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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起上海灘 第114節(jié)

    他跟竹野智說,箱子里裝的是殺人的特效毒藥,讓竹野智幫他去把毒藥投到上海的各處水源地。

    既然眼下上海被日本丟了,那么毀了它,又何妨?

    但是竹野智卻并沒有立即答應(yīng)。

    他知道竹野智一直對他非常懼怕,也看出了這個老情報對此計劃的猶豫和抗拒。

    憑他,他有的是辦法讓竹野智對他言聽計從,但沒想到,竹野智卻提出了另一個計劃。

    按照竹野智的意思,還有很多沒被遣返的日本人正滯留在上海,保不齊這些毒藥就會傷到那些日本人。與其自相殘殺,還不如想辦法把這些東西送到以前的游擊區(qū)。并且,竹野智告訴他,那個前幾年從軍統(tǒng)投誠的慕云中,現(xiàn)在在上海仍然混得風(fēng)生水起,手下管著不少人,更重要的是,這個變節(jié)了的老軍統(tǒng),有很多把柄被握在日本人手里。所以此次正好可以借著慕云中的能量,讓他派人把毒投過去。

    不得不說,竹野智確實擔(dān)得起名字里的這個“智”字。

    如果計劃得以順利實施,其效果遠(yuǎn)比把東西投到上海,要更有針對性,而且恰好能避開那些留在上海的日本人,當(dāng)然,其中也包括竹野智本人。

    這個計劃更合井上畯的心意,所以他沒去在乎竹野智自保的小心思,就讓竹野智這幾天趕緊解決往游擊區(qū)派的人手問題。

    竹野智辦事得力,先是找到了慕云中,經(jīng)過一番運作,慕云中果真找到了可以往游擊區(qū)派遣的將近二十個人。

    到此時,竹野智、慕云中都以為要去投的是殺傷力巨大的毒藥,卻不知這其實是能夠引發(fā)大面積瘟疫的致命細(xì)菌。

    幾天之內(nèi),整個計劃都在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到這天的半下午近晚之時,第一批的近十個人,已經(jīng)從他手里領(lǐng)走了裝著鼠疫干燥菌的試管,層層包裹藏進(jìn)了他們的行囊,只等著到了那邊,遇到合適的機(jī)會,便撒到各種水源地里。

    現(xiàn)在,他正靜靜地坐著,等待第二批人的到來。

    近二十號人,分兩批,分散乘坐不同的船北上。只要其中能有幾個人把這些細(xì)菌傳播成功,鼠疫,就有可能在先前的游擊區(qū)迅速蔓延。不費日本的一兵一卒,派中國人去害中國人,真是個不錯的計劃。井上畯的心底,對這個計劃,有了幾分得意。

    突然,大敞著的廠房的門口傳來了說話聲,井上畯睜開了眼睛。

    竹野智趕緊走到井上畯的身邊,低聲道,“人來了?!彪S后便快步向門口走了過去。

    竹野智和來人碰了頭,“慕先生,這是所有的人了吧?”

    “對,第二批,全都在這?!蹦皆浦幸簧泶a頭工人的打扮,看起來還真像個干活的人。

    今天是農(nóng)歷十四,外面月亮很大,就著斜照的月光,能看到這些個人,全都穿著老百姓的衣服,全是些人畜無害的樣貌。

    卻都摩拳擦掌,暗自激動,想著和北邊的內(nèi)應(yīng)會合,一起干票大的。

    第134章 八個?九個?

    卞中涵開車載著秦定邦和張直,按照馮龍淵提供的地址到達(dá)八字橋后,便一路向西北行進(jìn)。但過了八字橋,他們就關(guān)了車燈,幾人只憑借著月光,盡力辨別著路邊的建筑。

    實在是既怕開車燈打草驚蛇,又怕開快了錯過地方,耽誤了大事。

    也難怪馮龍淵當(dāng)初跟秦定邦說,他家盤的那家卷煙廠是在鳥不拉屎的地方了。車朝著這個方向,是越走越荒涼,甚至有種沒人氣的陰森之感。幸好今晚天上有一輪大月亮,即便沒有車燈,周邊的景物也能看個大概。

