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輕輕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身邊的人立刻問：“累了？”

    燕知一抬手扒在他肩上，“我覺得對不起休?！?/br>
    “你的學術(shù)做得這么好，怎么會對不起他呢？”對方把手放在燕知背上輕輕往下順，“他很為你驕傲?！?/br>
    “但是我之前真的考慮過吃藥?！毖嘀吐曊f。

    “吃藥？”對方好像沒有立刻領(lǐng)會，“吃藥有什么不對嗎？”

    哪怕只是面對牧長覺的聲音，燕知都有一些心虛。

    但他同時又叛逆，想把這些終究不能講給牧長覺的話全說出來：“我之前用來消除幻象的藥，如果我一直吃，就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見牧長覺。只是可能過個一兩年，我就會喪失常規(guī)的認知?！?/br>
    他聽見了很長很慢的吸氣聲，努力解釋：“但是那樣我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一兩年。就算沒有一輩子，有一兩年也是好的。”

    “喪失認知?！睂Ψ胶茌p地重復這幾個字，“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對嗎？”

    “我知道，”燕知從專業(yè)角度解釋：“就是會出現(xiàn)譫妄、焦慮和認知不明，可能會像提前獲得阿茲海默這類神經(jīng)退行性疾病。我之前跟別的實驗室合作，接觸過認知障礙的人類病患?！?/br>
    對方好像又說不出話來了，但是一直搓著燕知的手指，表示自己在。

    最后他問他：“所以你知道如果你一直吃那一種藥，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但是你當時還是動了心思要吃？”

    燕知抓著他襯衫的手攥緊了，“你又要說我了嗎？”

    “我……”對方只說出來一個極為沙啞的單音，然后很輕地清了一下嗓子，“我只是可能快被你嚇死了，燕天天?！?/br>
    第43章

    燕知剛想說“你怎么可能被嚇死”，護士進來了，“今天住院最后一天，換了新藥，如果有不良反應立刻告訴我。”

    “好。”燕知配合地伸手，等著護士扎針。

    他身后一直有手在輕輕揉他的后頸，“沒事兒，不疼?！?/br>
    燕知很怕扎針。

    但是有人陪著，他皺皺眉也就忍過去了，末了還跟人家護士說“謝謝”，“請問這個新藥主要是做什么的呢？”

    林醫(yī)生告訴過他會跟醫(yī)院的醫(yī)生保持溝通，所以這個藥應該是林醫(yī)生也認可的。

    對于“安全”這點，燕知倒是不擔心。

    他主要是怕身邊的人突然會消失。

    “放心吧，今天的藥主要是舒緩呼吸緊張為主的。除了針對你貧血和體重過輕的問題添加的補劑，還有一些鎮(zhèn)定成分?！弊o士說話很溫柔。

    她跟燕知解釋：“只是部分人腸胃敏感，容易對個別鎮(zhèn)定劑有反應，所以剛開始難以避免輕微的腸胃不適。但如果疼得厲害，就馬上按鈴喊我?！?/br>
    燕知剛開始還沒覺得有什么，但是輸了幾分鐘他就忍不住伸手摟身邊的人。

    “肚子難受？”牧長覺的聲音輕輕問。

    燕知點頭，帶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這兒疼?！?/br>
    “疼得厲害嗎？”那人一邊問，一邊小心給他揉著，“寶貝不忍著，疼我們就喊護士來。”

    “不算很疼，”燕知低聲說著，稍微出了些虛汗，“只是有點酸脹?！?/br>
    “揉揉看看能不能好點兒，我把流速調(diào)慢一點兒好不好？”對方的一只手護著他的小腹，一只手繞過他的后背，稍抬起來舉了一陣，接著就兩手環(huán)著他，交疊在他腹部，微微用力壓著。

    可能是因為一直被安撫著，燕知弓著腿靠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把臉蹭進身邊的懷抱，低聲說：“你別拿走，這樣壓著比較舒服?！?/br>
    “知道了。”對方極盡溫存地攏著他的下腹，“我不拿走，陪天天說說話吧?！?/br>
    “說什么？”燕知一舒服就犯困，在他喜歡的肩膀上枕了幾下，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正好能用眼睛貼著對方側(cè)頸。

    “說說天天的愿望，等出了院最想干什么？”對方親了一下他的額角，問他。

    “我想跟牧長覺結(jié)婚?！毖嘀f完自己就笑了，“我逗你的?！?/br>
    “最想跟牧長覺結(jié)婚？”牧長覺的聲音重復。

    “很久以前了，”燕知閉上眼睛，“我許的生日愿望，是想一輩子跟他在一起。當時確實是最想跟他結(jié)婚的，連去哪兒領(lǐng)證都想好了。我在斯大的時候甚至還抱有幻想，經(jīng)常去教堂。但現(xiàn)在不算數(shù)了?！?/br>
    “為什么不算數(shù)了？”對方問得溫和而平靜。

    “因為實現(xiàn)不了?！毖嘀犻_眼睛又重新閉上，“我沒愿望了。”

    “那我能跟天天許一個愿望嗎？”牧長覺的聲音就在他耳邊，帶著一點難過，讓他難以拒絕。

    “什么愿望？”燕知又張開眼睛，認真地聽。

    “天天給我畫一個手表好不好？”

    “手表？”這個要求讓燕知有點意外，“可是我現(xiàn)在看不見，可能畫不好。”

    “畫不好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對方捉著他的右手食指，點在自己的手腕上，“別人又看不見，只有我們兩個知道?！?/br>
    燕知指尖的觸感溫熱干燥，能感覺到緊繃有力的腕骨。

    他先畫了一個大圓套小圓當表盤，又前前后后地畫了四根線條當表帶。

    燕知的頭發(fā)有點蹭亂了，軟軟地卷在他額頭上。

    因為沒有聚焦，他向上仰著的眼睛被淡藍色的眼白襯得極為純凈，“你想畫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