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也吃了，過去也聊了，她有必要表明自己的立場，她叫他：“青哥?！?/br>
    曾佑青面上露出動容的神情，這個稱呼，太久遠了，讓他忍不住搶在她之前開口：“阿云，我想補償你?！?/br>
    阮賢云搖了搖頭：“當年我答應和別人在一起時，就打算把你放下，我也做到了，這些年，我很少想起你。”她頓了一下，想起鄒楠粵曾經(jīng)說過的話，“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需要補償我，你不欠我?！?/br>
    曾佑青一動不動望著她，他心里不好受：“我欠你，如果不是我當時不敢頂著壓力堅持和你在一起，你不會背井離鄉(xiāng)遭遇后來那些事?！?/br>
    “我說這些，不是想博你的同情?！?/br>
    長久以來堆積在內心深處的隱秘向人全盤托出，阮賢云感到微微的松快，她說，“這些事情我不知道可以向誰傾訴，想來想去，最適合聽的人居然是你。這次能遇見你也挺好的，咱們就算和解了，你現(xiàn)在人上人了，我的生活也不差，過去的事情徹底翻篇?！?/br>
    “我翻不了?！痹忧鄨猿旨阂?，“我們的人生才走到一半，還有重頭來的機會，以前暢想過的好生活，咱們現(xiàn)在能過上了?！?/br>
    阮賢云不由笑了笑，她嘆氣：“青哥，我理解你對過去可能有些心結，但……”

    話未說完，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見到來電顯示，阮賢云對他說：“我先接一下我媽的電話?！?/br>
    曾佑青點頭：“你先接?！?/br>
    阮賢云未避開他，鄭暇君說靜靜mama落氣了。豪豪和靜靜太年輕，完全沒有處理后事的經(jīng)驗，家里還有個奶娃娃，阿松兩口子手忙腳亂的，老太太必須過去坐鎮(zhèn)提點一下，她叫阮賢云趕回去，陪她一起到阮賢松那邊。

    掛了電話，阮賢云拿上手提包，對曾佑青說：“青哥，我們就這樣吧，我家里有事，我得走了?！?/br>
    曾佑青見她神色略急，也不多作糾纏，關心：“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還記得我弟弟吧？他兒媳婦的媽剛剛走了，他家情況有點特殊，需要阿松來cao持喪禮，我媽和我也去搭把手?！比钯t云簡單說，并往門外走。

    曾佑青拿上自己的手機跟著她：“這樣吧，我送你們過去?！彼蝗菟芙^：“老太太年紀這么大了，晚上還有得折騰，坐車就讓她舒服一點。”

    阮賢云想了一下，接受他的好意：“謝謝?！?/br>
    曾佑青結了賬，他的車就停在店外，拉開副駕駛，讓阮賢云坐進去。阮賢云很少乘私家車，一時沒想起來系安全帶，曾佑青傾身過去時，把她嚇了一跳。

    她隨即反應過來：“我自己來就行?！?/br>
    他便退回去，發(fā)動車子，開出去后，阮賢云想起來給鄒楠粵發(fā)了條微信：【粵粵，靜靜mama剛剛過世了，晚上我和外婆去你舅舅家，你加完班回來見到家里沒有人別擔心?！?/br>
    過了一會兒，鄒楠粵回電話給阮賢云，她對此事倒也不感到驚訝，前天中午出去過母親節(jié)的時候，mama就提到舅舅說過那位阿姨快jojo不行了，她問：“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去了嗎？”

    “我在回去的路上，接你外婆?！比钯t云問她，“你今晚加班到幾點？”

