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禾想的很美好, 事實(shí)卻很?殘忍。

    翌日，顧默書去書院的路上便察覺出了不對。

    往日遇見?同班書生, 大家還會就個伴說上一兩句話?, 可今日見?了他卻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顧默書并未多想，以為是昨日小考成績下來了。

    在這青山書院, 每次分班都會根據(jù)小考成績篩選，顧默書雖在童生乙班卻一連幾次小考成績名列前茅，若是不出意外，下次換班他便可以直接去童生甲班了。

    顧默書想著腳下的步子便快了些, 進(jìn)了書院直奔告示那?里看張貼出來的小考成績, 誰知他剛過去，圍在那?邊的人就馬上散開了。

    “你說顧童生知道那?事嗎？”一書生小聲的對身旁的人嘀咕道。

    “可惜了，明明家中?有讀書之人卻還做那?種?有失風(fēng)骨的事情?！?/br>
    “你也聽說了？我家親眷以前還總是去他家鋪?zhàn)淤I繡品呢，昨日那?傳聞一出來，真是看錯了人?！?/br>
    “不忘初心難, 這鋪?zhàn)淤I賣做大了人就變了, 收了人家錢財(cái)卻躲著人家不按時?交付繡品，還耽誤了別人小娘子的夏日宴, 多可氣?！?/br>
    “咳，這就是商戶，眼中?只有銀錢，怪不得不入流。”一秀才搖了搖頭呢喃道。

    周圍人說話?聲音不大，但也傳進(jìn)了顧默書的耳朵，他這才知道人們避著他不是因?yàn)樾】汲煽兊脑啥撬麄兗忆佔(zhàn)映隽俗児省?/br>
    可明明昨日回去，齊禾面?色如?常，待他同往日一樣，顧默書長?袍下的手臂不住地顫抖，為什么出了事也不和他說，就因?yàn)樗隁q小的緣故嘛。

    顧默書草草看了一眼小考成績便回了講堂中?，有人避著他也有人不避著他。

    見?顧默書一進(jìn)來，方?陽便湊了過來。

    “顧兄，你可還好？”方?陽小心試探的問道。

    昨日他下學(xué)回到家中?就見?自?家小娘子在屋內(nèi)生悶氣，他以為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忙去哄人，一問才得知竟是因著齊禾鋪?zhàn)拥氖虑椤?/br>
    其實(shí)外面?傳的那?些話?并沒?有很?難聽，左右不過是收了銀子拖欠繡品的問題，可這一片都是讀書人，對這種?話?很?是介意，即使不知是否是真的，他們也覺得無風(fēng)不起浪。

    顧默書心中?有猜測，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還不知道，見?方?陽來問自?己，便道：“你也知道了？”

    方?陽有些激動?，直接坐在了顧默書身旁，像一個大人一般安慰他：“顧兄，那?些傳言你不必放在心上，定是污蔑。”

    顧默書趁此機(jī)會想問問方?陽，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外面?傳聞的流言是什么，可他還未開口，夫子便進(jìn)來了，方?陽只得馬上回自?己的位置。

    一直到晌午下學(xué)，顧默書都沒?再問方?陽，他腦海中?回憶了很?多事情，就比如?昨日下學(xué)回去，齊禾突然問他在書院可好，又或者今日吃早飯時?，齊禾說晌午有事讓他不要回家了，還有云棠躲閃的眼神。

    一切明明都有跡可循的，他想。

    “顧兄，今日可一同去小食堂看看，聽說上了一道煎豆腐，嫩滑的很?。”方?陽又湊了過來。

    顧默書笑笑拒絕了，雖面?色如?常，可他內(nèi)心憂心忡忡。

    出了屋子便直奔夫子那?里。

    “夫子，我想請幾日假?！鳖櫮瑫f。

    夫子看著眼前這個小童生，他還記得這孩子剛來時?在乙班，后來第?一次分班明可以去甲班但仍選擇留了下來，是個肯用功能吃苦的孩子，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應(yīng)允了。

    偌大的書院，那?流言蜚語傳的極快，夫子今日一來便聽聞了，本來他還想在課堂上說一說小考成績的事情，可因著那?些傳聞，他都沒?有說。

    看著顧默書離開的背影，夫子搖了搖頭，若那?些傳聞是真的，那?可才是真真耽誤這孩子了。

    顧默書出了書院便往家走，他仿佛想印證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一樣，看看齊禾今日晌午是否真的不在家。

    離家越近，顧默書心跳的越快，每走一步，他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更?多的畫面?。

