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升遷，金錢誘惑。”既然他覺得她在撒謊，那她就淺淺地吹個牛好了，反正也無從考證。

    “我聽錢文佳說你在瑞思教培當(dāng)老師，怎么，北京的教學(xué)范圍和江蘇一樣？”儲臣把手抵在桌沿，姿態(tài)坐正一些，嗓音依然渾濁低沉。

    錢文佳就是麥太太。

    這是明目張膽的挖諷，梁晴在心里冷笑，卻絲毫不肯認(rèn)輸，嘴硬道：“不行嗎？能力越強責(zé)任越大，強者從不抱怨環(huán)境。”

    儲臣不再詢問，只是又低笑了聲。他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也更俊朗，笑的時候漆黑眼眸里映著細(xì)碎的光。

    他出社會早，當(dāng)年梁晴看到的都是他的張揚恣意，還有江湖氣，她總是會擔(dān)心他如此行事下去，早晚有一天會闖下大禍。

    好在她擔(dān)心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不得不說，情緒穩(wěn)定，還有令人歆羨的財富，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的關(guān)鍵因素。

    就是這份成熟的吸引力里，帶著點陰陽怪氣。

    服務(wù)生拿著菜單過來詢問他們需要點什么，梁晴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于是站了起來，“我還有點事，這飯就不吃了吧?！?/br>
    “你覺得沒必要？”他仍舊面不改色。

    梁晴從沙發(fā)縫隙抽出自己的裙擺，溫婉說道：“你不也是這么想的嗎？”

    第02章

    梁晴在本市上大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里傳她有個校外男友，是個富二代，長得很帥，還特別疼她。

    傳聞中的男友指儲臣，但傳聞沒一句是真的。

    梁晴和儲臣相識于幼時，但關(guān)系難以確定，且界限模糊。

    一定要定義的話：友情以上，親情未達(dá)。

    梁晴從小就是乖乖女，按部就班生活、上學(xué)。儲臣比梁晴大不到兩歲，日子卻是在刀尖火海上行走。

    他離開象牙塔，常年混跡三教九流，梁晴總覺得他說不定哪天就嘎了，開始害怕他，連他墳頭草往哪倒都猜到了。

    儲臣當(dāng)然不是好人。他做事葷素不忌，如同野草，肆意瘋長。他很少跟她說自己的事，也不太搭理她。

    但對她的要求，儲臣聲聲有回應(yīng)，這源于多年的互相寄生。

    可微時再好的朋友，長大也會將行漸遠(yuǎn)。

    梁晴上大三時，儲臣的生意已經(jīng)有了規(guī)模，也有拿得出手的幾個產(chǎn)業(yè)。他有了空閑，也有意修復(fù)殘破的友情，接送她上學(xué)，帶她去吃飯，給她買各種東西。

    這讓梁晴看不懂，也不怪她身邊的同學(xué)誤會是男友。

    微妙的結(jié)界被打破是學(xué)期要結(jié)束的時候，班里組織了聚餐，有個男生跟梁晴表白，她沒同意。大家都是酒酣飯飽，梁晴擔(dān)心對方會做出格的事，正好儲臣打電話過來，就讓他來接自己。

    后面的幾天，她沒再要求，儲臣卻依然準(zhǔn)時點卯。

    是在一個大雨天，梁晴上車的時候頭發(fā)被淋濕了，發(fā)絲軟軟貼在臉頰，像個可憐小貓。

    天陰的時候光線異?；璋担舜碎g只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她彎腰把書包擱在腿邊，儲臣已經(jīng)從后座拿了條毛巾，丟在她腦袋上。

    毛巾是干凈的，是他的，因為有某種獨特的味道。

    她的腦后扎了個馬尾，擦得很慢。儲臣似乎看不下去，如有若無地說了兩個字，然后手一抬，拿掉了她的皮筋。

    這個動作行云流水，亦宛如樂章開篇，卻暗暗裹挾情|色意味。

    此后他們每一次上床，儲臣也總會先摘掉她的發(fā)圈，再把自己的手掌墊在她腦后，作為保護。

    掌心覆蓋在她的發(fā)心，動作不算輕緩地胡亂揉了幾下，毛巾順著她的臉頰一點點被扯下來，梁晴睜大眼睛，看清楚儲臣近在咫尺的臉龐，蜜色皮膚，五官堅毅，尤其是那雙眼，熠亮明銳。