    “我正想問問你需要我請假跟你們一起過去嗎？”鄒楠粵又問。

    “你工作要緊，今晚不用特意請假，我和外婆過去就足夠了，也沒有你能做的事情?！比钯t云知道女兒心腸軟，她說，“靜靜有豪豪陪著，沒事的，她媽得了這個病最受折磨的還是她自己，走了就不受痛苦了，靜靜有心理準備。你安心上自己的班吧，早點做完早點回家，晚上注意安全。我過去看看那邊的情況，到時候靈堂布置好了，你來一趟就行?！鳖D了頓，又說，“實在請不了假也沒關系，當時你爸爸過世，也只有外婆和舅舅來了，大家都能理解?！?/br>
    鄒楠粵的確能理解，她說：“江城確實太遠了，他們不方便，我這周請半天假應該沒什么問題?！?/br>
    “好，商量好喪禮具體章程后我給你打電話，這兩天早晨沒人做飯，你自己在外邊吃。”阮賢云繼續(xù)囑咐。

    等到她結束和鄒楠粵的通話，曾佑青問她：“你女兒做什么工作？這么晚還沒下班?！?/br>
    “她做設計?！比钯t云也解釋不清楚，說，“她工作確實很忙，天天加班，好在周末可以休息兩天?！?/br>
    “有機會真想見見她?！痹忧嘈α艘幌拢八湍汩L得像嗎？”

    “是挺像，大家都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比钯t云沒接他前面半句話。

    曾佑青也不介意，但聽她這樣說，更想見一見她女兒了，心里甚至想，第一次見面，應該給她準備什么見面禮恰當呢？太貴重的東西肯定不會收，倒可以送個兩三萬的包包或首飾，年輕女孩子嘛，應該會喜歡。

    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小區(qū)，阮賢云已經(jīng)回過神來，她說：“你回去吧，一會兒我?guī)覌尨騻€車就行了?！?/br>
    都到門前了，曾佑青更不會半途而廢，他說：“我今晚沒事，你進去帶你mama出來吧?！?/br>
    第五十一章 冠冕堂皇

    車子靜靜停在居民樓前，稍微對車有點了解的人經(jīng)過時都會忍不住瞧上一眼，保馳捷卡宴，車漆奢華，昏暗夜色里愈發(fā)的亮。

    大概過了十分鐘，阮賢云和鄭暇君一起出來，她換了一套黑衣黑褲，老太太也是同樣的打扮。不知道阮賢云說了什么，老太太的目光投向這輛車。

    這時曾佑青下了車，他拉開后座車門，等她們過來。

    鄭暇君盡管詫異，事情有輕重緩急，現(xiàn)在不是探究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深深地看了阮賢云一眼，在她略顯窘迫的神情中，只是說：“既然你同意了，就坐他的車吧?！?/br>
    兩人走了過來，曾佑青面上帶笑，不過分熱情，顯得虛假，但也不冷淡，表現(xiàn)出與鄭暇君有芥蒂，他一手擋著門框頂部，一手攙了老太太一把，幫助她坐進去。

    阮賢云也坐在后面，曾佑青重新坐進駕駛室，他回頭問地址，輸?shù)綄Ш嚼?，送兩人過去。

    雖然鄭暇君對汽車品牌一無所知，但區(qū)分東西好賴的水平還是有，更何況這輛車坐起來這么舒服，里面的裝飾瞧著比岑岑那輛還上檔次，老太太就知道，這是貴車，上次偶然碰見得出的結論有了確切佐證，曾佑青現(xiàn)在真的混出名堂來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鄭暇君不由自主看了旁邊的阮賢云一眼，不知道阿云心里如何想，如果當年沒有阻止她和他在一起，她從始至終跟著曾佑青，也許日子早就好過起來。

    車里三人都未說話，到了地方，阮賢云才向曾佑青道謝。

    “阿云，別和我客氣?！痹忧嗫粗f，“你去忙吧，過幾天我再聯(lián)系你。如果你需要什么幫助，也可以隨時打我電話?！?/br>
    他語氣肯定，當著老太太的面，阮賢云不欲與他打太極，只不過她也沒有點頭，而是拉著鄭暇君下車：“媽，我們走吧?！?/br>
    曾佑青目送她們離開，他沒急著發(fā)動車子，拿起手機，撥出一通電話。手機連著車內藍牙，對方輕快的聲音直接從音箱里傳出，環(huán)繞整個車廂：“你有什么事呀，爹地?！?/br>
    “今天心情很好？”曾佑青笑問。

