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在醫(yī)院等著林志宇接了林強過來，直接住了院。

    經(jīng)過一天的檢查后，終于給出了結(jié)果和意見，可以先住院觀察，但隱晦的意思是沒有治愈的可能性。

    林志宇接受了醫(yī)院住院的建議，又通過鐘志鵬幫忙請了個人過來幫忙照顧他。

    楊柳中午買了午飯回來，林強坐在床上吃飯，楊柳和林志宇去外面走廊椅子上吃飯。

    楊柳壓低聲音問：“他們家沒有人來？那么大的包裹是啥意思？”

    林志宇皺了皺眉：“他們怕是不想管了。我現(xiàn)在不想和他們多說！”

    “我明白，你在醫(yī)院里呆著就好，我下午去找個人。”

    “誰？”

    “嘿嘿，暫時不告訴你！”

    吃完飯楊柳就走了，下午請的幫工來了，可林志宇一直守到了晚上，林強催他回去才走。

    “你忙就不用過來了，現(xiàn)在有人照顧我，挺好的！”

    林強喊住起身的兒子，但顯然，眼里還是有些不舍。

    “沒事，我空了就過來，要吃什么就讓他去買。錢我有，不用擔(dān)心！”林志宇做不到溫聲軟語，但出口的話依然讓林強格外激動了。

    等林志宇走后，他便主動和護工說起林志宇小時候，語氣十分驕傲和自豪。

    “我兒子長得像他媽，好看白凈，又聰明又聽話，打小讀書就是第一......”

    林志宇背靠墻壁，靜靜聽著父親口中的自己，那是四歲前的自己，幸福、快樂，而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在那個混亂的夏天，母親去世，后媽進門。

    其實，他對于那些記憶已經(jīng)模糊，只記得某些不甚清晰的片段。而記憶深刻的全是他挨打、挨罵、挨凍，還有他無數(shù)次希望父親能在他考了第一名的時候能夸夸他，然而，他沒有想到，這樣的夸獎遲來了那么久，卻又來得十分突然。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車上的，昨天都沒有大哭的他，伏在方向盤上哭得像個孩子。

    而楊柳今天下午卻是去見了一個人。

    她到了林月家的時候，見到了一個擁擠而混亂的家。

    第212章 見林月

    這一片是老舊的四層樓，也許剛修好時這一片也曾是許多人瘋搶的房子，時光荏苒，褪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破舊房屋、坑洼的地面和木訥的臉。

    林月家在樓，外面有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足有三層樓高，而南方的冬天樹蔭依然茂密，也就造成了林月家十分昏暗、陰冷。

    因為光線和空氣都不好，加上大家都很熟，所以這邊的居民大多是不關(guān)門的。

    楊柳被兩個小孩帶到了林月家門口轉(zhuǎn)身就跑了，楊柳不需要敲門就看見林月正在廳里給女兒換尿布。

    小嬰兒已經(jīng)幾個月了，一只rou乎乎的手塞到嘴邊吧嗒吧嗒啃著手指，林月低著頭逗孩子，一臉慈愛寵溺的笑著。

    原來每個女人面對自己孩子時，都會變得柔軟。

    作為同樣是母親的楊柳，也跟著心軟了一下。

    有這么一個大活人在門口，林月自然很快就注意到，一抬頭，由于光線問題，一時間竟然沒有看清楚是楊柳。

    “你......”還不等她開口詢問，楊柳便開了口：“林月，我找你有事，你方便出來一下嗎？”

    在楊柳的聲音響起時，林月就知道這是誰了，同時也驚訝不已，她實在想不通楊柳找她有什么事？

    林月的婆婆詹梅花從屋里走了出來：“林月，誰啊？”

    林月一時不知怎么說，而詹梅花也已經(jīng)走到門口了，一見是個陌生人，疑惑地打量楊柳：“你找誰？我沒見過你，你不是住我們這一片的吧？”

    楊柳立刻客氣地笑笑：“伯母好，我是林月的弟媳，我來找她的?！?/br>
    林月的弟媳？不是馮美娟嗎？這怎么又冒出來一個。不過，詹梅花立刻想到了那個鄉(xiāng)下媳婦，叫什么楊柳的。

    可楊柳瞧著不像個鄉(xiāng)下媳婦，倒是比那些有正經(jīng)工作的城里人還漂亮，還氣派些。

    許是以貌取人，詹梅花在打量完后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忙邀請楊柳進來坐。

    本來想拒絕，可詹梅花卻是不容分說要去拉她的手臂，口中還說：“我們雖說是第一次見面，可這也是姻親，哪有來了家里門都不進的道理，還是嫌我們家太小了啊？”

