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會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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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好多天,余好在祁宅都沒有看見過祁盛。沒有人跟她說祁盛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她也不關(guān)心祁盛的任何事情,大多時候都待在房間里看書,消磨掉這枯燥乏味的時間。 這一天,氣溫明顯升高,無風也無雨,往日的冷冽盡數(shù)消散。不像夏天那樣刺眼的太陽懸在空曠純凈的空中,向天地萬物揮灑著淡淡的亮和暖。 余好姿態(tài)舒適,神態(tài)平靜地閉眼仰臥在陽臺躺椅上,十指交叉迭放于小腹處,胸腔規(guī)律起伏,呼吸均勻平緩。 千絲萬縷的陽光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wǎng)一樣將她層層包裹住,旁邊矮桌上凌亂擺放的書也如她一樣被煦煦日光輝映著,少了祁盛一個人,這里的一切都顯得格外寧靜與平和。 冗長的安靜過后,余好緩悠悠地睜開雙眼??墒窍乱幻?!各種在她眼底發(fā)生過的場景,耳朵聽到的種種言語,巨浪般排山倒海向她席卷而來,充斥在她逼狹的腦海里,久久都消散不去。 “發(fā)情的小婊子?!?/br> “被那個男的cao了?你真賤啊,跟你那個媽一模一樣!” “你他媽都被老子cao爛了!” “為了這點錢,跪在我面前給我舔jiba……” “可你已經(jīng)賣給我了……” “……” 這些天,只要她從睡夢中醒來,只要她意識還清明,這些難堪的畫面和難聽的語言,就會像野蠻的入侵者一樣,侵占搶奪她的神志。 余好覺得在時間緩慢流逝的這會兒,這些畫面和聲音通通變成了一道道利劍,刺破了她的頭顱,最后尋找到了她最脆弱的地方——心臟,而后強勢而狠硬地插入。 于是,她開始鮮血淋漓,開始血rou模糊。 余好渾身發(fā)抖,冷汗直流,她扶住矮桌艱難地呼吸,一字一句哀求自己:“別、想、了!余好!別再想了,求你了……” 但是沒用。 呼吸越來越急促,聲音越來越斷續(xù),身體越來越顫抖,余好閉上眼睛,抬起手臂,往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隨著“啪”的一聲在房間里響亮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理智的回籠。 余好逐漸恢復(fù)過來,她蹲在地上小小一團,仰著一張紅紅的臉,呆呆地望著不遠處的某一點,良久才低聲訥訥道:“你已經(jīng)不正常了,余好……” 一把把尖銳快利的刀劍在她身上乃至于心間,留下了無數(shù)個深刻的傷疤,這些驚心怵目的疤痕一步步腐蝕掉她精薄的皮膚,致使她變成了當下這一刻的余好。 皮破rou爛。 搖搖欲墜。 又淺又淡的陽光覆在余好蜷縮在一起的身體上,她垂著濃密纖長的睫毛,眼神渙散地凝視光滑得近乎發(fā)光的地板,倏地之間想到昨晚看見的那一幕—— 滿頭銀發(fā)的老人佝僂著身子,手撐著餐桌拿著手機在接電話。 “她?傷口每天都有涂藥,已經(jīng)好多了?!?/br> “有按時吃飯,就是吃得不多,感覺臉都瘦了一圈呢!哎……本來身上就沒多少rou,這要養(yǎng)多久才能養(yǎng)回來呀……” “不怎么出房門……要叫她出去逛逛嗎?嗯,好……” “你手上藥了沒?在外出差要多穿點衣服照顧好自己。明天就回來了?好……晚上十點多就能到家?我知道了,那我掛了,要叫好好吃飯了?!?/br>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余好回過神來,她抬頭望去,楊婆婆端著個水果拼盤走過來,看見她臉色慘白蹲在地上,不由得腳步略微加快扶起她。 “哎喲,這是怎么了?” “沒事?!庇嗪妹蜃鞊u頭,抬拾眼皮看她,“婆婆,今天天氣不錯,我想出去逛逛?!?/br> “在家待這么多天不出門都要發(fā)霉了,是該出去走走了?!睏钇牌艈柕?,“要人陪嗎?你要去哪里,我叫司機開車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庇嗪妹夹奈⑽恿藙?,她露出一個羞赧的笑容,像是在不好意思,“我昨天聽到你說他今晚要回來了,想去買個小禮物向他道個歉,那天我不該惹他那么生氣的……” 楊婆婆一愣,隨后欣喜若狂,她連忙說道:“這才對嘛!少爺那個人啊脾氣有點差,好好你辛苦一點,多遷就一下他,畢竟日子還長著呢,好好生活天天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嗯?!庇嗪媚樣行┓杭t,神情有些扭捏,她快速眨動著睫毛,吞吞吐吐地說,“婆婆,我想請求你個事。今晚我想和他單獨待著,你們可不可以先回家呀,就當是放假了……” 楊婆婆一看她表情和眼神,瞬間什么都明白了,她“哎喲”一聲,促狹一笑:“那我待會叫她們都回家,今晚啊就你們兩個人。” 老人家臉上洋溢著nongnong笑意,心里高興得像鮮花盛開一樣,她把余好送出門,站在原地揮手。