    “停車!”等到終于看到“馮氏卷煙廠”幾個大字時,秦定邦連忙讓卞中涵剎住了車。

    幾人在車上向外望去,他們車所在這條道的左側(cè),有一家工廠,廠門的兩扇門垛子上面架了一座弧,掛了“馮氏卷煙廠”幾個大字。卷煙廠的斜對過,是一道長長的圍墻,墻里面有廠房一樣的建筑,有扇不小的院門,而且路的右側(cè),也只有這么一家工廠。

    看來,這就應(yīng)該是那家“屈氏紗廠”了。

    但他們在車?yán)锊]有看到紗廠外停著什么車輛。再一看路這邊的馮氏卷煙廠,大門正洞開著,里面一個人都沒有,一副沒開工的落拓樣子。看來是馮龍淵所說的技術(shù)工人缺口還沒解決,開不了工了。

    但此時顧不上想這些了,秦定邦朝院里指了指,“先停這里?!?/br>
    卞中涵立即明白了秦定邦的意思,打著方向盤幾把便將車停進(jìn)馮氏卷煙廠的院內(nèi),隨后幾人迅速下車。

    三人每人手里都帶了槍,秦定邦和張直剛要朝紗廠方向走,卞中涵卻攔了一下,“先等等?!?/br>
    他探身從車?yán)锬贸鰜韼装芽聽柼?,給秦定邦和張直一人又分了一把,自己則從車?yán)镉秩〕隽藘深w手雷。

    秦定邦掃了一眼,“mk?”

    卞中涵的拇指迅速抹過彈體頸部的一圈黃色,“對,ii型,高爆型mkii型防御手榴彈是美軍在二戰(zhàn)中大量生產(chǎn)并裝備的手榴彈,高爆型號則在彈體頸部涂上一圈黃色,以示區(qū)別。?!?/br>
    秦定邦皺了眉,“你平時車?yán)锒紟е@些東西?”

    卞中涵把一顆手雷遞給了秦定邦,另一顆揣進(jìn)了兜里,又關(guān)了車門,“有些日本僑民私底下搞小團(tuán)體,想著搞破壞,我得多些提防。”

    秦定邦沒再說別的,接過手雷便轉(zhuǎn)手遞給了張直,然后帶著兩個人借了月色,迅速摸到了紗廠的院門外。三人以院門為掩護(hù),向內(nèi)探頭望去,卻仍是沒見到車,也沒見到人。

    “人沒來?”張直不解。

    是情報有誤?地址有誤?還是,這件事就是個惡作?。?/br>
    秦定邦倒真希望整件事是個烏龍,哪怕他們白忙活一場,也比真有這么個陰謀要強(qiáng)百倍。

    他回想了一下,應(yīng)該不是剛才他們的車被發(fā)現(xiàn)。

    “進(jìn)去看看。”秦定邦揮了一下手,帶著這兩個人,迅速閃進(jìn)了院內(nèi)。

    工廠大院里,進(jìn)院門的路一直延伸到不遠(yuǎn)處的一排樓房,看起來有兩層高,應(yīng)該就是廠房了。路旁有不少粗壯的樹,一轉(zhuǎn)臉,左手邊竟然還有一處建筑,抬頭看去,像還有根不矮的煙囪。

    “這是什么地方?”張直低聲問道。

    秦定邦看不太清,搖了搖頭。

    幾人迅速走到這處建筑的門外,仔細(xì)一聽,確認(rèn)里邊沒有任何聲響。到底是荒著的廠子,門輕輕一推就開了。仔細(xì)一看,里邊堆了一堆煤,后頭是些看不清楚的機(jī)器。

    “應(yīng)該是一處小型發(fā)電廠。”卞中涵猜測道。

    秦定邦又朝里走了幾步,回身低聲道,“沒人?!彼殖饷娴膹S房指了指,“接著往里走?!?/br>
    結(jié)果張直一轉(zhuǎn)身間,不小心碰到了門邊放著的一把鐵鍬,幸虧他眼疾手快,在鐵鍬倒地前就將其扶住,沒發(fā)出任何聲響。出去時,他隨手把鐵鍬輕輕放倒在外墻邊的地上。

    幾人正要繼續(xù)朝廠房的方向走,卻突然聽到外面的路上,出現(xiàn)了汽車的聲音。

    三人連忙又躲回發(fā)電廠內(nèi),以建筑為掩護(hù),緊盯著外邊的情況。

    只見有兩輛載滿了人的轎車,從廠門口駛?cè)耄葲]減速也沒開車燈,就輕車熟路般地直奔不遠(yuǎn)處的廠房。兩輛車先后在廠房門口停住,隨后車上的人紛紛下車。

    “就是他們了!”秦定邦低聲問,“數(shù)沒數(shù)一共幾個人?”