    “我談成一個大合作，當然很開心咯?！?/br>
    “說來聽聽?！?/br>
    女兒故意打趣他：“我們屬于競爭對手，商業(yè)機密不好告訴你吧?！?/br>
    曾佑青失笑：“難不成老爸還會跟你作對，搶你的生意？”

    “那可不好說咯，畢竟公司大了，你也放權下去，不是所有業(yè)務都由你決策?！?/br>
    女兒開玩笑而已，最終還是將事情來龍去脈告訴曾佑青，并讓父親解答了兩個難題，才問他：“對了，你本來想說什么事？”

    曾佑青也不覺得有什么難以啟齒的，他直接告訴她：“我遇到三十年前的愛人了，打算重新追求她，如果發(fā)展順利的話，我會再婚，你不會反對吧？”

    “我反對有用嗎？當年我還反對你和我媽離婚呢，你們誰聽了?！迸畠和虏垡痪?，又說，“挺好的，我支持你。只要你不找比我還小的、二十剛出頭的年輕女大學生都行，那樣太丟我的臉了?！?/br>
    曾佑青如實告訴她：“當年我和她感情很好，但是由于一些現(xiàn)實因素，沒能夠走到一起。她這些年吃了些苦，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當時不夠堅持，而且，我心里還有她，在經(jīng)濟上，今后我不會虧待她，她還有個女兒，我也會愛屋及烏?！?/br>
    “初戀情人的女兒總比不上親生女兒吧？老頭，我可告訴你，你可以給，你自己創(chuàng)造的財富，你有自由分配權。但是你得公平，別到老了反而辦糊涂事，該我的，也不能少。”他女兒一向直言直語，性格霸道。

    曾佑青不由笑起來：“那是當然，我也沒有昏頭，這不是在問你的意見么，征求你的理解?！?/br>
    他能想到女兒大概在電話另一頭撇嘴了，因為她語氣不屑：“拉倒吧，你無非是怕我到時候不尊重人，給那位阿姨和她的女兒委屈受，提前打我的預防針，我還不了解你?！苯又趾吡艘宦?，說，“冠冕堂皇。”

    “……”

    “不過，爸爸，你能提前告訴我，代表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br>
    “謝謝?！?/br>
    女兒正經(jīng)不過兩秒，繼續(xù)打趣他：“那位阿姨見到你有今天的成就，很吃驚吧？你在人家面前是不是可得意了？”

    曾佑青面不改色：“她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以后你見到她就會知道了?！?/br>
    女兒“嗯”了一聲，她問：“這事可以讓我媽知道么？”

    “隨你高興。”曾佑青沒什么意見，如果不是有著女兒這個鏈接紐帶，前妻和他的私人生活已經(jīng)互不相干。

    “她應該會恭喜你的?！迸畠弘S口道，也許也是試探，“我媽前年給我添了個弟弟，你也要再給我添個弟弟或者meimei？”

    “我沒有這個計劃，我和她年齡都太大，沒有必要再生。”

    “你倒想得開。”

    “少一個人和你分家產(chǎn)不好嗎？”

    “……”

    另一邊鄭暇君也問阮賢云：“他現(xiàn)在沒有家庭？”

    阮賢云搖了搖頭：“離婚了。”

