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溫聲早晨五點多就醒了，迷糊中聽見走廊行李箱拖動的聲音，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拿過床頭的鬧鐘。

    5:47。

    “去京市后照顧好自己，記得替我去看望梅姨，禮品我讓你爸放到車?yán)锪耍饶憧纪昊貋韒ama有獎勵給你噢?！?/br>
    姚書文低聲交代了幾句，溫聲下床走近門口，只能聽見路泊汀簡單地應(yīng)了聲就提著行李箱下了樓。

    他這是要去哪里？

    自從兩人周五晚上鬧了不愉快后，周末兩天溫聲就沒見到他了。等樓下轎車發(fā)動離開后，她才打開門。

    姚書文披著一件薄衫走上樓，見溫聲站在臥室門口，微微一怔：“乖寶怎么不多睡會兒，離上學(xué)時間還要一會兒呢?！?/br>
    “mama，哥要去哪里啊？”她佯裝一副被吵醒的惺忪樣子打著哈欠問道。

    “他沒告訴你嗎？這個月高聯(lián)物賽馬上要預(yù)賽了，周五正式開考，你哥提前去京市了?！币墓o身上的衣服，九月初清晨的溫度偏低，她上前推開溫聲的臥室門，輕哄道：“再去睡會兒吧，一會兒讓劉嫂叫你。”

    溫聲點了點頭，快關(guān)上門時，又扶住門把手問她：“哥哥什么時候回來??？還有…他有說什么嗎？”

    姚書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這兩孩子平時在家的時間都不同頻，更不要說會去過問對方的事，“大概周末就回來了，你哥時間比較趕，沒說兩句就走了。”

    溫聲勉強一笑：“mama快去休息吧，我一會兒就下樓吃早飯。”

    關(guān)上門，溫聲掏出手機，這一年來他要去哪里總是會微信告訴她一聲，這次冷不防地離開，她總覺哪里怪怪的。

    就算是吵架，離開的時候總要發(fā)一條消息吧？

    她盯著他的微信頭像思忖片刻，咔嚓——鎖屏。

    憑什么要她主動找他。

    *……*

    開學(xué)考成績出來后，溫聲捏著手里的成績單，沒眼看。

    她又成功墊底。

    江樂橙剛從小賣部回來，手里拿著兩罐酸奶，放了一罐在溫聲的桌子上，又抽出她手里的成績單，粗粗一掃，扣在桌上，“阿聲啊，別掙扎了，乖乖復(fù)習(xí)你的雅思考試吧?！?/br>
    她拿過酸奶，插入吸管，細(xì)嘬一口，慢聲道：“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想在國內(nèi)上大學(xué)。”

    “咳……”江樂橙被酸奶一嗆，使勁拍了拍胸口順了口氣，“沒搞錯吧，你這個成績在國內(nèi)連二本都考不上。”

    溫聲無奈一笑，“所以我要開始補習(xí)，先從數(shù)學(xué)開始吧?！?/br>
    以前她總是自以為是，就算考試墊底，家里也會替她安排好一切。

    但現(xiàn)在……她不是路家的女兒，紙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會被發(fā)現(xiàn)。

    也總有一天，她會失去目前擁有的一切。

    上課鈴聲響起的前一刻，江樂橙又問她：“阿聲，你為什么突然改變想法呢？”

    以前的溫聲，嬌縱的性格里帶著點驕傲自恣，高高扎起的馬尾，微風(fēng)鼓動的裙擺，干凈又靈動的五官里滿滿都是飛揚的活力，她好像沒有特別上心的人和事，一副任性又無欲無求地模樣。

    溫聲滑開手機，無意識地看向消息欄最下面的那個頭像。

    “可能是我轉(zhuǎn)性了吧?！?/br>
    周三下晚自習(xí)后，班主任王立明拿著一張運動會報名表走進(jìn)教室，早就收拾好書包準(zhǔn)備開溜的同學(xué)各個不耐煩地用書包頂弄課桌，聲音壓抑又放肆。

    王立明只好舉起手安撫這幫學(xué)生，“好了好了，我馬上說完。下周的運動會要抽出一半的同學(xué)參加，這張報名表我一會兒交給體委，你們要踴躍報名知道嗎，還有……”

    溫聲的同桌賀厲是個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性格很溫和男生，他聽完老班的安排，又低下頭收拾書包，一般這種班級活動他很少參加，余光里看見溫聲舉起手，“王老師，我想報名跳高。”

    “好，徐又昀記一下。”

    賀厲靠近溫聲，小聲問道：“你不是不喜歡這些活動嗎？”

    溫聲朝他一笑，眉眼彎彎，絢麗靚然，“就是覺得趁沒畢業(yè)前嘗試一次集體活動也挺好的?！?/br>
    他的手指本能地勾起書包帶子，卷起一道褶痕，隨即又撫平。

