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只屬于上位者的威壓，之前所有的膽小與柔弱，都只是表象。

    這只魅魔心機深沉，在他們身邊偽裝許久，就是為了等到今天將他們困在這里！

    萬花宗主感到一陣能夠激起雞皮疙瘩的冷意，警惕地看向宋魘，冷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魘卻不再回答，而是看向琉璃心旁的謝識。

    自剛才起，謝識便一言不發(fā)，只是沉沉地、沉沉地望著他。

    好似不認識他一般。

    宋魘的眼眸暗了暗，臉上的笑意卻比剛才真切了幾分，輕聲喚道：“阿識，來。”

    謝識看著這張熟悉的臉，熟悉的雙眼，熟悉的笑容。

    他想起最開始，宋魘衣衫破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可憐兮兮地撲進他懷里，要他相救。

    想起宋魘數(shù)次揪著他的衣角，含著眼淚對他說害怕。

    想起宋魘每每夜間畏冷，總要小貓似的撒著嬌，窩進他的懷里才肯入睡……

    謝識的眼睫輕輕扇動，所有曖昧粘膩的回憶盡數(shù)散去。

    他看向居高臨下地站在眾人面前的宋魘，突然一陣巨大的荒謬感。

    謝識許久都沒有動作，可宋魘卻執(zhí)拗的，甚至帶著某種瘋狂的，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看著謝識。

    他眼中的偏執(zhí)分明要溢出來了，可他的眼尾卻一點點、一點點紅了。

    執(zhí)拗中帶上一絲委屈，好像一個被人丟棄的小孩。

    謝識心中微嘆口氣，到底還是沒能狠下心來，抿著嘴唇，慢慢走到了宋魘的面前。

    宋魘這才重新笑開，像是擔心謝識下一秒就轉(zhuǎn)身離開一般，上前捉住了謝識的衣角。

    他本來想去握謝識的手，可行至中途，又生怕自己的手被甩開，所以只好轉(zhuǎn)而去捉謝識的袖角。

    他粉色的眼睛閃著濕潤的光，用和往常一樣撒嬌般的語調(diào)說道：“是我不好，騙了阿識，阿識怎么罰我都行，別不理我，好不好?！?/br>
    哪里還有半點方才居高臨下的感覺。

    謝識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宋魘就繼續(xù)晃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軟乎乎的。

    謝識被他這么盯著看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了。

    是，他早就知道的，他早就知道宋魘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魅魔，他的一舉一動皆有緣由，皆有算計。

    原先，謝識只當他是為了尋求庇佑。

    可若宋魘依然有這樣強大的實力，他跟在自己身邊，又有什么目的呢？

    謝識呼出一口氣，看著宋魘，輕聲問道：“為什么？”

    他問得沒頭沒腦，宋魘卻第一時間明白，他是在問什么。

    宋魘定定地看著謝識，忽而一笑，道：“我曾說過的，我要治好你的舊疾?！?/br>
    謝識一怔。

    怔愣一瞬，他才回憶起來，在什么時候說過自己患有舊疾。

    ……是在蠻荒，即將前往黑山的那一夜。

    那么久之前，只是他隨后胡謅的一句話，宋魘竟然……一直記著。

    謝識一時不知要如何回答，宋魘卻忽然湊近一步。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宋魘比他，原來要高上不少。

    宋魘平日里總是黏黏糊糊地掛在他身上，如今突然正經(jīng)起來，竟讓他感到一點壓迫。

    大概是察覺到了謝識本能的警惕，宋魘沒有繼續(xù)貼近，而是伸出手指，以指尖點上了謝識的眉心。

    眉心是一個人最為敏感的地方，溫涼的手心點上眉心，那處的寒毛立刻炸開，謝識察覺到一陣難言的戰(zhàn)栗感。

    可熟悉溫暖的熏香，將他團團包裹，宛如一道密不透風的墻，阻攔了他所有能逃離的路。

    “我替你抓住它了?！彼昔|輕輕說道。

    腦海中的疼痛與系統(tǒng)的尖嘯，在這一刻，盡數(shù)消散。

    謝識的世界突然安靜下來，他突然明白什么。

    【……系統(tǒng)？】他試探著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

    系統(tǒng)不見了。

    謝識微微睜大眼睛，略有些驚愕，龐大的信息量一時沖擊著他，讓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你……你知道，你怎么……你什么時候知道系統(tǒng)的？”

    說完，他便意識到了什么，說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系統(tǒng)？”

    宋魘輕輕眨了下眼睛，說道：“是啊，我從一開始，便知道它?！?/br>
    謝識之前便察覺出宋魘有些異樣，他只當……只當宋魘許是有了自主意識，知道了自己是誰。

    可沒想到……宋魘竟是連系統(tǒng)都是知道。

    “你對它做了什么？”謝識問道。

    萬花宗主終于看不過眼這兩人的膩膩歪歪，高聲喊道：“你到底要對我們做什么？”

