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潼回她：

    “求人做事，記得誠心。”

    “我不是黎漴、黎婭，不會慣你?！?/br>
    她拉著?滿頭霧水、不在狀態(tài)的楚清許走出休息室，滿心歡喜，絲毫不管身后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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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清許并不擅長人情世?故，但她不笨。幾分鐘后，隱約察覺黎潼和楚朱秀之間有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而她恰好成?為這矛盾中?重要的一個角色。

    想?清楚后，她皺著?眉抬了下眼鏡框：“你是故意的嗎？”

    黎潼彎起?眼，牽著?楚清許的手并沒有放開。

    她這幾天的心情平淡無味，黎家人的嘴臉看過太多，以至于?都?有點生?理?性厭惡。

    只有此刻，是純粹無雜質(zhì)的欣喜與快樂。

    她輕聲笑語：“很明顯嗎？”

    這種毫不掩飾的回答讓楚清許懵了。

    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直率的年輕女孩，承認(rèn)自?己將她納入與楚朱秀的矛盾中?。

    好半天，楚清許細(xì)細(xì)觀察黎潼的表情，慢吞吞道：“你和你mama長得很像?！?/br>
    這一句話?黎潼并不喜歡聽?，然而，她沒有出聲反駁，只因為上輩子她與楚清許初次見面，她也說了這樣的話?。

    “你的性格和她不太一樣?！?/br>
    黎潼眨動眼睫，她挑了酒店大廳邊緣的一張圓桌，邀她坐下。

    酒店工作人員時不時看向這邊，沒敢上前問詢。

    幾刻寂靜。

    楚清許問她：“你找我做什么？”

    她沒有上流人那彎彎繞繞的一套，十年前博士畢業(yè)在江大教書至今，期間未曾經(jīng)歷過社會磨礪，常年浸yin于?學(xué)術(shù)中?，周身縈繞著?讀書人的純粹質(zhì)樸、不諳世?事。

    她說的時候，不忘關(guān)注年輕女孩——黎潼繼承了她爸媽的好長相，取其優(yōu)點，個性鮮明；和那個沒說過話?的黎婭相比，楚清許覺得黎潼更符合她的審美。

    “姨媽，”女孩的聲音低而清，她聽?得清楚，耐心等待，“我想?問您，這兩年江市新高考的政策，以及相關(guān)補習(xí)機構(gòu)……您有推薦的報名機構(gòu)嗎？”

    楚清許本還懷著?“黎潼是不是要借著?她和楚朱秀鬧矛盾”的心思?。

    她話?音落下，原本的心思?瞬間消散，甚至為方才的想?法愧疚兩秒：黎潼抱著?求學(xué)的念頭來找她，她居然把?好孩子想?得那樣壞，實在不該。

    定了定神，中?年女性抬眼鏡框，掏出手機，一邊與她說話?，一邊認(rèn)認(rèn)真真地做記錄：

    “我之前聽?說，你去年高三沒考上大學(xué)，是吧？”

    黎潼乖乖地應(yīng)聲：“是的，我沒考上?！?/br>
    “當(dāng)時考了多少？”

    黎潼在腦海里翻江倒海地回憶，終于?扒拉出幾串?dāng)?shù)據(jù)：“語文102，數(shù)學(xué)75，外語87……”

    楚清許計算一番，她搖了搖頭，非常不客氣道：“你成?績太差了。”

    “是，我知?道?！?/br>
    她沒有丁點頂嘴的意思?，老老實實地承認(rèn)。

    楚清許蹙眉，問她：“怎么沒想?著?復(fù)讀？”

    黎潼聽?著?她問，恍惚間，回到了上一世?，楚清許看到她笨拙模仿著?黎婭，試圖討黎家人歡心的樣子，喟然而嘆。

    旋后，年長者私下挑了個時間，約她出來。

    那時的黎潼不過二十歲，她痛苦于?黎振偉、楚朱秀、黎漴對黎婭的偏愛，困于?自?證她并非“急不可耐”“窮人乍富”“心機過深”等諸多惡意評價……

    她沒能懂楚清許的用心良苦。

    彼時的楚清許，建議她不要無所事事，她覺得讀書才是唯一出路：“黎潼，你為什么不想?著?復(fù)讀呢？”

    “你還這樣年輕?！?/br>
    黎潼說，她不覺得讀書有用。況且，她也不是讀書的料。

    楚清許盡心竭誠地勸說，她一點也聽?不進?去。

    直到在黎家人那摔得頭破血流，浪費了數(shù)年時間，未曾獲得他們的愛——黎潼心灰意冷，終覺后悔。

    她的人生?無所事事，沒有光明前景。

    她看不到希望。

    一切都?太遲，死亡降臨的那一刻，黎潼想?到的是楚清許抬起?金絲框眼鏡，微微蹙眉，耐心溫和地勸她：“黎潼，你還這樣年輕。”

