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楊爸問：“你們怎么個打算啊？是繼續(xù)呆在縣里還是先回家？”

    周芬爸搖頭：“我們先回家吧，手里也沒有多少錢，住的房子昨晚也被收走了?！?/br>
    林志宇早進了駕駛室坐著等，對于這家人并沒有好感，不落井下石便已經(jīng)是看在楊爸的面子上了。

    長途汽車站和汽車站就在一個地方，正好，他們直接可以從這里坐車走。

    周芬媽突然扯著楊爸的袖子：“老楊，我們家之前做得不對，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感激你們，你能不能給林志宇說說，借點錢給我們，讓我們先把大峰弄出來？”

    楊爸忙把袖子從周芬媽手里掙脫，退后兩步道：“按理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幫個忙沒有什么，可以咱們兩家的關系，林志宇肯定是不愿意的?！?/br>
    不等周芬媽再說，周芬爸說道：“算了，我們先回去籌點錢，再找人來一起想辦法?！?/br>
    楊爸遲疑地問：“周大峰這個應該關不了幾天就會放出來，你們也不用擔心。”

    周芬媽扭頭就往車站走，沒有理會楊爸，周芬爸點了點頭：“唉，當初周芬說過，她哥關不了多久，可我不相信，就逼著她把她哥救出來，可最后卻逼得她跑了，這是連父母都不要了啊。”

    見楊爸不說話，周芬爸又道：“這事還想麻煩老哥不要給說出去，麻煩也和楊柳媽提一下。我們家周大峰以后還要做人，要是被人知道進過里面，這輩子就毀了。還有周芬，她一氣之下跑了，可終究是要回來的，她的名聲夠臭了，要是再添一條，以后就算回來也沒活路了?！?/br>
    無論這人多可惡，多囂張，有這樣那樣的脾性，可對于孩子還是想盡量保護，哪怕周芬在這樣的情形下跑了，周芬爸還是想要給她留一條退路。

    都是做父母的，這點共性自然有，也能理解周芬爸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到林志宇的車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林志宇發(fā)動汽車，看了眼在車站邊站著等車的周芬爸媽，說道：“我以為他們會讓我們幫忙？”

    “他們兩個待不下去了，可能是回老家去找周家人幫忙。我們沒有必要去摻和!”楊爸說道，卻沒有說他們提過，只是被自己拒絕了。

    林志宇開著車，突然笑道：“他們大概沒有想起來周家叔爺?shù)膶O子周野在縣城，要不然肯定會去找他?！?/br>
    楊爸一怔，道：“你送我去超市找一下周野，我提醒他躲著點，要是被他們找到了，作為周家人，這事他可脫不了身?！?/br>
    “好！”

    楊爸回頭看了眼，唏噓不已：“我和周老頭也算是打小認識的，這人渾了一輩子，沒想到老了受這樣的罪。唉！”

    林志宇安慰岳父：“凡事都有因果，他們做了那么多錯事，總是要遭受點報應的。”

    周野已經(jīng)從超市離開了，如今跟著鐘志鵬在管著建筑隊的事，林志宇便對岳父說回去打個電話給鐘志鵬就可以了。

    回去后，發(fā)現(xiàn)楊柳不在家，說是去縣新修的服裝廠去了。

    楊柳進入順?？h服裝廠時，劉廠長正在開會，小劉打開了廠長辦公室的門，請她先坐下等。

    沙發(fā)旁邊的報架上有報紙，楊柳隨意抽了份出來看。

    其中一個文章吸引了楊柳。

    這是一份京都日報，上面報道了京都紅葉襯衫廠的廠長樸新兵，記者用激昂的樹立了一個改革的典型。

    京都紅葉男裝制衣廠襯衫以款式和花樣取勝，但這樣的優(yōu)勢很快就不明顯，從而造成了積壓，而他不想辦法賣出去清空倉庫，反而又提出了新上一個西服廠和印染廠，從而使面料、襯衫、西服、領帶實現(xiàn)一條龍生產(chǎn)。

    但這樣大膽的想法很快得到了上級部門的支持，剛上一年就年產(chǎn)八萬套，據(jù)說明年將要增加到三十萬套產(chǎn)量。

    楊柳看到這里已經(jīng)想起這人是誰了。多少算得上是改革人物的先驅和犧牲者。

    她連翻了好幾份報紙，除了京都日報，省報還有其他報紙都大肆宣揚這位樸廠長，一個敢想、敢干，勇于創(chuàng)新和擔起責任的典型，尤其是各大宣傳講座都有他的身影，這鋪天蓋地之勢，無人奪其鋒芒。

    楊柳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想起林志宇，回去后定然要給他敲敲警鐘才行。這時候的人很容易被捧上神壇，但無一例外，都會摔得很慘。

