著木椅扶手,略顯艱難的站起身。 “跟我來。” 他輕柔道。 他的腳步輕淺,虛弱無力。 她跟隨他一路,止步在了一個木箱前。 這是他存放衣物的衣箱。 小滿記得。那年,她與江譽清成婚前,他就是從這里拿出了商海會的錢票。 她還記得,除了那張錢票之外,里邊似乎還有一把丟失了匕鞘的匕首。那把曾在江還晏手中見過的匕首。 就如她所想。 江譽清真就從中拿出了那把玄金短匕。 隨著短匕一同遞在她身前的,是一個毫無起眼的細(xì)竹短哨。 她不知江譽清要做什么,稍顯遲疑后接下了他手中的兩件物品。 隨后,他掀起衣襟,跨出里寢,行步熟練的走到了他平日行書動墨的桌臺前。 他一手將寬袖撩扶,一手撫過桌面,用紙鎮(zhèn)將紙攤展。 拾起了常用的一支筆,在墨池中浸蘸。 他行云流水般的提筆落字,清姿尤在,卻再沒有了往日的氣骨。 他每個動作都與尋常無異,只是在時間的推移里,變得越來越力不從心。 “遠離這座山后,找一處客棧住下。夜時,在窗前吹響這支竹哨,會有兩只雀飛落進來。一只白羽頭頂藍痕,一只藍羽頭頂白痕。將白羽藍痕的雌雀捕獲,把信囊系在藍羽白痕的雄雀身上,將其放飛?!?/br> 他將書寫好的紙折作一迭,塞入湖藍緞色的小小信囊,交予她手: “原地等候幾日,會有一隊人馬手擒雄雀前來。此時,向他們亮出這把匕首,他們自會聽命于你?!?/br> 竹哨、親筆信、玄金短匕。 層層秘鑰缺一不可。 如此謹(jǐn)慎,定不簡單。 小滿捧著手中之物,面露沉凝之色,話語卻偽裝得純澈無瑕: “這比重金請來的護衛(wèi)要好?” “圖財之人怕有弒主之險,我不放心。這是江家的私軍,我只派出邊境部署的一小隊人馬,不會驚動江家。一切都寫在信里,他們自會知曉。” 江家私軍! 意識轟然一震,小滿驚愣靜止,一動不動。 她本作局精心編布,他卻早早的將她想要的全部都交予她手。 這一切來得過于順利,順利得不可置信。 “江家私軍……江家有私軍?” 她努力讓自己表現(xiàn)自然。 他似并無察覺出異樣,平淡坦然道: “江家要反,私養(yǎng)了大批軍隊。其軍庫充盈,軍力強盛。我早已脫身江家不問這些,可我留了一半的私軍在手上,這是我最后能威脅江家的東西。若有一日他們找來,這也是能讓我們脫險的東西?!?/br> 他不可能褪脫一身抽離江家。舍去一切,他便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 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如何能保全自身的同時,保護自己所愛之人? 故而,他從江家拿走了自保的兩樣?xùn)|西:足夠的錢銀,與號令軍隊的權(quán)利。 “一半?所以江家還有一半?” 小滿急于知曉其中詳明,追問道。 “是,還有一半,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江家家主手上?!?/br> 話落許久,身前人仍然一言不發(fā)。 江譽清不禁出聲問詢: “小曼,怎么了?!?/br> 從專注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小滿連忙回應(yīng)道: “我只是很驚訝。沒想到,清正廉潔忠于閻崇的江家,竟然會存了謀反的心思。為何會想謀反?” 他鮮少與自己的妻子提起自己的家族。在他決心離開那里時,曾前所經(jīng)所有,皆成過往。當(dāng)再次提及時,他平靜的神色中有一抹置身事外的淡然: “那就要問現(xiàn)任家主了。欲望如同無底洞,或是被權(quán)欲熏了心吧。” “譽清支持江家謀反嗎。” 她言出無改,只是望著他的眼睛里,生出了一絲他所不能看見的陌生寒涼。 只是那一絲寒冷薄淺又細(xì)微,從她的眼中一閃而過后,再無跡可尋。 只見他無奈的苦苦一笑: “哪有什么支持不支持。在江家我不過是一枚棋子,執(zhí)棋之人要我走哪,我便走哪。身不由己罷了?!?/br> 她眨眼垂眸,柔動的波光融化去了全部霜雪。 她的淺笑似是在自嘲方才的一瞬猜忌,江譽清又怎會與江家心向所同? 她握過他枯寒見骨的手,細(xì)細(xì)摩挲。她的話,裹滿情濃: “譽清,你等我。此次過后,我再也不走了。我和孩子在家里守著你,陪著你,哪里也不去了。” 等她這一戰(zhàn)扳倒江家大勢。 等她一解心頭大患。 她便能好好留在臨崖臺,與他在余下的光陰里,長廂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