    老班離開后，溫聲背著書包在教室門口等江樂橙，一中的教學(xué)樓分為ABC三個區(qū)域，A區(qū)是高一高二年級，B區(qū)是辦公區(qū)域和實驗室，單獨的C區(qū)是高三年級，晚自習(xí)后，校園內(nèi)充斥著喧嚷打鬧聲，C區(qū)依然安靜，還在加課上晚自習(xí)中。

    九月金桂飄香，走廊滿是桂花的酸甜味，溫聲透過窗戶看向?qū)γ婺菞澖虒W(xué)樓，平時這個點路泊汀都會背著包提前走，在校門口等她。

    他長得好，運動好，學(xué)習(xí)成績好，又拿到了化競國集的名額，不出意外會在明年年初拿到頂部兩所學(xué)校的保送名額，是全校的老師都捧在手心的香餑餑，雖然姚女士總是擠兌他，但不可否認(rèn)，他真的很耀眼優(yōu)秀。

    溫聲回過神，江樂橙還沒收拾好書包，賀厲正站在體委徐又昀的桌前低頭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她覺得無聊，又摸出手機，打算問問那個消失幾天的人。

    ——你什么時候回家？

    猶豫幾秒，又一一刪掉。

    ——媽說讓你回來的時候帶點特產(chǎn)。

    好像有點生硬，繼續(xù)刪。

    ——媽讓我和你說復(fù)習(xí)放輕松。

    溫聲皺眉，感覺怎么發(fā)都不對，手指按上刪除鍵，界面突然跳出一條消息。

    L：看你輸入半天了，有事么？

    有點淡漠又有點距離感。

    溫聲嘟起唇在空氣中翻了個無聲的白眼，打算晾他一會兒，又想起他可能還在復(fù)習(xí)，于是噼里啪啦打過去幾個字。

    聲聲怪：沒事兒，江城今天降溫了，突然想吃大眾巷的那家排骨年糕。

    很無厘頭的回話。

    路泊汀沒回她，溫聲咬著手指看手機。

    嘁，就說他對她只是無聊中的消遣吧，忙起來時她溫聲又算得上什么呢？

    忿忿地將手機塞進(jìn)校服，江樂橙終于背著書包跑出教室，“走吧阿聲，今晚一起坐公交車嗎？”

    聽說路泊汀去省外比賽了，平時都是他接溫聲回家。

    溫聲點頭，“走吧。”

    兩人走在校園里，地面鋪滿枯葉，踩上去簌簌作響，溫聲突然拽住江樂橙，輕聲問道：“你覺得我和路……我哥像嗎？”

    江樂橙仔細(xì)端詳了一番溫聲的長相，又在腦海中閃過路大校草的臉，都很精致好看，于是點頭，“很像，一看就是親兄妹，別人長不出你們家這種基因。”

    溫聲一噎，其實對于那份基因檢測報告她沒親眼看，只記得被路泊汀拉去醫(yī)院，一路上她都渾渾噩噩，還沒接受信上的消息。

    這么久過去了，她突然想到，路泊汀還沒把那份檢測報告還給她。

    回到家，姚女士正在客廳和朋友打電話，看到溫聲時，手機夾在耳側(cè)，抬手喚她：“阿聲，桌上的排骨年糕拿上樓去吃，你哥給你訂的。”說完又拿過手機換到另一側(cè)耳邊繼續(xù)打電話。

    溫聲一怔，桌上有兩個外賣盒，一盒排骨年糕，一盒豆沙條頭糕。

    她每次都要吃爆辣味的排骨年糕，辣的嘴巴紅腫一圈再吃條頭糕解辣。

    固定搭配。

    走到桌邊，盒子上面貼有一張備注單：

    ——麻煩排骨年糕撒一層海苔碎，謝謝老板。

    她愛吃海苔碎。

    溫聲深吸一口氣，拎起那兩盒外食上了樓。

    她放下書包，又進(jìn)了洗手間，洗手液在指骨間抹勻打泡，是淡淡的檀香味，交叉揉搓，開水，沖洗，擦凈。

    坐回沙發(fā)上，溫聲拿出手機，兩人的對話還停在一個小時前，他沒有回她。

    想了想，她手指微動打下幾個字，發(fā)送。

    京市某星級酒店套房內(nèi)

    路泊汀正坐在圓桌前和幾位教練老師聊天，桌上的手機屏幕一亮，開了一天會，他扶著脖子隨意扭動了幾下緩解酸痛感，伸手拿過手機，劃開屏幕，解鎖，點進(jìn)微信界面。

    有些疲憊的神情突然松弛下來，周圍老師瞅向路泊汀，哎喲稀奇了，這孩子最近一直繃著臉，突然一笑還真是……莫名的勾人。

    微信只有一句話——回來后我請你吃羅味生煎。

    羅味生煎，江城早點里人流量最大的一家連鎖生煎店，每天就叫號200單。

    他坐直身子更專注地投入到會議中。

    想快點考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