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羿的家禽飼養(yǎng)日記(下)
釐揆在今天就要走了,那搭在赤方氏門口的羊皮攤子也收了起來,大人的旅途還要繼續(xù),不能過長時間的停留,但這幾日以來,釐揆在赤方氏過得還算開心。 雖然窮,但富有活力。 “希望我下一次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能買得起南海的珊瑚!” 釐揆帶起大包小包,和赤方氏的人們打招呼,妘載也在送別隊伍里,而釐揆似乎想到了什么,招呼了一下妘載。 他蹲下來,和妘載悄悄道:“我三十年前去往西王母氏的時候,聽說過更西邊的荒世有很好的白牛,可惜搞不到,我當初想要花大價錢買,可惜那邊不僅不賣我,還罵我想吃屎,反正就是這么個消息。” 妘載無奈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看書福利】關(guān)注公眾..號,每天看書抽現(xiàn)金/點幣! 釐揆則是咧嘴笑道:“等到你以后厲害了,倒是可以試一試去長留之外的荒世,到時候啊.....茍富貴,勿相忘也?!?/br> “有好貨一定要介紹給我啊?!?/br> 妘載當場就是一愣,一口老槽卡在嗓子里差點沒噴出來。 你是上古陳涉嗎! 話說這個時期的西大荒...大荒西經(jīng)以及西山經(jīng)之中..... 你這混蛋,說的怕不是那長得和山一樣大的,水牛模樣的桓山山神吧! 桓山山神形如巨牛,有雙首八足,尾如馬,鳴聲如奏薄膜之樂,他出現(xiàn)在哪個地方,哪個地方就會發(fā)生大戰(zhàn)爭。 “還有,小心南邊?!?/br> 釐揆準備走了,臨走前給了妘載一個忠告,同時,大羿走了出來,笑道:“西大荒的??刹缓门?,再說了,與中原,與南方的牛是不同的?!?/br> 釐揆笑了兩聲:“看來你要在赤方氏多待一段時間了?!?/br> 大羿也是笑:“是啊,這里給我的感覺很好,我在天下游蕩了這么久,回到中原也待不長久,如此算來,我自二十時行走天下,至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也是該暫時安頓一下了?!?/br> 釐揆和升(大羿)道別,昂首闊步向遠方而去,下一次再見至少是十年之后,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有的人生來就注定要踏足于漫長的旅途之中。 釐揆走南闖北,到過長留山,停過軒轅丘,看過那不周負子,東曾睡于湯谷,西曾追于虞淵,也去過烏氏國,也下過四海,也走過北狄,山海之中,何處沒有大人之國的足跡? 看過多少春去秋來,花開花謝? 看過多少世事流轉(zhuǎn),日升月落? 爾來通天建木八萬歲! 咚——! 釐揆的腳步忽然止住了。 他的眼睛瞪著,轉(zhuǎn)過頭去,正好看到妘載他們目送遠行,此時正在轉(zhuǎn)身,準備前往耕地。 大羿的背影映入釐揆的眼中。 他看著這個背影,那漸漸與他記憶中的某個人重合了! 難怪一直覺得他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來! 什么中原的老人??! 釐揆倒吸了一口氣,塵封了三十余年的記憶緩緩打開! “羿?!” 釐揆愣了很久,看到那黑白相間的發(fā)絲,看到那蒼老的背影不復(fù)昔年的雄壯! 大羿?。∧阍?jīng)上射九日,拯救過山海人間! “我的蒼天.....你.....你這真是....老了?。 ?/br> 這世上誰人能不老? 我還記得你當年那副英雄的模樣,修蛇聚集山野眾部以為民害,吞噬四野生靈,當年你受命于天帝,入洞庭滅四部氏,斷修蛇于大水之中。 八百里洞庭,曾有壯年英雄! 而他們,曾經(jīng)遇于洞庭! “一晃,三十余年了,你是容顏已改、韶華不再。” 釐揆心中五味雜陳,好歹當年的大羿也是那般英姿勃發(fā),但如今看到他這副老態(tài),實在是于心不忍,英雄遲暮,歲月不歸。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堂堂人雄,也敵不過歲月蹉跎。 生死不過過眼云煙,到頭來連人雄也不能敵過時間。 “十年啊,十年之后,你還活著嗎?” “一定要活著啊,小子!” 大人國人壽有三百! 巨人的壽命普遍漫長,如龍伯國是最為夸張的,有一萬八千歲! 釐揆喃喃自語,他站的很高,看到妘載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有徹底離開,于是努力站起來,揮了揮手。 釐揆也向他們揮了揮手。 這一次,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妘載....載,哈哈,少年有德!” 釐揆抓了抓頭:“赤方氏的歌怎么唱的?” “年年歲歲,花相似矣!歲歲年年,人不同兮!” “《昌歲》!這真是一首好歌?。 ?