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公?司員工們瞧他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

    黎振偉、楚朱秀得?知這件事后，只?安撫地回了幾句：“兒子，辛苦你了。”

    再無他話。

    好似，他是黎家繼承人就活該受到這種折磨。

    黎振偉察覺出黎漴的厭煩與惱怒，他想了下說：“爸也是迫不得?已?！?/br>
    “陳芳那個人，沒皮沒臉，我和她說話都覺得?掉面子?！?/br>
    “你知道嗎？上次她還故意給我微信發(fā)□□，”黎振偉惡心得?只?想吐，“還說什么是發(fā)錯了?！?/br>
    黎漴喉頭涌動著嘔意。

    炎熱的夏季，室內(nèi)空調(diào)開到21c，足夠人們體表清涼干燥，可他胸膛悶著一股燥熱火氣。

    他不知道是惡心陳芳，還是惡心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他身?上的黎振偉。

    所謂“子承父業(yè)”“父親的信任”“唯一繼承人”等冠冕堂皇的話，完全不能夠撫慰他這半年?來遭受的一切。

    最終，他扼制著憤怒，輕描淡寫道：“行?，我知道了。”

    黎振偉以?為他已經(jīng)將兒子哄好，輕松著道：“爸給你買輛車吧，我兒子在國內(nèi)辛苦了，幫著爸媽處理事情……”

    黎漴將視頻通訊摁成語音通話。

    他嘴上歉意道：“爸，我手抖按錯了?！?/br>
    黎漴無聲?地深呼吸，他幾乎要將手上的辦公?筆擰斷，聲?線波瀾不驚，“你把車型發(fā)給我看下，我挑個顏色?！?/br>
    ……

    學生時代，懷抱著一腔激情，沉入學習狀態(tài)，時光便如流水，消逝極快。

    江市第三中學被安排為高考考場，臨考前幾天，班主任通知這個消息，要大家?guī)ё咚薪滩呐c資料。

    “抽屜騰空，書柜騰空，”她指點著學生們搬走班上公?共用品，“你們也要把所有東西都帶走。”

    “一張紙都不要留，不要影響到這個考場的考生?！?/br>
    整個教室被清理得?空蕩蕩。班主任心有感慨，臉上緊繃著，朗聲?道：“準考證一定要拿好，身?份證效期我前三個月就提醒你們了，如果?掉了一定聯(lián)系我，我陪你們?nèi)パa辦——”

    易安聽著班主任說話，手指冰涼，抖得?有點慌張。

    黎潼用溫暖的掌心覆蓋住她的手背，她強笑一聲?，不安道：“我有點擔心自己?出狀況。”

    去年?的高考失利帶給易安的陰影實在太大。

    她吞咽兩下口水，嘴里呢喃道：“今年?一定不亂吃東西，希望肚子爭氣?！?/br>
    黎潼一如往常，鎮(zhèn)定無比，她握緊她涼涼的手。

    “我們都會如愿以?償。”

    第35章

    六月, 夏季的熱度上升到巔峰。

    考場考生們奮筆疾書，教室新裝沒幾年的空調(diào)忠實地運轉(zhuǎn)著，為考生們提供室內(nèi)清涼。

    考點校門口有江市衛(wèi)視的主持人, 翹首以待最早離場的考生，摩拳擦掌準備采訪。

    黎漴讓鄭存給他調(diào)了三天假期。

    他在考場校門?口, 喝著從?便利店買來的礦泉水, 心不在焉地聽著周圍家長交流著孩子考后的感想。

    “我兒子說語文還行, 他作文寫了四十分鐘，出考場查解析, 沒偏題?！?/br>
    “我家的成績不行, 校考過了，希望文化?分能上本科線，就?有學校讀?！?/br>
    黎漴不了解meimei的考試情況, 只能靜靜聽他們說話。

    望眼欲穿的家長們在收卷后半小時, 總算等來自家孩子。

    黎漴在人群中看到黎潼。

    她走近一個中年女性, 垂眸溫聲說了什么。遙遙似有所覺，年輕女孩朝著他相近的方向?望來，黎漴立刻鉆進?榕樹下，沒敢讓她瞧到，生怕影響到她的心情。

    他屏息靜氣?許久，人散大?半, 這才敢轉(zhuǎn)身。

    黎潼已經(jīng)?離開考場。

    他喝光瓶中最后一口水。

    手機提示音響起。

    楚朱秀發(fā)消息問他：【兒子, 潼潼考得怎么樣？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吧？】