    “我數(shù)好像八個?!睆堉辈惶隙?。

    “不是九個?”卞中涵驚道。

    “我數(shù)也是九個?!鼻囟ò钜矆罅藬?shù),“連十個都不到,看來下午那批,可能已經(jīng)走了?!彼瘸隽税l(fā)電廠的門,“過去看看?!?/br>
    幾人以路邊的樹為掩護(hù),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廠房門口的墻邊。廠房的進(jìn)深很長,那些人應(yīng)該是去到了很靠里的地方去密謀著什么,看不清,也聽不清。

    此時是絕對不能冒然進(jìn)去的,張直看了眼四周環(huán)境,輕輕碰了一下秦定邦的胳膊,抬手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輪胎,又摸了摸腰間的刀。

    秦定邦瞬間明白,低聲叮囑,“別弄出聲音?!?/br>
    張直點頭,隨即便拔出那枚利刃,又貓腰走到了停在前面的那輛車旁,用盡全力將他身邊的車胎扎透,整個車胎很快就癟軟了起來。

    正在他走到后車旁邊,要繼續(xù)扎車胎的時候,突然廠房里由遠(yuǎn)及近傳來了一幫人說話的聲音。

    幾人急忙閃身,秦定邦趕到張直旁邊,和他一起躲到了離他們最近的兩棵大樹旁,卞中涵則退到了廠房的側(cè)墻旁邊,正好能被擋住全身。

    “我們家當(dāng)年是數(shù)得著的大戶,他媽的家里那些地,都被他們分了?!?/br>
    “我們家也好不了多少,沒剩下什么,媽的翻天了,我這就權(quán)當(dāng)是去報仇了……”

    這些人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分別上了前后兩輛車。

    前面的那輛先發(fā)動,但因為一只車胎已經(jīng)癟了,結(jié)果車頭一歪失去平衡,前車趕緊剎車,里面先下來一個人檢查車胎,“媽的,車胎爆了?!?/br>
    “怎么搞的?”隨后里面又下來一個人,手里拿著手電,朝著車胎一照,瞬間猶豫了一下,突然大吼道,“不好,這是刀扎的!有人搗鬼!”

    前車的人此時迅速反應(yīng)過來,立即全部下了車,手里都握著槍,驚惶地倚靠在車旁,做著防御狀。

    就在后車?yán)锏娜艘舶l(fā)現(xiàn)不對,將要下車之時,正躲在不遠(yuǎn)處墻后觀察的卞中涵迅速掏出手雷,一把拔掉保險銷,精準(zhǔn)地將其滾到后車車底,緊接著一聲巨響。手雷引燃了油箱,高爆型的mk ii型手雷,讓整輛車都爆燃了起來,頓時火光沖天。

    投完炸彈,卞中涵便又躲回墻后,但前車的幾人卻如驚弓之鳥,開始朝四處無目的地瘋狂射擊,又四散逃竄。

    后車?yán)镉袥]死的,也渾身是火,慘叫著沖下了汽車。

    秦定邦和張直分別拔槍射擊,幾槍便要了這些“火人”的性命。而前車的人也因此發(fā)現(xiàn)了秦定邦和張直二人,迅速躲到路邊的樹旁,以樹作掩護(hù),向秦定邦這邊不住還擊。

    雙方你來我往,槍聲四起,火星飛濺,卻因為都有掩護(hù),一時仿佛陷入了僵持。而工廠門口這輛正在燃燒的汽車火光,照得近處明遠(yuǎn)處暗,讓秦定邦和張直辨認(rèn)遠(yuǎn)處人影有了困難,而自己的位置卻更加暴露。對方本來人就多,這樣下去他二人肯定要吃虧。

    墻后的卞中涵一眼就看明了局勢,正急著要增援,但這輛燃燒的汽車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無法確定火光另一側(cè)那些人的具體位置,就在他從墻后朝秦定邦方向會合以便瞄準(zhǔn)之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竟有一個剛出廠房的人,正悄悄繞至秦定邦和張直的身后企圖偷襲!