    “默書，你怎么回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鉆進(jìn)了他的耳朵。

    顧默書身子一頓，那?聲音是齊禾的。

    齊禾手里提著糕點(diǎn)，從旁邊的糕點(diǎn)鋪?zhàn)右怀鰜硭颓埔?前面?的身影有些眼熟。

    “可是書院的飯菜不好吃，今日不想吃了？”齊禾走了過來，笑著問道。

    顧默書傻呆呆的轉(zhuǎn)過身子，看到齊禾走了過來，眼眶一下就紅了，他鼓起勇氣問道：“你為什么不說？”

    齊禾向前的腳步停住，她沒?有想到這么快顧默書便都知道了。

    “不是什么大事，便沒?有和你說?！?/br>
    “那?什么是大事?！鳖櫮瑫F(xiàn)在長?高了許多，已經(jīng)可以平視齊禾了，他啞著嗓子眼中?含著淚水沉聲問道。

    齊禾沒?有想到他會這么難過，上一次顧默書這么哭還是因?yàn)轭櫼怀幍碾x開。

    齊禾小跑過去，

    抱住他，一臉歉意。

    “不是說我們是家人的嗎？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出了事一直瞞著我？”顧默書一直壓抑著情緒，在齊禾抱住他的那?一瞬間徹底繃不住了。

    他早就習(xí)慣被人冷眼相待，他不在乎書院中?的人如?何看他，也不在乎那?些人背后如?何議論他，可他希望齊禾不要一直把他當(dāng)做孩子護(hù)在身后，他可以的，他經(jīng)受的起風(fēng)雨，可以陪著齊禾面?對那?些事情。

    就算他不能在書院上學(xué)，就算他被人非議，他都可以接受。

    齊禾看著懷中?身子止不住顫抖的顧默書，心微微發(fā)疼。

    她記得原書中?，顧默書這輩子最難過的時?候便是父親離世，后來無論別人如?何百般為難他欺辱他，他再怎么委屈難過都不曾落淚。

    齊禾不愿他經(jīng)歷書中?的一切，所以許多事情能自?己解決的便瞞著他，只想讓他安心讀書，卻不想那?些事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將這些壓抑在心底。

    “好了，我的錯，以后發(fā)生任何事情我都和你說?！饼R禾伸手拍了拍顧默書的后背。

    顧默書手指捏得泛白，淚水滾落浸濕了齊禾的衣衫，他緩了好一會，才平復(fù)自?己的情緒。

    “我們先回家好不好，回去我便都告訴你。”齊禾小聲的商量。

    顧默書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這才從齊禾的懷里出來。

    齊禾想牽著他的手，可顧默書卻避開了。

    兩個人就這么一前一后一路無言的回了家。

    顧默書發(fā)泄完以后反而有些羞愧，洗了把臉便去小廚房收拾，也不敢面?對齊禾。

    坐在院中?刺繡的云棠倒是發(fā)現(xiàn)了端倪，可她也不好意思問顧默書，只能用眼神求助齊禾。

    “沒?事?！饼R禾看著顧默書的背影說。

    三個人安靜的吃了一頓午飯，誰也沒?有提剛才的事情。

    云棠真的很?好奇，但吃完飯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回了屋中?，給齊禾他們單獨(dú)留出了交談的空間。

    顧默書埋頭收拾，以為齊禾會回屋子，結(jié)果等收拾完了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齊禾還倚在門邊沒?有離開。

    “好些了嗎？”齊禾問。

    顧默書垂著頭嗯了一聲，吃飯前他便沒?什么事了，可一想到那?會自?己情緒崩潰躲在齊禾懷里哭泣，他就很?難為情，不敢面?對齊禾。

    “那?現(xiàn)在我們談?wù)劙??！饼R禾笑著看向顧默書。

    -

    何家大夫人在家等了一天，問身旁的小廝就問了好幾次，她是沒?想到都一天了齊禾還沒?過來。

    那?小廝說，齊禾的繡品鋪?zhàn)雨P(guān)了門，想來影響還是挺大的，可竟然關(guān)了門也坐得住，這倒是讓她沒?有想到。

    “夫人，這才第?一日，咱們不妨等等看，若是一連好幾日她都不開鋪?zhàn)?，?生意做不下去，她遲早要來的?！?/br>
    何家大夫人哪里會不知道，鋪?zhàn)娱_不下去可不就來求人了，可她著急的是時?間，余家小姐的繡品一天拿不出來，她這心就懸著。

    “余家小姐那?邊可又來催了？”何家大夫人抬眸看向一旁的何苗，問道。

    何苗知道這事是因?yàn)樽?己自?作主?張引起來的，低著頭不敢直視大夫人的眼睛，輕聲回道：“沒?，上次收了繡品便沒?再來了?！?/br>
    何家大夫人還想問兩句，就被一旁的大當(dāng)家插話?打?斷了。