    炎熱夏季，他汗如泉涌, 為了在家長群中沒那么突出顯眼, 特意換了常服。

    頭?上還戴了一頂從?前不會選擇的遮陽帽，便于遮掩。

    黎漴看著信息, 面?無表情地熄屏手機。

    他沒有回她，只在后幾個小時，楚朱秀喋喋不休追問的時候，輕描淡寫地應了一句：“我沒問?！?/br>
    聊天框中，楚朱秀顯示[正?在輸入中]很久。

    最后，發(fā)來一句明?顯是醞釀過措辭的語音，溫和低柔，飽含歉意，“兒子，我知道這是在難為你，潼潼沒那么好相處……”

    黎漴在輸入框里敲了幾行字。

    還是刪除。

    他一鼓作氣?將?那一串為了發(fā)泄，說出自我感受的內(nèi)容全部清空——【她根本不難相處，你要是想當個合格的家長，不如自己去找她問】

    黎漴生怕這句發(fā)泄讓楚朱秀找上黎潼。

    高考剩下最后一天。

    不應該為了私欲影響到潼潼的考試狀態(tài)。

    “我知道你的意思?！?/br>
    “你也別找她去問，等忙完考試再談?！?/br>
    黎漴發(fā)語音給楚朱秀，他將?聲調(diào)高低控制在過往對母親說話時的口吻腔調(diào)，聽不出任何壞情緒。

    楚朱秀：“好，謝謝兒子?！?/br>
    黎漴回家后不久，手機各大?平臺app都彈出與高考有關(guān)的新聞。

    不管是準考證沒帶，聯(lián)系交警前往家中取，還是身份證丟失，臨時補辦身份證，亦或是其他地區(qū)暴雨，導致考場考生延遲到場，被迫啟用?b卷等。

    黎漴像個擔憂孩子高考的家長，不肯漏掉一條高考消息，被迫接收許多無效信息。

    他查過高考科目安排，知道第三天是黎潼的最后兩場。

    化?學、政治。

    距離他的高考早已過去七年，彼時的高考分科是最傳統(tǒng)的文理分科——黎漴在理科上天賦不錯，當年超過本一批分數(shù)線幾十分，他得知黎潼選了物?理類加化?學、政治后，蠢蠢欲動想說自己可以幫她一塊復習——然?而，事與愿違，他沒來得及說出口，家中事務繁重，將?他的生活日程充滿，留不出空余。

    等到稍閑，黎潼的復讀早已有了自己的節(jié)奏。

    他再多嘴，只怕影響到她原定的學習計劃。

    以及，黎漴遲遲不敢承認，可又擺在面?前的事實：

    潼潼并沒有很喜歡他，他沒有機會借著輔導功課接近她。

    ……

    直到高考最后一天結(jié)束，黎漴才敢出現(xiàn)在黎潼面?前。

    他捧了占滿一懷的向?日葵，生澀緊張地遞給她。

    楚清許匆匆趕來，看到黎潼一副冷淡模樣，年輕男人低聲說話。

    她發(fā)愣，大?聲問：“黎潼，這是誰？”

    擔憂是陌生男性糾纏，楚清許面?色嚴肅，半攬著黎潼，厲目望去。

    黎漴抹了一把汗，他苦笑一聲，低聲喚道：“姨媽?！?/br>
    楚清許：“……”

    她分辨一會，認出他是楚朱秀的兒子。

    “你在這做什么？”楚清許嚴厲道，“黎潼有讓你來接她嗎？”

    黎漴被她質(zhì)問得失魂落魄。

    他說：“沒有。”

    “那你來做什么？”見他樣子可憐，楚清許仍不心軟，她道：“黎潼讓我來接她，可沒說讓你來?！?/br>
    “……”

    黎漴的眼型狹長，琥珀色瞳孔顯得柔和溫吞，抵消眼型帶來的銳利。

    沮喪低落時，他垂著眼睫，給人的滋味難言。

    他懷里的向?日葵沒能送出去。

    黎潼看著他一腔熱情，波瀾不驚。

    她聽著他說：“爸媽不在國內(nèi)，只有我和潼潼在?！?/br>
    “姨媽，我也沒敢高考打擾……只是看今天是考試結(jié)束，想給潼潼送一束花?！?/br>
    “慶祝她高考結(jié)束?！?/br>
    楚清許瞥見黎潼臉上的冷漠，她不緊不慢繼續(xù)道：“未經(jīng)?過同意擅自做出決定，你的家教就?是這樣嗎？”

    黎漴尷尬到手都沒地方放，摟著向?日葵的手微顫，另一只摩挲著長褲側(cè)面?布料，小心翼翼地看了黎潼一眼。

    她全程漠然?，眼睫濃長垂直。若不是楚清許在，恐怕就?要直接翻個白眼給他。

    黎漴低下頭?顱。

    他說：“對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