余好走了幾步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樣,眼中情緒莫名而異常。 但這一天的楊婆婆沒有看清余好的內(nèi)心,沒有讀懂余好的情態(tài),她就瞇著眼睛站在玄關(guān)處看著余好越走越遠,背影越來越小,直至余好完全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 今天仍舊是個無比尋常的日子,街道人山人海、喧鬧沸騰,公路車水馬龍、疾馳不迭。 余好把要買的東西一個一個地買完,沒有花費她太多時間,回去的路上途徑一個幽靜雅致的公園,于是想了想便走了進去。 余好坐在木制長椅上環(huán)視四周,她能看到許多景象:零零散散的人沿著一條干涸的湖,在她面前緩慢地走過去;穿著厚厚羽絨服的中年男人坐在湖邊擺攤賣書,偶爾跟旁邊的人閑聊幾句,生意慘淡蕭條;平坦的草地上稀稀疏疏鋪著幾張餐布,上面放滿了令人饞涎欲滴的美食…… 余好又開始回想起以前,他們一家三口在華陽縣的小公園里放風箏時的情景了。爸爸教她如何把風箏放得更高更遠,mama拿著紙巾陪在她身邊為她擦汗,她捏著風箏隨著風跑,跑不快沒關(guān)系,風箏飛不高也沒關(guān)系,她只需要開心快樂。 有清脆爽朗的笑聲響起來,余好順著聲音瞅過去,一家三口在她面前的這條小路上慢悠悠地走著,小孩牽著爸爸mama的手走中間,搖頭晃腦地笑著,嘴里還不停地喊著:“mama!爸爸!我待會想吃個小蛋糕!” “沒問題!”父母笑著回應(yīng)。 余好眨巴著酸澀的眼睛,強迫自己轉(zhuǎn)移視線,她微弓脖頸,低垂著腦袋,看著干燥堅硬的地面,再次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團白影,蹭蹭蹭地遛到了余好腳邊。她驚訝挑眉,偏過頭去看。 是只貓咪。 雪白毛發(fā)上略微有些污漬,瘦瘦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窩在這里,又大又圓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嘴巴兩旁的長長胡須不停地動著,圓乎乎的小爪子搭在余好鞋面上,留下了小小的灰色印子。 它嗷嗷叫喚著,余好摸摸它的腦袋:“小家伙,你哪里來的呀?快去找你的主人。” 她以為這只小貓是在這里和它的主人走丟了,于是陪它在這里等著。時間緩慢而不停歇地過去,小貓趴在她腳邊始終沒走,也沒有一個人找過來,余好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它是只流浪貓。 她看著這只小貓的眼睛,有些悲涼地感嘆:“你也沒人要啊……” 感嘆完后,抱著它去寵物店給它洗了個澡,買了點貓糧喂給它吃,做完這一切即將要回祁宅的時候,余好登時想到有一次她心血來潮想養(yǎng)一只小貓或者小狗,剛準備去落實自己的這個念頭,被楊婆婆告知一句“少爺不喜歡家里有小動物”,最后只能悶悶不樂地作罷。 余好提著購物袋抱著小貓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怎么辦,那個壞男人不讓我養(yǎng)你呀!讓我想想辦法——” 有了! 余好眼睛一亮,隨后又暗淡下去。 被洗得干干凈凈的小貓咪乖巧可愛地窩在她懷里,綿軟柔和的尾巴晃來晃去,還時不時地嗷嗚幾聲。 余好眉心微微動了動,最終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喂——沉熠?!?/br> 簡約大氣的客廳里,沉熠接過余好懷里的小貓,笑著看向她:“你撿的嗎?可可愛愛的?!?/br> 他絲毫沒把那天晚上的事放在心上,臉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溫潤平和,清俊的眉眼始終溢滿溫柔的笑意。 可余好做不到跟他一樣平靜,她手指捏著衣角,眼神虛虛地越過他看向別處,小聲訥訥道:“嗯?!?/br> “那這就是你和它有緣了。”沉熠一臉真誠道。 “是吧?!庇嗪妹虺鲆粋€很淡的笑,“叔叔阿姨讓你養(yǎng)小動物嗎?誒,他們今天不在家嗎?” “去老家了。你放心,他們挺喜歡小貓咪的,之前還說要養(yǎng)來著?!?/br> 余好懇切地說道:“謝謝你。我不太會說話,不知道怎么表達,反正就是很感謝你……另外,我還要跟你說句對不起?!?/br> “對不起。”她不假思索道,不等沉熠開口說什么,就轉(zhuǎn)身往外走,朝他揮揮手,“我走了,小貓拜托你了?!?/br> 她開門,右腳剛剛跨出去,聽見身后沉熠在問道:“余好,你還會見貓貓嗎?” 就好像在跟余好說,你還會見我嗎。 余好垂眸,看光滑的地板,看自己的腳尖,就是不去看他。沉熠只覺得她的聲音像一縷煙靄,被風一吹,就散盡了、瓦解了。 她開口說,說得肯定,她這樣說—— “會的。” 沉熠沒感覺出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他認為當下的余好與以前的余好沒有任何區(qū)別,于是在這一瞬間,他心滿意足地抱著余好給他的小貓,眼底情愫愈加柔和溫情。 這只慵懶溫馴的小貓睡得很香,歡悅欣愉的沉熠輕柔地撫摸它的毛發(fā),他們不會知道—— 在月光皎潔的這一晚,余好在家割腕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