    第208章 林強的處境

    劉廠長開完會回來，先是喝了一口茶，這才坐到楊柳對面。

    先是瞟了眼楊柳翻看的報紙，一眼就看到了上面關于樸新兵的報道，不注意都不行，整整大篇幅都是他。

    “怎么看？”劉廠長一如既往簡練，然后楊柳還是知道她說得什么意思。

    “要是我說這神話很快要破滅，您信嗎？”楊柳看向對方的眼睛，回答得很認真。

    劉廠長薄薄的唇緊緊抿著，顯得下巴有些剛毅，少了點女性的柔和，但卻給人安心的感覺。

    良久，她問：“怎么說？”

    楊柳笑道：“如今我們的國家還屬于大部分農(nóng)民剛解決溫飽，城市里的工人也沒有大幅度提高工資待遇，這么多服裝往哪兒銷售？再說，各地都紛紛效仿，各地有各地的政策，我覺得多半會積壓。”

    劉廠長點點頭：“他和我們不同，我們是先解決了售后的問題，就算生產(chǎn)也是量力而行，再說，我們的服裝三分之二是出口，加上你給的模板，根本不愁賣不出去，所以不存在積壓的問題?！?/br>
    說到這里，劉廠長端起茶杯：“我要多謝你，不然，我們依然猶如困獸在折騰?！?/br>
    楊柳也笑著端起茶杯：“以茶敬酒？哈哈，我也感謝你幫我介紹了韓樂豐，在京都認識他可方便不少?！?/br>
    劉廠長聞言笑了笑：“他是個很好的人，你有事只管找他就是，他要是不幫，那就是真的為難。”

    楊柳沒有細挖人家的關系，這可是隱私。

    楊柳把帶來的春季樣板和圖紙拿了出來，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劉廠長的目光。

    做了這么就的服裝，多少也懂了些，她自然知道這些一定能火爆。

    “多謝你！”劉廠長的感謝真心實意。

    可楊柳卻笑道：“多給點制版費比什么感謝都好，哈哈！”

    “少不了你的，放心，我已經(jīng)給上面提報了?！眲S長辦事很爽快，楊柳覺得合作起來十分愉快，錢多錢少倒是無所謂了。

    楊柳走到時候，朝劉廠長要了那幾份報紙，劉廠長想留她吃午飯，卻被楊柳拒絕了，劉廠長本來也忙得腳不沾地，加上楊柳這春裝系列來了，自然更加忙碌，便也不客氣了。

    一出廠房大門，就看見林志宇開著車在外面等她，楊柳驚訝之余卻是笑得十分甜蜜，腳步輕快跑過去上了車。

    林志宇看了眼她的包：“你包里裝了什么？”

    “報紙，你回去看看，上面樹立了一個典型，如今真是風光無兩的時候，可你知道嗎，這人很快就會被拖下神壇。”

    林志宇一愣，抽出一份報紙，上面豁然是標題為《一個有獨創(chuàng)精神的廠長》的長篇文章。

    楊柳意有所指地說道：“你知道嗎，以后炮轟他的依然是這個記者?！?/br>
    昨天被方老師敲打，今天被楊柳用這種方式提醒，林志宇如何不明白他們的好心，放下報紙，林志宇伸手摸了摸楊柳的耳垂，有些曖昧地揉了揉，旋即松開放到方向盤上：“放心，你男人不會走這條路，就算我漂了，這不是還有你拽著嗎？”

    “突然擁有盛名和窮人乍富一樣，容易迷失自我，更加看不清前路，等到后來只有悔之晚矣?！?/br>
    林志宇面容沉靜，點了點頭：“嗯，大概是迷失自我卻不自知，所以才無法及時找回自己?！?/br>
    回家后吃了午飯，楊爸和楊媽提出要回家，林志宇便開車送了他們回去，家里人多，加上楊柳還要完成劉廠長要求的服裝，所以，她暫時不能回去。

    林志宇送完楊爸楊媽后載著一大包糧食和雞蛋、雞鴨回來了。

    把東西交給范燕和楊柳，看了看腕表，才四點多，離吃完飯還早，但現(xiàn)在去看林強又不是時候。

    “我去書房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br>
    “你晚上想去看爸？”楊柳一看他的神色有些煩躁，便猜到他是想起林強了。

    “嗯，我練練字靜靜心！”說完，林志宇就進了書房關了門，獨自坐了好幾分鐘，寫小說是一點靈感都沒有。嘆了口氣，點了沉香，拿出毛筆和宣紙開始練字，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拋開了雜念，字也不再顯得浮躁了。