    宋魘被她打斷，冰冷的血瞳一下亮起，他回過頭，垂下眼睫，俯視著萬花宗主。

    他的豎瞳因為垂墜的眼皮，只露出了一線，萬花宗主正好對上他漆黑而不似人的瞳孔，一陣恐怖的威壓和殺意襲來，萬花宗主心頭一涼，不由后退一步。

    她沉默兩秒，卻又咬咬牙，強忍著被威脅的恐懼，說道：“你將我們困在此地，無非是為了琉璃心?？闪鹆牟⒉辉谖覀兪种?，你將我們困住也于事無補?！?/br>
    “琉璃心？”宋魘輕笑一聲：“你們當真以為，這世上有琉璃心么？”

    “什么？”下方的修仙者愕然。

    “諸位稍安勿躁?！睒I(yè)女淡淡說道：“我們是在拯救各位，使用天蟒鎖魔陣，是為了保證各位的安全。”

    “天蟒鎖魔陣乃是上古兇陣，你們將我們困在這里，卻說是保證我們的安全，不覺得太可笑了嗎？”有修仙者說道。

    “你抬頭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渺思魂說道。

    眾人紛紛抬頭看去，淡紫色的半透明結(jié)界上，那條巨大的蛟蟒正在陣法形成的結(jié)界上游弋。

    忽然，眾人看見蛟蟒尾巴一甩，他們齊齊瞪眼看去，發(fā)現(xiàn)蛟蟒甩下去的，竟是一只紅眼厲鬼！

    眾人大驚，眨眨眼睛，仔細一看，竟看見天蟒鎖魔陣外，竟是在不知不覺間圍滿了厲鬼。

    “這、這是怎么回事！”

    “還好意思說呢。”渺思魂不滿地說道：“你們這些修仙者，只顧著來搶琉璃心，卻不管中州戰(zhàn)火紛飛，惡鬼成群！現(xiàn)如今，中州的亡魂全都成了厲鬼，往這里來了。”

    “仙門從不插手凡塵事?！比f花宗主冷聲道：“人間禍事，是人間因果，凡修仙者都不可擾亂因果秩序?！?/br>
    “可若是……此次人間禍事，不是人間因果呢？”江天涯忽然道。

    “您的是意思？”

    “萬花宗主，我記得你。”江天涯看著她，笑瞇瞇道：“四百年前，你才十六歲，曾說過，此生志不在成仙，只在問道。若你志不在成仙，亦不在成神，此番前來琉璃秘境，是因何緣故？”

    萬花宗主眉頭一皺，說道：“我修心道，萬事萬物，僅憑心意?！?/br>
    “那你的道法，可有長進？”江天涯又問。

    萬花宗主張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她忽然陷入了迷茫，是了，她志不在成仙成神，只在問道。

    可不止何時起，她開始瘋狂地在整個修仙界尋找琉璃心的下落，欲念作祟，她的道心早就搖搖欲墜。

    可為何……她從來都沒有覺得不對？

    “升仙梯已經(jīng)數(shù)千年不曾出現(xiàn)，現(xiàn)如今唯有琉璃心才是我們得道的唯一機會，我們想要得到琉璃心，何錯之有？”有修仙者問。

    江天涯懶洋洋地說道：“她雖說忘卻本心，可起碼還堅持了原本的道法，尚且有救。你們這些一個個轉(zhuǎn)修無情道的人，恐怕早以‘病入膏肓’。”

    “天涯刀客，您這是什么意思？”

    江天涯看著這些茫然而慌亂的面孔，不由搖了搖頭，嘆道：“你們很快便會知道的?！?/br>
    *

    天外，紅娘局。

    這里變得一片混亂，所有懸空的光屏，變成了一邊紅色，數(shù)個彈框堆疊光屏上，最前頭的彈框中央，閃爍著一個碩大的感嘆號。

    四周傳來各色各樣的警報聲，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接著一波，不覺于耳，吵得要命。

    半空中不同的光球前前后后，奔忙不停，拯救著即將崩潰的數(shù)據(jù)。

    期間兩個光球撞在一起，幾縷電星子從它們的頭上閃出，但它們仿佛沒有感覺似的，撞在一起彈開后，左后晃了晃，又迅速奔向下一個地方。

    其中一顆光球飛到主神身邊，冰冷而機械地說：“報告主神，未能檢測到宋魘身上有異常值現(xiàn)象。”

    主神的聲音陰沉，透明的頭顱內(nèi)星云滾滾翻涌：“他沒有異常值，是怎么屏蔽017的？”

    “報告主神，經(jīng)解析，017傳回來的物品不是琉璃心，而是一團魔氣?！庇钟幸粋€光球湊上前來：“正是這團魔氣干擾了我們的程序?！?/br>
    主神的拳頭攥緊，猛然明白什么，嗓音沉郁道：“……原來他一直都是裝的，他從頭到尾都知道我的存在?！?/br>
    “主神，接下來要怎么？”光球問道。

    “萬象門破解到多少了?！敝魃駟枴?/br>
    “還差百分之五?！惫馇蚧卮?。

    “讓017拖點時間。”主神命令道。

    “是?！?/br>
    *

    一陣強烈的不對勁感襲上謝識心頭，他盯著宋魘，問道：“沒有琉璃心，是什么意思？”

    “傻阿識?！彼昔|看著他，嘴角含著一抹淺笑，說道：“眾神消亡，他們的力量早就回歸于天地，哪里還有什么琉璃心。”

    可如果沒有琉璃心，紅娘局又為什么利用他尋找琉璃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