    “最好還是了解清楚，不要聽信片面之詞?！编嵪揪粺o擔憂，“我們當年沒看得上他，他現(xiàn)在一看就出人頭地了，想找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阮賢云沒聽得下去，她打斷：“你別把他想得那么壞，他在我身上也沒利可圖?！?/br>
    鄭暇君說：“我只是怕他對當年的事耿耿于懷，有意報復?！?/br>
    “他不會的?！比钯t云和曾佑青接觸了三次，不認為他有這種心思，如果他抱著這樣的目的，那也偽裝得太好了。她說，“他沒必要浪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br>
    “那就好?！编嵪揪煽跉狻?/br>
    反而是阮賢云蹙眉：“你覺得我現(xiàn)在還能和他有什么可能嗎？”

    鄭暇君回：“看你自己的想法，假如你還沒有放下他，他也是單身，當然沒問題?！?/br>
    阮賢云心里有些不愉，現(xiàn)在曾佑青發(fā)達了，她明明清楚記得當年反對過的事情，如今改口表示支持，都不會覺得做法難看么，還不如從始至終都看不上人家。

    這時電梯抵達樓層，阮賢松家到了，阮賢云不再說什么，與鄭暇君一起去處理緊要的事。

    鄒楠粵下班時，再次給阮賢云打了通電話，問她那邊情況如何。阮賢云簡單說了一下，說是今晚打了 120，醫(yī)生已經(jīng)上門開好急救病例，明天上午帶去找醫(yī)生開死亡證明，告別式就在殯儀館舉辦。

    車里，梁和岑聽著她講電話，末了問：“要不要我現(xiàn)在送你過去一趟？”

    他這兩天結束工作后都泡在健身房，說實話，是因為鄒楠粵加班成常態(tài)化，他才選擇公司附近的健身房，反正他下了班能不應酬就不應酬，時間自由，在哪都沒差。

    鄒楠粵回答他：“我媽說不用，告別式的具體時間定下來我再過去。”

    雖然都是男孩，同住一棟樓，但梁和岑與她表弟年齡不一致，三歲一個代溝，自然玩不到一塊，兩人小時候還相對熟一些，自從鄒楠粵回江城上高中以后，除了面對面碰見時能說上兩句話，而且這兩句話還多半圍繞著他姐的消息展開，平常完全不聯(lián)系。

    梁和岑點了下頭，問她：“你今晚一個人在家不會害怕吧？”

    鄒楠粵小時候是挺怕鬼的，舅舅故意講鬼故事逗她和豪豪，她記不起具體內容，只隱約知道有老巫婆吃小孩的情節(jié)，有段時間她晚上都不敢關燈睡覺。她說：“工作以后我一個人住了好幾年?！?/br>
    梁和岑聽懂她的意思，笑了笑，好奇道：“江城房租怎么樣？”

    鄒楠粵說：“相同的工作，對比我以前的工資和現(xiàn)在的工資就知道江城生活成本要低很多，畢業(yè)后，我第一次租的房子才花六百塊?！?/br>
    梁和岑以為她說錯金額：“六百？”

    鄒楠粵“嗯”了一聲，她說：“對，就是六百。城中村，老破小，離公司非常遠，每天上下班需要花三個小時通勤時間。最頂層改出來的一室一廳，住進去后，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廚房排風扇是壞的，冰箱的制冷效果比較差，衛(wèi)生間漏水，熱水器的水壓總是出問題，修了幾次都沒用，最討厭冬天了，有時候把衣服都脫光了才發(fā)現(xiàn)沒來熱水，還要挨著凍出去……”

    說到這里，鄒楠粵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講得太隱私，她看了梁和岑一眼，他表情倒很正常，沒什么異樣，于是她也面不改色講完：“調很久才能打上火?！?/br>
    梁和岑問她：“房東不給你換？”

    鄒楠粵說：“租金太便宜，房東懶得管太多，叫我自己找人修?！?/br>
    梁和岑又問：“那你后來搬家了嗎？”

    鄒楠粵說：“在那里住了兩年，后來工資漲得多一些了，我就另外找了一套條件好一點的電梯樓房子，離公司也近很多，居住體驗比之前好多了，房東也要熱心腸一些。因為搬家麻煩，后來我就一直沒換房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