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潼無聊地在商場溜達，享受著特大商場充足的冷氣。

    家里的新空調(diào)是一級能效變頻款，民用電一天24小時不停地開，扣的電費不到8塊錢。

    對比從前那臺老舊的五級能效空調(diào)，新空調(diào)確實節(jié)能省電。

    黎潼非常滿意。

    她短暫地在家里吹過兩天新空調(diào)，緩解這個夏季帶來的厭煩燥熱——楚朱秀來過一趟，說想為她辦生日宴后，挺有自知之明地遠離她的生活，不再上前打擾。

    黎漴時不時會發(fā)些無聊話sao擾她。

    黎潼早將他的賬號設為“免打擾”，心情好時才會點開看看他又在說什么屁話。

    兜里揣著楚朱秀給的黑卡，黎潼理直氣壯地在商場刷掉幾件昂貴商品。

    她知道這張卡的戶主是楚朱秀。每一筆消費記錄，楚朱秀都能通過app明細查看，確認她的開支情況。

    她不再像上輩子那樣，每有大額支出，提前告知楚朱秀。

    那時候她試圖成為楚朱秀心目中的“乖巧女兒”，聽話懂事，不亂花錢，但凡有大筆支出，一定要知會父母。

    現(xiàn)在，黎潼瞟了眼擱在一旁的黑卡，挺無所謂。

    給錢她就花，要是花得超過他們的心理預期，惹得他們不高興……

    黎潼挑了下眉頭，古怪且愉悅地翹起嘴角，“再好不過?！?/br>
    因此，她刷卡刷得毫無心理負擔。

    購物結(jié)束，她找了商場一家現(xiàn)做冰淇淋店坐下，點了份超大size的香草冰淇淋塔，無聊得想找樂子。

    點開黎漴的聊天框，黎潼從上至下掃過，沒讀的消息潦草閱讀，語音懶得聽，直接一鍵轉(zhuǎn)文字。

    黎漴的普通話標準，轉(zhuǎn)文字功能將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完美呈現(xiàn)。

    她忽視他的一長串廢話。

    注意力挪到最新一條。

    許是怕她懶得聽語音，重要消息以文字內(nèi)容發(fā)送。

    【潼潼，你有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東西？】

    發(fā)送時間在二十分鐘前。

    黎潼懶洋洋地舀了一勺香草冰淇淋。

    冰淇淋店面在商場內(nèi)以透明玻璃門分割出與其他商鋪的距離，過往路人能看到這家門店里的顧客。黎潼穿著吊帶裙，身處冷氣充足的室內(nèi)毫不畏寒，托著臉頰，悠哉自在地翻看手機。

    她猜出黎漴詢問的動機。

    距離十九歲生日宴還有四天，他想試探她的喜好，給她挑選禮物。

    她樂得給黎漴添堵，繼續(xù)不回。

    高高的冰淇淋塔一勺一勺地消失，黎潼厭惡夏天的情緒被冰冷甜食治愈。甜蜜的香草融入口中，分泌的多巴胺讓她心情頗佳——于是，當黎振偉的電話撥來時，黎潼情緒穩(wěn)定地接起，罕見的具有耐心：“你好，請問什么事？”

    黎振偉溫聲說：“潼潼，我是爸爸，mama想帶你去買衣服，你看什么時候有空呢？”

    他生怕黎潼拒絕，緊追著補充，“是這樣的，下周二你的生日，mama想帶你去買幾件漂亮裙子，你穿起來一定會非常好看。”

    黎潼安靜地聽著中年男人笨拙開口。

    他被妻子、兒子委以重任，然而，從沒正經(jīng)和剛認回來的女兒有過深入交談，這電話打得他語氣越來越虛浮。最后，聲音里都帶了點懇求的意味：“潼潼，你有在聽爸爸說話嗎？”

    “嗯?！?/br>
    黎潼嚼著香草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含糊不清地應著。

    黎振偉聽出她心不在焉，一時間竟不知如何繼續(xù)。

    好在黎潼今天心情不錯。

    她給了他幾分面子，嚼完巧克力碎，隨意問道：“除了我還有誰？”

    黎振偉為她的敏銳心驚，他清嗓一聲，“……婭婭應該也要去?！?/br>
    黎潼挑眉，她吃掉最后幾口冰淇淋，語氣興奮地答應下來：“當然，我現(xiàn)在有空，你讓她們來找我吧。”

    電話掛斷。

    黎振偉怔怔看著手機顯示的通話時間。

    他琢磨著這幾分鐘與女兒的交談，忽的有點得意，“和潼潼聊天也不難嘛，她這不是輕輕松松就答應了！”

    興沖沖地將這個好消息發(fā)給妻子兒子：【任務完成！潼潼說現(xiàn)在就有空】

    好半天，仍在回味：

    “還得是我，一出馬就談成。”