    因為好面子，林月沒有把和林志宇夫妻的沖突告訴婆家人，所以詹梅花對楊柳知之甚少，倒還熱情得很。

    楊柳沒有想到林月的婆婆這么好客，一時還有些尷尬，因為沒有打算和林月婆家來往，所以她是兩手空空而來，多少算是沒禮貌了。

    詹梅花把木沙發(fā)上的衣服等雜物往邊上推了推，請楊柳坐下。

    楊柳環(huán)視這客廳，很小，且戶型并非是正的，大概是靠著陽臺那邊封了個房間，導(dǎo)致屋里更加暗了。

    詹梅花把燈拉開，稍微亮了一些，但也僅限于一點點。

    林月的臉上有些疲憊，抱著孩子坐在一邊，有些無措地看著楊柳，又不敢當(dāng)著婆婆的面詢問。

    詹梅花也不管兒媳婦的局促，一屁股坐在楊柳旁邊，再次打量楊柳，嘖嘖贊道：“我們知道林月有個弟媳婦是鄉(xiāng)下姑娘，我現(xiàn)在才算是知道這山清水秀好養(yǎng)人是真話了?？催@皮膚水嫩嫩的，簡直比城里人還像城里人?！?/br>
    這夸獎讓楊柳有些尷尬，于是，她夸了詹梅花，把詹梅花逗樂后，這才提出要和林月出去說說話。

    詹梅花沒有不答應(yīng)的，忙接過孫女，讓林月去說話。

    見楊柳要走，還邀請她一會兒來家里吃晚飯，楊柳有站在門口和她閑扯了幾句，這才跟著林月下了樓，并出了巷子往外走，這里人來人往，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林月的人緣并不太好，路上遇到很多熟人，有些打招呼，有些點點頭就過去了，但顯然沒有一個跟她顯得親密。

    兩人并排走著，楊柳問：“你在這里過得怎么樣？”

    “你不是看到了嗎？還行，我婆婆這個人，只要你順?biāo)?，她還是好說話的。”林月有些意興闌珊，聲音也淡淡的。

    對于林月，楊柳其實沒有太多怨念的地方，大概就是和林志宇結(jié)婚之前，每個月總能看到他收到幾封外地寄來的信，她曾經(jīng)幫他帶過信，看字跡也知道是個女孩寫的。

    而每次林志宇收到信都會很開心，那雙漂亮的眼睛就會閃閃發(fā)光，刺得楊柳很不舒服。

    后來知道林月和林志宇的關(guān)系后，她還是酸了一段時間的，畢竟不是親兄妹，加上在那樣漫長的時間里，都是這個女人陪著林志宇。

    說句青梅竹馬不過分，可這么美好的詞還要加上一句相偎相依。

    林月并沒有如陳菊一樣挑撥過林強和林志宇的父子關(guān)系，也沒有如同林志軍一樣欺負過林志宇，但楊柳就是喜歡不起來這個女人，以前她不知道為什么？可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自己應(yīng)該是有些嫉妒，嫉妒在林志宇的生命里，林月占了很重要一部分。

    見楊柳沉默，林月輕輕說道：“我曾經(jīng)迷茫得很，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該何去何從？那時候，和林志宇通信，相互鼓勵就是我最大的安慰?！?/br>
    楊柳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

    林月又道：“可林志宇自身都難保，他無法幫得了我絲毫，除了精神上的支持?！闭f到這里，她頓了頓，突然笑道：“不，也不只是精神上的支持，他會把省下來的飯票給我寄來，他是個好人，怕我餓，寧愿自己省吃儉用?！?/br>
    楊柳覷了她一眼，笑道：“他把你當(dāng)jiejie，可你卻背叛了他，你該感到羞愧才是。”

    這句話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林月那顆并不勇敢、堅強的心，她抿了抿唇不再開口，然而這樣正合楊柳意。

    楊柳說道：“那邊有個茶館，我們進去坐坐吧，這外面太冷了?！?/br>
    林月點頭跟上，緊了緊襖子，沱江的風(fēng)吹來，很是濕冷。

    點了兩杯蓋碗茶，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兩人捧著茶杯取暖，少了冷風(fēng)吹著，身子很快就暖和過來。

    “說吧，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么？”林月也不想拐彎抹角浪費時間，她還要早點回去看孩子。別看婆婆在楊柳面前表現(xiàn)得大方得體，可一會兒自己回去晚了，免不了就是一頓數(shù)落。

    第213章 往事

    “志宇的爸病了，你知道吧？”楊柳喝了一口蓋碗茶，茶葉不好，有點苦，但挺醒腦。

    “你想說什么？”

    楊柳有多討厭林家人她最清楚，所以林月并沒有回答楊柳的話，反而警惕地反問。

    “志宇今天把爸送到縣醫(yī)院去了，大概要住一段時間的院，可你媽和林志軍夫妻不止不跟著去醫(yī)院，反而把爸的東西都打包給了林志宇，我猜他們的意思是想把老頭交給我們?！?/br>
    一提起林志軍夫妻，林月的火氣就蹭蹭蹭冒上頭頂，臉頰都微微發(fā)紅。

