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語：“過年盡量讓潼潼回家一塊過。”

    距離春節(jié)還剩下20天。

    黎振偉承諾自己忙完手頭項目，將在?春節(jié)前回國，與家人共度新年。

    黎漴知道他爸這意?思，是讓他聯(lián)系黎潼。

    全家上下，應(yīng)對黎潼最好?的人選只有他。

    楚朱秀自數(shù)月前的家長會后，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不再愿意?主動與黎潼聯(lián)系。黎漴心存疑惑，他沒有細究，只以為是楚朱秀開始反省自己，不再強硬踏入潼潼的生活。

    黎振偉從來不是擅長與子女溝通的家長，他忙于?事業(yè)，應(yīng)付不來家長里短。

    黎婭更不是能?和黎潼和平相處的人。

    黎漴身懷重任，他私下認為這是“甜蜜且沉重的負擔”——黎潼不愛搭理他，總是讓他自說自話?？?但凡她有一次回復，就?夠他高興得找不到北。

    他沒能?察覺到，情緒上的高昂與低落與某人息息相關(guān)時?，意?味著他容易被拿捏。

    應(yīng)下黎振偉的話后，黎漴借著江市降雪的契機，給黎潼買了點冬季保暖衣物?。

    黎潼沒回他。

    人在?公司，鄭存叮囑他與商業(yè)伙伴的二次會見行程需要提前準備：“小?黎總，段總的航班因雪停飛，他助理說可?能?要延期到明天中午到達江市。”

    黎漴答好?。

    他想了一會，問鄭存：“存叔，有沒有什么推薦的飯館子？”

    “適合冬天吃點熱乎乎的，暖胃暖身?！?/br>
    鄭存挑眉，納悶看他，得到黎漴一個羞赧的表情：“潼潼一個人住，怕她吃不好??！?/br>
    鄭存恍然大悟，他大方給了幾個江市有名的冬日?湯館店鋪，并說：“下雪天，正是喝湯的好?日?子?！?/br>
    黎漴興高采烈，低頭給黎潼發(fā)消息。

    辦公大廈外，雪色皚皚，遍地冰寒。

    鄭存遞上幾份文件，示意?黎漴過目簽字。

    青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機，戴上眼鏡，開始瀏覽。

    翌日?，鄭存陪著黎漴去招待商業(yè)伙伴。

    上個月，這個原定今年深入合作的合伙人路過江市，黎振偉不在?國內(nèi)，招待商業(yè)伙伴的行程交給黎漴——他頭一遭應(yīng)對，倉促之下，硬是靠著鄭存才沒出丑。

    第二次見面?，黎漴總算有點從容不迫的樣子。他言談自若地與段暄山握手，談著彼此近期生活狀況。

    餐席上了幾份熱湯，黎漴熱情招呼著段暄山嘗嘗：“段總，這幾樣是餐廳招牌，養(yǎng)生養(yǎng)胃，冬天喝著不錯?！?/br>
    段暄山?jīng)]有直接拒絕。

    他矜平躁釋地頷首，接了一盅熱湯，全程沒動。

    黎漴未曾注意?到，中途上洗手間時?，鄭存給他發(fā)了條消息。

    【段總瞧著興致不高，要不要一會換個場地？】

    這“換個場地”就?是生意?場上男人間心照不宣的暗話。

    黎漴揉了下太陽xue，他挺不樂意?去那種場合——換作方業(yè)識，或許要喜不自勝。

    他回：【待會看看?！?/br>
    再回來時?，黎漴站定在?門前，迅速且無聲地打?量兩眼段暄山。

    黎振偉此前和他聊過這個商業(yè)伙伴——生在?淮市，祖上富貴，比黎家的底蘊厚得多；他年紀很輕，二十七八，接手段家產(chǎn)業(yè)四年；按照年齡來算，恰是黎漴這個歲數(shù)開始攬公司大權(quán)。

    比起黎漴還需要鄭存幫扶，黎振偉時?不時?國外通訊連線，告知他如?何?處理公司事務(wù)的現(xiàn)今。

    段暄山早已獨當一面?，不再是需要在?父輩蔭蔽下緩慢成長的青年。

    餐席燈光明亮，餐廳外仍下著大雪。

    段暄山眉眼冷峻，他慢吞吞地咀嚼著食物?，輪廓泛著幾分?清冷漠然，瞧著怏怏。

    黎漴微嘆，他心想，段總看著果然興致不高。

    鄭存說的話在?他腦海中閃過，黎漴勉為其難地撓了下臉，他決定一會試探下，若是段暄山真想去點顏色場所，那他也得陪著。

    做生意?時?，難免要拉下身段，將合伙人哄得妥帖高興。

    黎漴揚著笑，亮聲示意?自己回來了。

    鄭存與他對視，微不可?查地點頭。

    落座，熱情說話。

    段暄山面?上淡淡，他倒沒有忽視黎漴說話，三句能?應(yīng)一句。

    飯吃到尾聲，黎漴糾結(jié)一會，狀若無意?地笑道：“段總一會還有安排嗎？”