    男人捧著她的臉，粗糲指腹摸摸她的耳廓，很溫柔，如同安撫一個小嬰兒。

    他的唇線清晰分明，顯露些許欲|感，游離在她臉頰，噴薄濕熱的呼吸，沉默的那幾秒亦是他的試探與問詢，是否可以親？

    在他放出訊號之前，梁晴從未往那個方向想。

    但是那一刻，梁晴竟沒有退縮，還下意識閉上眼睛。

    不同溫度貼在一起，忽略前奏，直接進入主題。

    儲臣給梁晴的感受不是初戀的酸酸甜甜，蒙蒙昧昧。

    而是口腔里爆炸糖轟擊，糖衣破裂，焰火升天，鯉魚躍庭，迅猛熱烈。

    他更不像學(xué)校里的男生，青澀畏縮，道貌岸然偽裝幾個月，再提出進一步的發(fā)展。他總是很直接，年輕氣盛，浪到骨髓。

    儲臣的索取很多，但給她的也更多，方式簡單粗暴像個大老板。

    某天，她說曾經(jīng)養(yǎng)了一條叫黑妞的小狗被偷了，想起來就抹眼淚。儲臣靠在床頭，沒說話，欠身吻了吻她的唇畔。隔兩天抱回來一只德牧養(yǎng)在他的基地，沿用了她過去小狗的名字，也叫黑妞。

    梁晴上學(xué)的校區(qū)很遠(yuǎn)，他要忙生意，干脆給買了輛車，收到車鑰匙的瞬間梁晴嚇了一跳，是bba系列，還是較貴的一型。她罵他神經(jīng)病，說出去她像是被包|養(yǎng)了。

    儲臣說無所謂，他賺錢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過好一點的日子。

    那一兩年，其實不算完全快樂，矛盾也很多。卻是梁晴二十多年的人生鮮少的被寵愛的體會，于儲臣來說，也算找到歸宿。

    *

    回到家里。

    梁晴給自己煮了陽春面，十分鐘就做好了晚餐。

    身體逐漸回暖，她在餐桌邊又坐了一會兒，順便用手機攝像功能檢查自己的臉，粉底已經(jīng)徹底蹭光，皮膚看著沒什么血色，還有淡淡的黑眼圈。

    梁晴又很懊惱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看見儲臣立馬就走，擺明的心虛。

    閃躲不代表她還愛他。

    只是多年不見，太陌生了，少時相互扶持的情誼，被那段戀愛沖了個干凈，再見只余尷尬。

    最后悔的就是沒打扮就出現(xiàn)在對方面前，見她的日子過得爛，這會兒儲臣肯定在家里偷著笑吧。

    想到這里，桌布也要被她摳爛。

    后面許多天，梁晴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出門倒垃圾都恨不得穿晚禮服，每天上班不重樣的裙子，精致偽素顏，睫毛是根根翹長的太陽花，從頭發(fā)絲兒武裝到高跟鞋。

    說不定會在什么地方再碰見，前任見面不就是不蒸饅頭爭口氣么？

    但并沒有發(fā)生莫名其妙的偶遇，梁晴的心態(tài)也就漸漸平和，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過于幼稚，然后把這件事拋之腦后。

    倒是她的格外精致引起同事的關(guān)注。她的履歷跟網(wǎng)上模版似的，大家好奇，她在北京待遇薪資比本地好太多，何必想不開來這里“處江湖之遠(yuǎn)”

    “我本來就是這里的人，回家來不是正常？”梁晴說。

    這樣的解釋很多人偏偏不信，總覺得肯定另有隱情，但到底因為什么，又猜不透。更多的還是針對她的個人問題。

    梁晴長相明艷，性格溫柔，聲音很好聽，并無太多攻擊性，給人印象很好。做招生的大姐像房東麥太太一樣熱情，打聽她有沒有男朋友，需不需要介紹。

    同辦公室的男同事也明目張膽獻(xiàn)殷勤，企圖伺機上位。梁晴本想謊稱自己有男朋友，但是人一旦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shù)謊言去填補，她也不是準(zhǔn)備在這干一炮就走，總有一天會被戳穿。