    “林志軍就是個沒有良心的白眼狼。他娶的馮美娟也像是個女王一樣在家里耀武揚威。我呸，就是一個好吃懶做的女人，也就是林志軍把她哄著寵著當(dāng)個寶?！?/br>
    看來這怨念不淺啊，楊柳心里暗想。

    “我聽說你之前回去住過一段時間，怎么就搬走了呢？”楊柳表示疑惑，實則拱火。

    “哼，還不是馮美娟，說我孩子晚上哭鬧吵著她睡覺了，那時候也就才九點，她睡個鬼，而且這女人厲害著呢，自己是從不出面說半個字，卻總是讓林志軍出面吵鬧?！?/br>
    楊柳突然笑了笑：“就像你媽當(dāng)年對付林志宇一樣嗎？”

    林月的憤怒戛然而止，臉卻漲得通紅，吶吶不能言。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些事和你無關(guān)，我知道，那時候你的日子也不見得好過。”楊柳安慰道，不管是不是真心，林月都很感激。

    林月也緩過來，不知是楊柳的話真的戳中了她的心思，還是為了討好楊柳，下面的話也順著楊柳說起來。

    “是啊，我能有什么辦法呢。”她搖頭苦笑，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在寒風(fēng)中搖晃的小樹枝丫：“我爸是個酒鬼，家里窮，他每個月的工資都拿去買酒喝，只要喝多了就發(fā)酒瘋打我和我媽。后來，我媽實在受不了，就去找了單位的領(lǐng)導(dǎo)，最后終于離了婚。”

    “可那個年代的女人，就算是受了苦、遭了罪，大家是同情她的，可一旦離了婚，背后指指點點的人就多了起來，那些同情的目光慢慢變了味，閑話也多了?！?/br>
    她依然望著那顆小樹苗：“你知道嗎，那時候，每天晚上我家的房門都會被人敲響，我媽會用柜子把門堵死，還要放一把菜刀在枕頭底下?！?/br>
    若是拋開和陳菊的恩怨，這是一個值得楊柳同情的女人，但楊柳并沒有這么多爛好心去同情傷害過林志宇的人！

    “既要防備我父親喝醉酒上門鬧事，又要防備那些心懷鬼胎的單身漢，那時候我們的日子過得無比艱難。熬了大概一年多吧，有人介紹了志宇父親，那時候志宇的親媽剛?cè)チ怂奈鍌€月，志宇爸完全無法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志宇?！?/br>
    “而那時候我媽被sao擾得不行，雙方很快就成親了。都沒有任何婚禮，辦了個證發(fā)了喜糖就搬到一起組建了這個家。”

    楊柳還是第一次聽這些事，所以聽得聽仔細。

    林月又道：“第一次看見林志宇，他很戒備我們，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盯著我們，我看得出他很憤怒，我媽想要抱他，卻被他推開，小巴掌不知道怎么的就打在了我媽的臉上，我媽愣了很久，志宇爸也愣了，然后抓住志宇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那時候，他大概還是很疼志宇的，也就是做做樣子?？晌矣浀弥居羁薜煤軅??！?/br>
    陳菊是個極為能忍的人，前夫家暴她，她也忍了五六年才離了婚，志宇不喜歡她，她就對他很好，四歲的孩子很快就被她軟化了，開始親近她。

    “那半年，我們過得其實還算不錯，我媽對志宇很好，爸投桃報李，也對我很好。我以為幸福的日子就這樣一直下去，直到，林志軍來到這世上。他占據(jù)了我母親所有的愛和時間，還有耐心?！?/br>
    “漸漸的，林志宇挨打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可他倔得很，只要道歉就能解決的事，可他寧愿挨打也不愿意低頭，就那樣用黑漆漆的眼睛盯著爸，盯得爸更加生氣。”

    說道這里，林月停頓了很久，才說道：“我看見他打林志宇的時候，很害怕，覺得他和我親爸一個樣，都是那么恐怖。好在，他從不打我！”

    “林志宇挨了打，我就會去陪著他，我知道挨打的滋味，我們不需要說話，就那樣靜靜坐著就好，身上的痛還沒好，心里就已經(jīng)不難過了?！?/br>
    楊柳的身子已經(jīng)僵硬了，以為自己已經(jīng)百毒不侵的心也突然刺痛了，忙低下了頭掩飾住眼里的潮濕。

    眼前有了畫面，小小的林志宇去對抗強大的父親，倔強又無助。

    林月沉默了很久，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淚，笑道：“看，那時候，我們就像那可小樹，只有任憑狂風(fēng)雨大，可我們一直鼓勵對方，一定要好好長成參天大樹，以后就再也不會有人對我們呼來喝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