    “要是沒有安排，我和鄭秘書想帶您去——”

    段暄山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他眼皮稍抬，清醒冷淡道：“你們常去？”

    已婚人士鄭存額頭落下一顆汗，他躊躇解圍道：“咳咳，這倒沒有，只是……”

    黎漴尷尬得腳趾抓地。

    他忍住情緒，解釋道：“不，我只是看你興致不高，擔心是不是我們招待不周。”

    段暄山淡漠掃了他倆一眼，氣氛緘默無聲。

    末了，他潦草道：“沒必要。”

    他起身，身量竟比一米八五的黎漴還要高幾厘米。

    “行了，明天聯(lián)系我助理安排會議時?間，今天到此為止。”

    段暄山與他們對視，下頜微收，冷淡客氣地告別。

    目送著他坐入車，車子駛?cè)氪笱┘婏w。

    黎漴抹了一把臉，局促道：“存叔，看段總這架勢，壓根不像是只比我大四歲的人?！?/br>
    鄭存心有戚戚，與他對視一眼，齊齊嘆氣。

    ……

    黎潼猶記得上輩子的這場大雪。

    彼時?，她回到黎家不過半年，即便有十九歲生日?宴后的恍惚迷惘，她對黎家人還存有幻想。

    黎家人并不將她的前途放在?心上。

    他們認為將親生女兒領(lǐng)回后，給予足夠的金錢就?夠抵消過往十多年的錯誤。

    于?是，黎潼無所事事，毫無目標地活著。

    黎婭報名參加了江市青年舞蹈賽事單人項目，恰好?是江市罕見降雪期間。

    黎潼并不想去看，奈何?楚朱秀口吻柔和，態(tài)度強硬，“潼潼，都是一家人，不去看婭婭的舞臺，你覺得合適嗎？”

    她憋屈地跟著家人前往江市大禮堂，看著黎婭在?臺上動人搖曳，舞姿曼妙。

    臺下楚朱秀目含驕傲。

    黎振偉特意?拍了幾張舞臺照片，洋洋得意?地發(fā)朋友圈，文字深情：【我家有女初長成】

    黎漴買了大捧鮮花，準備在?賽后送上舞臺。

    賽事結(jié)束，黎潼清楚記得黎婭拿到青舞銀獎時?，略微失落的含淚模樣。她小?聲咕噥著自己本可?以做到更好?，她的夢想是青舞金獎。

    楚朱秀摟著她，溫柔道：“明年還有機會，我們不急于?一時?，慢慢來。”

    黎漴哄道：“有什么關(guān)系，哪怕不拿獎你也是我們心里的第一——”

    家人的安撫讓黎婭打?起精神，她朝她看來，小?心翼翼道：“潼潼，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高興……”

    這一句話讓黎家人的注意?力?全然落在?黎潼的身上。

    黎潼直到很久后，終覺當時?黎婭眼中昭然若現(xiàn)的惡意?。

    那惡意?濃郁，偽裝在?黎婭柔和善良的美麗臉龐下。

    她天真好?奇地發(fā)問，旋后，裝作無心地添了一句：“爸爸mama和哥哥，只是單純?yōu)槲耀@獎高興?！?/br>
    “沒有其他意?思?！?/br>
    說得就?像黎潼為她獲獎這件事不高興那般。

    楚朱秀沉下臉，黎振偉皺眉，黎漴冷眼瞧她。

    那是一場由黎婭親自引導發(fā)生的“情感暴力?”。

    她吃準黎潼一定會辯解，吃準她太過在?乎黎家人——

    她完美地收獲著父母、兄長對黎潼的冷待忽視，趾高氣昂地領(lǐng)著銀獎從她身邊路過。

    江市大禮堂外有著參舞選手的家人，熙熙攘攘熱議著今年的獎項花落誰家。

    雪下得猛烈，砸得黎潼肩頭沉重。

    她辯解著自己并無他意?。

    她得到黎家人失望的眼神，以及，黎漴冷冷的一句“夠了，回家吧”。

    ·

    黎潼翻開被子，望著窗外雪景，決定給黎婭找點事做。

    于?是，發(fā)消息給黎漴，問他：【黎婭明天青舞比賽？】

    黎漴顯然驚訝，他看到消息后立刻回：【是的，潼潼，你怎么知道？】

    黎潼兀自繼續(xù)發(fā)：【家里有人陪同嗎？】

    黎漴一五一十交代著家里的動態(tài)。

    【爸在?國外忙生意?，我要招待合伙人，媽不知道有沒有空。】

    黎潼沒再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