    社交是一門邊緣學(xué)科，點綴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沒有人可以登峰造極，也沒人能夠一蹴而就達(dá)成獨門秘籍。

    梁晴明確拒絕過幾次，但耐不住撲上來的人太多，且手段高招，還要謹(jǐn)防因拒絕方式不當(dāng)，“失敗者”的惱羞成怒。

    這天梁晴收到一個大件快遞。她曾在辦公室里提了下家里空調(diào)效率不行，女同事就給她推薦了電暖氣片，生熱快，靜音，且室內(nèi)不會太干燥，租房必備好物。

    梁晴沒有考慮就下單了，省得再麻煩房東。只是腦袋一糊涂，收貨地址忘記改成家的。現(xiàn)在她看著眼前這個龐然大物，只能徒手搬了。

    出電梯的時候，碰著一個陳姓男同事，是教初中數(shù)學(xué)的，說可以送她回去。

    梁晴趕緊擺手：“不用，我家很近?！?/br>
    同事笑道：“再近你不也得搬上樓么？這是男人干的事兒，女孩看看就好。”

    梁晴堅持拒絕，對方也不善罷甘休，勢必要將她送到家門口。這種以“為你著想”為名義的紳士其實是自以為是，很令人反感。

    梁晴有點煩，但暫時還沒想到別的推辭。

    “梁晴？”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有人是在叫她。

    梁晴回頭，看見一個高個男生朝自己小跑過來，牛仔褲加兜帽衛(wèi)衣，笑起來清爽明媚。

    儲旭站到梁晴跟前，微微喘了口氣，說：“我剛以為自己眼花了?！?/br>
    “小旭，你怎么在這？”梁晴看見儲旭心情也瞬間明亮起來，當(dāng)年的小朋友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帥氣的大男生。

    儲旭敏銳地看向左側(cè)的另一名男士。

    這名陳姓同事見兩人關(guān)系匪淺，訕笑著問道：“梁老師，這位是？”

    眼前這男孩兒，年輕貌美，在視覺上壓他一頭不止。對男人這種自尊心極強的生物來講，被壓的感覺具有屈辱行，嚴(yán)重者可能致死。

    儲旭說：“我是她弟弟，你是誰？”

    “我和梁老師是同事，弟弟，你好啊?！甭牭绞堑艿埽瑢Ψ礁杏X沒有威脅，不自覺散發(fā)社交魅力。

    年輕男孩對這聲“弟弟”感到不快，他可不是隨便一個人的弟弟，不動聲色把手搭在梁晴的肩膀上，暗暗宣誓主權(quán)。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男同事道：“哦，我準(zhǔn)備送你姐回家，她搬不動重東西。”

    儲旭上下掃一眼對方，這人個子不高，肌rou沒幾斤兩，估摸體脂在二十開外，一看就不健身不運動。

    他在心里鄙夷，真是不自量力，就憑你這種弱雞也想跟我姐談？

    當(dāng)然，禮貌讓他沒有把鄙夷表現(xiàn)出來，只是彎腰一拎，輕而易舉，東西到了他手里，“現(xiàn)在不用你了?！?/br>
    男同事：“……”

    儲旭看對方賊心不死的模樣，干脆以絕后患地說：“你以后不要對她提出這種要求，我jiejie是女孩子，而且未婚，她的家不是隨便一個男的都能造訪的。出問題，你負(fù)不了責(zé)任?！?/br>
    梁晴在一旁裝好人似的補充，“不好意思，我弟弟是比較擔(dān)心我。他說話直接，希望你不要介意?！?/br>
    她按捺住內(nèi)心的起伏，心想正好，不用她拒絕了。

    男同事再黑的臉，也只能裝作寬宏大量。

    *

    儲旭不讓同事去梁晴家，自己倒是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

    梁晴給他拆新拖鞋的時候，笑著調(diào)侃，“剛剛不是很有道理么，不讓男人來我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