    晚飯做好了，范燕著急給孩子們弄晚飯，便先走了，如今要給曹勇做飯，她也不再從林家拿飯回家了。

    楊柳喊了陸老頭和朱阿生他們帶著孩子們先吃飯，自己拿了本書在客廳里坐著邊看邊等林志宇。

    她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打擾他。

    林強坐在陽臺上看天上的云，今天難得出了太陽，白云一朵一朵慢慢移動，無比悠閑。

    陳菊從外面回來，手里拿著沒繡完的鞋墊，找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老頭坐在陽臺，忙過去把人拉進了屋，關上陽臺的門，一邊埋怨起來：“你也是，多大人了還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你病了還不是要靠我們照顧你，你那個大兒子有什么用？錢不給，力不出。”

    說完就進了廚房做飯，六點左右的天已經(jīng)暗了，樓房不好的地方也顯現(xiàn)出來，太小沒地方走動。

    林強獨自坐在客廳里，沒有開燈的房間昏暗、壓抑，被病痛折磨，原本強壯的身體越來越瘦，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彎了！

    自從林強病重后，林月兩口子早就搬出去了，沒有租房子，而是搬回了婆家。

    林志軍扛著自行車進屋，先是喊了聲爸，隨后便沖廚房喊道：“媽，飯好了沒，餓死了！”

    “好了，這就開飯！”陳菊的聲音有了溫度，高聲回答。

    隨后進來的馮美娟連客廳里的林強都沒有招呼，徑直回了屋把身上新做的外套脫了掛好，換了一身舊襖子出來吃飯。

    林強的頭疼，眼睛也有些昏花，吃飯的時候夾菜總是看不太清，就會在里面翻一下，只要他碰過的菜馮美娟便不動筷子了，臉色也越加不好。

    陳菊看明白馮美娟的不高興，忙拿了一個大碗，把飯菜裝在一起，拉著林強去沙發(fā)上坐著吃。

    林強很生氣，但他知道自己老了，要死了，在這個家沒有了說話和立足之地。

    第209章 林家探病

    他坐在小桌子上機械的咀嚼著，耳邊聽見林志軍哄馮美娟的聲音，馮美娟也高興起來，說起學校的事，而陳菊略帶討好地插話，總之，那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而林強似乎是隔絕之外的另一個世界。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陳菊放下碗：“我去瞧瞧是誰？”

    當初想要擺婆婆款給馮美娟下馬威的陳菊，在丈夫病重，女兒搬走且不再補貼她錢后，她徹底沒有了婆婆的威嚴，就連開門這種事都得自己來。

    本來以為是鄰居來借點鹽之類的小東西，可誰知門口竟然是林志宇和楊柳小兩口。

    林志宇的臉色很冷，楊柳卻是一臉平靜，但不知道為什么，陳菊竟然有些怕這兩人，雖然她不知道她其實是被這兩人的氣勢所迫。

    楊柳率先開口：“阿姨，我們來看看爸，不讓我們進去嗎？”

    “哦，啊，進來吧，你們吃飯了沒有？我們正在吃，要不一起吧？”陳菊有點語無倫次，等林志宇和楊柳進來后才尷尬地發(fā)現(xiàn)，林強一個人坐著小凳子孤零零地在小桌子上吃飯。

    而餐桌上林志軍和馮美娟還捏著筷子端著碗驚訝地看著林志宇和楊柳。

    顯然，他們的到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畢竟探病哪有晚上來的，還是飯點，可他們忘了，這人并非親戚朋友，只能上午來看病人。

    林強捏著筷子的手在顫抖，他病了后很想大兒子，可他卻不愿意讓林志宇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一幕。

    林志宇足足愣了一分鐘才慢慢移動腳步，走到林強身邊坐下，看著他的目光復雜至極，卻不發(fā)一語。

    林強愣了很久，然后埋頭吃飯，臉都要埋到碗里了。

    由于扒飯?zhí)北灰?，忙用力咽下，又嗆了氣管便猛烈咳嗽起來?/br>
    陳菊還尷尬得站著，楊柳看不過眼，冷笑道：“阿姨，你們一家人都這么看著他咳嗽，也不管管？至少倒杯水吧？”

    “啊，我這就倒水。”陳菊的魂回了身體里，立刻去倒水，心里卻在罵楊柳和林志宇多事，怎么這個時候來家里，真是沒有家教的東西。

    馮美娟翻了個白眼繼續(xù)吃飯，林志軍想要起身，卻被馮美娟拉著不許他動：“人家父子談心，你摻和什么？就算你現(xiàn)在過去，人家也一樣認為你不孝?！?/br>
    楊柳施施然走過去，嘖嘖感嘆：“你們家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嘛。還有蒸蛋吃，嘖嘖嘖，哎呀，就是不知道外人知道你們自己吃蒸蛋，卻把病重的老父親趕到角落里吃殘羹冷炙，會不會說你們很孝順??！你們說這個老師的心這么狠，學生知道嗎？校長養(yǎng)出來的女兒是這樣的人，不知道這校長是不是家風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