/br> “南方,赤方,載于山海,始出昌歲!” ———— 大羿在赤方氏安頓了下來,妘載讓妘梁專門給他量身打造了一個棚屋,而在這過程中,因為大部分木工活計是身強力壯的大羿自己完成的,這讓妘梁很不好意思。 而大羿則是拍了拍他的肩頭,并且鼓勵他。 “你們以后也會強壯起來的?!?/br> 在大羿安頓好之后,和妘載談?wù)摰讲孔鍒D騰碎裂的事情。 “不知道戰(zhàn)敗的氏族,怎么樣才能讓圖騰....讓圖騰盡快的重現(xiàn)生機?” 妘載真心求教:“您曾經(jīng)在中原游歷過,也在八方九野駐足過,您一定看過很多戰(zhàn)敗的氏族?!?/br> 大羿笑了笑:“載?。∧阃浟宋壹鼻械膯柲?,問你江河水道如何疏通,你給我的答復(fù)嗎?” 妘載一愣,隨后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 沒有捷徑。 老巫的傳承也是這么說的,只有部族強大了,死去的火種與枯萎的樹種才會順從天地之生的力量重新活過來,死去的火種,不能在部族弱小的時候被復(fù)活。 所以,對于很多部族來說,這是一個死循環(huán),在危機四伏的山海時代,戰(zhàn)敗的,失去了大量高端戰(zhàn)斗力的中小型部族,面對無窮無盡的群山萬獸,幾乎沒有自保的實力。 最后只能是削弱,削弱,不斷的被削弱,至最后,再也無法站起來。 唯有大型部族才能在短時間內(nèi)振作,但即使如此,大部分也不可能再回到曾經(jīng)的地位了。 夜幕星河落下,天地風氣流轉(zhuǎn)。 仲春,不知不覺已近尾聲。 “春分?!?/br> 妘載開始制作二十四節(jié)氣歷,而今日,天亦有雨。 三袋特殊的鹽巴,還沒有進行觀測,妘載摸索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些鹽巴會受到自己神化的影響產(chǎn)生活躍現(xiàn)象,而更多的試驗,因為近來天氣又開始下雨,而暫時耽擱了。 耕地中,赤方氏的戰(zhàn)士們穿戴起了蓑衣與斗笠,而在遠處,開墾了一片充滿水的新田,有部分的稻苗開始栽種在水田之中,這是插秧。 耕地邊上的田壟上,小金烏也頂著一個小小的,妘梁給它編的斗笠,嘰嘰喳喳的從田壟上跑過去。 而大羿,則很榮幸的,成為了負責養(yǎng)雞的人。 不僅僅是大羿主動請纓,也有養(yǎng)雞的妘貍被派去耕地的緣故。 原本養(yǎng)雞是妘榆和老族長負責的,但是他們兩個跑出去找鹽土至今沒有回來,山野很大,妘載顯得有些擔心。 妘貍是代管,但現(xiàn)在,這個活交給暫時居住在赤方氏的大羿了。 因為妘載覺得大羿雖然有些奇怪,但是應(yīng)該是會好好照顧家禽的,對此還特別交代了兩句。 “那個...那個小雞真不能吃....配種的。” 大羿:“......” 雖然并不明白妘載口中所謂的小雞燉蘑菇究竟要怎么做,但想來應(yīng)該很好吃。 大羿在赤方的化名是“升”。 小金烏跟著原雞群,扭著屁股,而大羿在邊上走著,如同一個人形的高山,帶著大型斗笠披著大型的蓑衣。 大雨降在水田之中,小登涉露出半個腦袋,咕嘟嘟的吐著泡。 狗子巡邏,豚子在吃食。 刻刀落在木簡上,大羿的腰間被蓑衣遮蓋的地方,掛滿了這種竹簡。 他負責飼養(yǎng)這幫燭禽已經(jīng)有五日了。 “帝陶唐六十六年,仲春之尾,第三旬,十日。” “季春將至,載謂之‘春分’,舊歷新歷,不同。” “升受命于載,乃育燭禽之事,畜燭禽者八,七大而一小?!?/br> “每至天旦,日初出,出東世,照于南丘,落于祖陵,將禾稻之下土,入蕓芋之深泥,亦蔓于田野,光所至處,金芒延之,咕子則鳴,先鳴,后有七禽和鳴?!?/br> 禾稻,小青菜,芋頭,韭菜....所屬的地田不同,而芋頭,是赤方氏所找到的,也是目前所開墾的,最大的作物田。 “十日,中雨,咕子頂斗笠,隨七禽巡于諸田,昂首闊步,威風八方,啄蟲而食,七禽止則止,七禽行則行,一步一動,一步一定.....” 大羿抬起頭,忽然腳邊上,咕子跑過來,看到大羿踩踏的腳下面,有一只已經(jīng)被踩爛了一半身子的肥蟲子,它使勁的啄,使勁的拉,直到大羿松開腳,那只肥蟲才被咕子啄去,隨后趾高氣昂的叼在嘴里,倒也不吃,只是四下炫耀起來。 大羿看了半天,刻道: “行至田壟中,不慎踩肥蟲,咕子啄之,以笑七禽....” 他又抬頭,幾個禽鳥收著翅膀,在田壟上不斷勾著頭到處晃動,咕咕咕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田壟兩側(cè),傳的很清晰。 煙雨朦朧,使得天地有些模糊,三山四野的戰(zhàn)士,以及赤方氏的戰(zhàn)士,都在躬耕。 安定祥和,大羿忽然愣了一下,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這種景色了。 “亦遠方,野有見花.....” 他失笑,摸了摸自己的白發(fā),在這枚已經(jīng)要寫完的木簡上,刻下暫時的結(jié)束語。 “山居歲月,光陰易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