    他不忘給妻子打電話：“老婆，潼潼在商場等著，你和婭婭趕緊去吧，別讓她等急了?！?/br>
    楚朱秀聽出黎振偉語氣中的驕傲，她說不清自己是嫉妒丈夫被潼潼區(qū)別對待，還是欣喜潼潼愿意答應和她一起選購衣服。

    千言萬語，復雜難言。

    她輕輕答好。

    楚朱秀聯(lián)系上黎婭，她安排家里司機將她送到商場，自己另行坐車前往。

    一路通暢無阻，似乎命運都在幫著她達成今日與女兒的相處。

    到達時，恰是下午四點。

    楚朱秀提前聯(lián)絡了常去的幾家品牌店，讓店長準備好當季新品。她向來辦事細膩，預案豐富，避免突發(fā)情況，司機將車停在商場時，她猶豫片刻，還是打了黎潼的電話。

    令她驚喜的是，黎潼居然接了電話。

    女孩的聲線清涼，蘊著幾分漫不經(jīng)意：“你好？”

    楚朱秀柔聲細語，忐忑道：“潼潼，我是mama。你現(xiàn)在在商場幾樓？mama上去找你?！?/br>
    黎潼痛快地說出目前坐標。

    事情仿佛一路往順利發(fā)展，楚朱秀懷著激動與期待，找到黎潼。

    她美麗蒼白的女兒坐在商場大廳的鐵藝長椅上，黑發(fā)松散地搭在肩頭，饒有興趣地盯著不遠處的綠色青蛙人。

    那個綠色青蛙人手上還提著一群青蛙崽氣球。

    一個稚嫩孩童望見青蛙人，眼睛都亮了，他纏著大人要買青蛙：“mama、mama，買一個吧！”

    商場吵鬧，青蛙人正在和路過的行人跺腳敬禮。

    楚朱秀看不懂這年輕風尚。

    她只看到那個小孩在癡纏一番后，大人臉上掛著無可奈何的笑意，上前買了一只青蛙崽。

    她心中一動。

    她先是喚了一聲“潼潼”，女兒視線挪動，輕飄飄掃過她，臉上表情淡淡。

    楚朱秀克制著少有的拘謹緊張，在她清冷的目光下，大步往那個奇奇怪怪的青蛙人走去。

    “你好，請問一只青蛙多少錢？”

    青蛙人報價：“一只25！jiejie，你要是買兩只我算你40。”

    楚朱秀匆匆結(jié)束這場交易。

    她買了兩只青蛙。

    黎潼稀奇地看著，美麗優(yōu)雅的貴婦人臉頰微紅，她眼睫漆黑濃長，說話語氣柔軟耐心，近似央求著：“潼潼，給你。”

    兩只青蛙，一只遞到黎潼的手上。

    另一只，歸屬清晰。

    楚朱秀想的是，一人一只，最過公平。

    黎婭正好在這時到達，她著裝一如既往的清新美好，妝容明亮，滿是朝氣，“mama！”

    距離黎潼幾步之遠，才喊了聲：“潼潼。”

    在楚朱秀面前，黎婭聰明謹慎，從不展露自己對黎潼的惡意。她甚至還是這次母女出行購物的提議人——多么善良溫柔，多么體貼可愛。

    黎潼無需多想，就知道楚朱秀一定滿意。

    黎婭看到楚朱秀手里的青蛙氣球，恍然大悟，笑瞇瞇地貼近楚朱秀，“mama，你好時髦，居然還買了網(wǎng)紅小青蛙！”

    她順理成章地接過，甜甜地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潼潼一只我一只~”

    “我超喜歡噠！”

    楚朱秀笑了起來。

    她說：“看到有小孩子讓mama買，我就想著也給你們買一只?！?/br>
    黎潼看著眼前母女情深的一幕，不為所動。她升騰起濃烈的惡劣心思，慢吞吞道：“可我不喜歡誒?！?/br>
    那幸福溫馨的氛圍瞬間被她輕描淡寫拋出的這句話打碎。

    商場內(nèi)冷氣開得很足。

    楚朱秀愣怔地看著黎潼，肌膚發(fā)涼，心臟漸沉。

    黎潼眼瞳漆黑幽深，說話間，不忘將那只青蛙氣球直接丟在長椅旁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有吃剩下的食物殘渣。

    楚朱秀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那只青蛙浸入油污中，又不知道觸碰什么銳物，須臾之間，青蛙氣體泄露，塑料皮立刻干癟，丑得不堪入目。

    “潼潼……”

    楚朱秀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她只是本能著喚她的名字，好像這樣能讓她好受些。

    黎婭被這發(fā)展震驚到。她頭一次見到在楚朱秀面前，毫不掩飾本性的黎潼，原本還在偽裝的甜美笑容頓時多了幾條裂縫。

    她聽見黎潼“嘖”了聲，平淡對楚朱秀道：“我不喜歡和她有一樣的東西?！?/br>
    “挺惡心人?！?/br>
    楚朱秀的視線落在黎婭手上攥著的那只青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