    就在那人已經(jīng)開始瞄準(zhǔn)之時,卞中涵抬手便是一槍,精準(zhǔn)打中那人的后腦,當(dāng)場斃命。

    秦定邦和張直聽到身后的槍響都一回頭,一見卞中涵已經(jīng)躲到他們身邊的樹旁,兩人又迅速扭回頭,秦定邦一槍擊中了一個趁機(jī)脫離了掩護(hù)朝院門外跑去的人。但那人倒地后卻沒死透,人躺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卻從包袱里掏出一顆手雷一樣的東西,眼尖的張直立即朝他射擊,手里那把槍卻沒了子彈。

    正當(dāng)那個人兩手顫顫巍巍地打算朝秦定邦這邊扔手雷,張直忙著換手槍之時,秦定邦回身掏出張直兜里的mk手雷,扯開保險銷,大力一投,正好落在那人身邊,一聲巨響,定是粉身碎骨了。

    剩下那幾人一邊回?fù)粢贿呁箝T退,秦定邦三人則一邊循著樹的掩護(hù),一邊朝大門追。

    眼見著有三個人就快要到大門口了,如果讓他們跑出去,會更麻煩。千鈞一發(fā)之時,大門正門口一聲急剎車,停下了一輛卡車,正好堵住了出路,車內(nèi)一聲大喊,“秦先生在嗎?”

    秦定邦知道是援兵來了,大喊道,“那三個是要去投毒的,不能讓他們跑了!”

    那驚慌的三人一聽這話,也知道過來的人必定不是他們的同伙,抬起槍來就朝卡車?yán)锏娜松鋼?,但畢竟他們已是腹背受敵,很快就在門口和院內(nèi)這兩股力量的夾擊下,全都被擊斃了。

    把這些人都撂倒了之后,秦定邦三人趕快朝大門跑過來,兩撥人終于碰頭。

    “秦先生,你們都沒事吧?”朱維方皺眉確認(rèn)。

    秦定邦回頭看了看張直和卞中涵,見二人都完好無損,便道,“我們都沒事?!?/br>
    秦定邦又問朱維方,“你們沒事吧?”

    “嗯,沒事?!?/br>
    “得趕緊查尸體數(shù)?!北逯泻嵝训?。

    幾人一下反應(yīng)過來,朱維方留了兩人在車上守著,他和另幾人一同隨著秦定邦,迅速核查起倒地的尸體數(shù)目。

    倒在樹旁和路上的四具,被炸碎了的一具,被炸的車?yán)镉幸痪?,車外面倒了兩具,再加上企圖偷襲的那個,一共發(fā)現(xiàn)了九具尸體。

    “再好好想想,剛才你們數(shù)的,下車了幾個人?”秦定邦再次跟張直和卞中涵核實。

    “我數(shù)八個?!?/br>
    “我數(shù)九個?!?/br>
    “好,就當(dāng)是九個?!鼻囟ò顢Q眉,“他們過來找誰呢?他們總得過來找人吧。那他們找的人呢?”

    卞中涵和張直一同看向了廠房。

    “先進(jìn)去搜!”秦定邦撿起前車旁邊一個還亮著的手電筒,拎著槍進(jìn)了廠房,其他人則緊隨其后,一同謹(jǐn)慎地搜查。但經(jīng)過剛才那一番激戰(zhàn),廠房里已是空無一人。

    “三少爺,快看地上!”張直一聲低呼。

    秦定邦連忙用手電照向地面,竟是一灘新鮮的血跡!這血跡星星點點,并沒有通向廠房大門,而是指向了另外一側(cè)。幾人趕緊順著血跡往前走,發(fā)現(xiàn)原來廠房的另一側(cè)竟然還有一扇小門,這血跡,正順著這扇小門,一直延伸到了整個廠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