    “你再去咱們繡莊催催，看看那?些繡娘到底看出來那?繡樣的繡法沒?有，花那?么多錢雇她們，連這點(diǎn)事都做不好，若是看不出來那?就讓她們仿照著那?小鋪?zhàn)拥睦C樣接著繡?！贝螽?dāng)家的發(fā)話?道。

    那?掌柜的忙點(diǎn)頭應(yīng)著，這個時?候他可不想惹主?家不痛快，他哪里知道那?看著不起眼的小蘇繡繡鋪，竟然這么難搞。

    “這幾日你都過去盯著，再多給那?小鋪?zhàn)诱尹c(diǎn)事情，她們一日不來，我這心一日便不得安生?！焙渭掖蠓蛉擞址愿懒四?小廝兩句。

    那?小廝哼著哈著應(yīng)下了，他可不想再過去，那?外城學(xué)區(qū)片離何家那?么遠(yuǎn)，跑一趟便小一個時?辰。

    不過他雖自?己不去，但還是派人去那?邊又散了新的謠言，這次比上次更?過分，說齊禾的繡莊鋪?zhàn)有孤顿I家繡樣，同一個繡樣隨便添上點(diǎn)花便賣給好幾戶小姐。

    齊禾坐在家中?剛和顧默書將事情全都說開了，卻不想外面?的傳聞已經(jīng)變成了那?樣。

    第六十四章

    外面?zhèn)鼾R禾鋪?zhàn)蛹s的繡樣?二賣, 這件事府城其他繡莊都略有耳聞，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大家?也都是持看一看的態(tài)度, 別人可能不清楚, 但這些賣繡品的鋪?zhàn)幼钋宄贿^?，若是何家?透出來的消息，那基本上就是謠言了。

    齊禾倒是沒有畏懼流言，隔日便又開了鋪?zhàn)?，只不過?還是沒人來罷了。

    “禾禾, 咱們就這么坐著嘛。”云棠忍不住問道，從在府城開鋪?zhàn)雍筮@還是頭一次在鋪?zhàn)又?干坐著, 也沒個人來。

    齊禾手中?做著繡活, 點(diǎn)點(diǎn)頭道：“眼下正好清閑咱們多做些繡品，以?后怕是沒有這清閑的日子了。”

    因著那余家?小姐要的是芍藥并蝴蝶的繡樣?, 齊禾已經(jīng)繡過?幾種芍藥花也繡過?并蝴蝶的樣?式，倒是不用在別的扇面上?多?打樣?幾次。

    云棠瞥了一眼齊禾，見她?已經(jīng)將芍藥的花瓣繡出來了，這才一天?多?的功夫, 進(jìn)度倒是快。

    “禾禾, 你說若是那余家?小姐因?yàn)榱餮圆灰蹅冧佔(zhàn)拥睦C品怎么辦?！痹铺膽n心的問。

    “倒是不會?！饼R禾沒有抬眸，目光還是放在繡品上?。

    這次事端便是因余家?小姐的繡品而?起，看何家?著急的樣?子便能知道這事暴露了，那余家?小姐既然來她?鋪?zhàn)佣ɡC樣?，便說明她?知道那團(tuán)扇出自齊禾之手了, 所以?不會不要她?的繡品。

    兩個人坐在鋪?zhàn)永镉掷C了一會, 直到覺得累了才將手中?的繡樣?放下。

    云棠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透過?窗子看見顧默書正坐在院中?, 因人背對著自己，云棠倒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昨日顧默書奇怪的反應(yīng)，云棠也不好意思問，這都過?去一天?了，云棠發(fā)現(xiàn)顧默書還是話少。

    云棠又看了兩眼，突然想起來，疑惑道：“禾禾，不對啊，這個時辰了他怎么還在家?中??！?/br>
    都快晌午了，這個時辰顧默書應(yīng)該在書院才對。

    齊禾沒有起身仍舊坐在凳子上?，伸手給自己和云棠各倒了一杯茶水，柔聲說：“這幾日他告假了，外面?zhèn)髀勀前?，怕他在書院?少會受點(diǎn)影響?！?/br>
    云棠這才收回視線搬著凳子坐在了齊禾的身邊，湊在她?臉邊認(rèn)真的看著齊禾，小聲的問：“是不是在書院受欺負(fù)了，昨日我?看他回來時眼睛都紅了，可是哭了？”

    “沒有?！饼R禾端起茶盞掩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