    ……

    “我沒有錢，姨媽?！?/br>
    黎潼眼眶忽地紅了。

    烏發(fā)白膚的漂亮女孩，距離楚清許只有幾十公分，年長者望見她濕潤的眼眶。她倏爾失聲，心臟酸脹。

    “我前一個月才被認(rèn)回家，”女孩的鼻音輕輕，她強忍著?哭腔，“姨媽，在那之前，我是靠社區(qū)低保和打零工生?活的?！?/br>
    楚清許愣住，她慌張地要抓紙巾給她擦眼淚，連連道歉：“黎潼，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個?！?/br>
    黎潼借著?她要遞紙的時機，張開手臂，要她給個擁抱。

    楚清許沒想?太多，輕輕擁住。

    年長者的溫暖懷抱，黎潼實在太過想?念。她閉著?眼，想?，楚清許是她與黎家耐著?性子接近時，唯一的目的。

    “潼潼？”

    楚朱秀錯愕的聲音自?幾米外傳來，她難以置信地瞪圓眼，完美面具瞬生?裂縫。

    她愣怔望著?眼前一幕。

    眼角有著?細(xì)紋，穿著?樸素的堂姐和冷艷漂亮的親生?女兒相擁在一起?。

    年長女性的擁抱，年輕女孩的依賴。

    她們看起?來更像是母女倆。

    楚朱秀陡然心慌意亂。

    第17章

    楚清許的懷抱如同溫?zé)岚踩膵牒⑴f夢。

    楚朱秀的呼喊打斷了她悵然溫存的此刻。

    黎潼抬頭, 于楚清許沒能看到的間隙，冷漠凝視她?。

    “你媽是不是有事找你？”楚清許絲毫不覺得自己給?出的懷抱有什么問題，她?本就不是擅于察言觀色的人, 對于外界環(huán)境因素十分遲鈍，直率溫和地道, 不忘問楚朱秀：“堂妹, 你來找黎潼？”

    楚朱秀看著楚清許一無所知的臉, 語塞半天。

    她?強忍著那種嫉妒之情，嘴角上揚, 柔聲道：“是的, 我?來找潼潼?！?/br>
    她?不敢，也不愿意在外人——尤其是在楚家姻親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狼狽。

    嫁給?黎振偉的楚朱秀，美美地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富家太太生活；她?完美得?沒有任何缺點?, 從他人口中聽到?的評價從來都是“美麗端莊”“婚姻幸?！薄凹彝ッ罎M”等盡善盡美的曼詞妙語。

    楚朱秀笑意不及眼底：“堂姐, 你先去找個位置坐下吃飯吧, 我?想帶潼潼去了解一下流程?！?/br>
    楚清許隱約聽出楚朱秀的不快。

    她?倒是始終如一，并不認(rèn)為堂妹針對她?的怒意有什么值得?關(guān)注。

    楚清許頷首，向黎潼要電話?：“把電話?給?我?，我?了解相關(guān)內(nèi)容后聯(lián)系你。”

    平直坦率，毫無迂回。

    并不愛做面子工程的楚清許，輕松說完, 得?到?的是黎潼笑得?眉眼彎彎, 輕聲答好的回應(yīng)。

    “好，姨媽, 這是我?的電話?, 微信同號碼，麻煩您加我??！?/br>
    比起與黎振偉、楚朱秀交流時, 在多數(shù)家庭中顯得?極其冒犯的稱謂。

    黎潼對楚清許的孺慕，讓她?下意識地在每一句話?中都帶了“您”字。

    目送著楚清許前往酒店工作人員依照黎、楚兩家劃分?的圓桌區(qū)域，楚朱秀這才定神，她?問黎潼：“潼潼，你剛才在和姨媽說些什么呢？”

    公共場合里，楚朱秀不得?不按捺住脾氣。

    黎潼摸著手機，聽著微信傳來的滴聲，心?情頗為雀躍。

    她?心?不在焉地回：“你猜？”

    黎潼在黎家人面前向來直率，想罵就罵，從來不搞隱瞞那一套。

    此時不同往常，故意不告訴楚朱秀發(fā)生了什么，才是最優(yōu)決策。

    果不其然，楚朱秀一口氣憋在喉嚨眼。她?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這個對話?。

    美麗婦人瞧出她?眼角的戲謔，心?知肚明她?不肯再說。

    這種無法掌控的局勢讓楚朱秀愈發(fā)焦躁。

    她?閉了閉眼，胸口起伏，試圖深呼吸。

    “潼潼，爸媽本來想著讓你一會上臺和大家說說話?……但我?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太喜歡這樣的流程？剛才，mama想讓你認(rèn)認(rèn)親戚，你也不太愿意?！?/br>
    言下之意，這種私下見?面的親屬場合她?都厭惡不已。那么，不久后的公開講話?，她?一定也不會喜歡。

    這綿軟口吻里，五分?真摯，五分?脅迫：

    楚朱秀在認(rèn)真考慮要減掉黎潼上臺說話?的環(huán)節(jié)，以及，她?認(rèn)為，黎潼會在公開講話?中給?她?添亂。

    黎潼驚了一下。

    她?重新看向楚朱秀，夸獎嘉許著她?的智慧。

    “媽，你真聰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