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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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shí)三刻, 坤寧宮內(nèi)歌舞聲陣陣。 一位女官穿過兩側(cè)的賓客席面?,徑直朝成佳公主所在的位置前走來。 “公主?,奴婢打探清楚了, 那日在宮門?前救了您兔子的公子, 是玄甲軍分營的主將黎瑄黎將軍的養(yǎng)子?!?/br> “養(yǎng)子?”成佳公主蹙眉道:“既然是將軍府的養(yǎng)子,為?何?許明舒會(huì)說是她家的人?” 女官思考著道:“這位小公子目前在靖安侯身邊做親衛(wèi), 此番隨侯爺回?京便住在靖安侯府, 許家姑娘說是她家的人倒也不錯(cuò),更何?況......” 成佳公主?耐不住性子, 催促道:“更何?況什么,快說啊別賣關(guān)子!” 女官四下打量著,靠近了成佳公主?身前, 撫耳道:“下面?的人同奴婢講, 說是沈國公家的女兒沈凜, 對黎將軍接故人之子回?府之事多有?不滿,更有?人傳言說這位故人曾是黎將軍青梅竹馬......” “呵,”成佳公主?冷笑了一聲,“沈凜那個(gè)女人從前在京中飛揚(yáng)跋扈慣了, 我說怎么這幾年消停下來, 能耐得住性子在府中足不出戶了。” 她示意下人給自己的酒杯填滿酒, 看著滴落酒水在杯壁蕩起陣陣漣漪, 慢條斯理繼續(xù)道:“鬧了半天原來不止是因?yàn)?腿瘸了, 還有?這樣一層恩怨往事?!?/br> 女官躬身道:“奴婢也是聽著捕風(fēng)捉影的傳言,興許并不可信, 公主?您......” “他叫什么名字?”成佳公主?打斷道。 女官微微一愣, 隨即應(yīng)聲道:“姓鄧,叫好像是做鄧硯塵。” “鄧硯塵...”成佳公主?將這三個(gè)字在口中默念了幾遍, 傲慢地仰起頭道:“模樣倒是俊俏,只可惜出身太?差了些。不過也沒關(guān)系,武將出身日后若是混個(gè)大小戰(zhàn)功傍身,也可......” “公主??!迸俑觳草p輕觸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向右邊看,“宸貴妃娘娘來了?!?/br> 成佳公主?側(cè)首,看見?昭華宮那位她與?她阿娘一向最厭惡的宸貴妃正提步進(jìn)來。 今日皇后于坤寧宮設(shè)宴,是為?了給太?子蕭瑯慶生,才一并叫上其他皇室子嗣前來參宴。 宸貴妃膝下無子,成佳公主?皺眉抱怨道:“她來做什么。” 宸貴妃一襲水藍(lán)色的衣裙在花團(tuán)錦簇的宴席上顯得格外?清新?脫俗。她在宮人的指引下緩步上前,朝皇后行禮。 坐在主?位的皇后也早已經(jīng)起身相迎,她眉眼帶著柔和的笑意,開口道:“昱晴也來了,快過來坐?!?/br> 宴席上的座位都是以主?位為?中央,在兩側(cè)依次排開?;屎笫疽馍磉叺呐僭谧约荷韨?cè),重新?置辦一桌席面?,雖未多說什么但足以彰顯宸貴妃在后宮當(dāng)中的地位。 在左側(cè)位置落座的蕭珩,銳利的目光透過層層宮人,看向了前方那張同自己生母有?幾分相似的臉,隱在寬大衣袖里的手緊緊攥成拳。 宸貴妃笑的溫婉,示意身邊人將手中的禮品呈上,道:“臣妾兄長?近日回?京,給臣妾帶了些來自東海的奇珍異寶,特意等到今日拿來,慶太?子殿下千秋華誕?!?/br> 聞言,在皇后身側(cè)落座的太?子蕭瑯站起身,拱手行禮道:“勞宸娘娘費(fèi)心惦記,兒臣先行謝過了?!?/br> 宸貴妃身側(cè)的女官帶著兩個(gè)宮女過去,將兩個(gè)錦盒呈上前道:“這個(gè)是太?子殿下的?!?/br> 隨即,女官從另一側(cè)拿上來剩下的一個(gè)錦盒道:“這個(gè)是宸貴妃娘娘贈(zèng)與?七皇子殿下的,也祝七殿下生辰快樂,來歲平安。” 蕭珩望著眼前的錦盒微微一愣,側(cè)首看向身邊的皇兄蕭瑯。 蕭瑯顯然也有?些摸不清頭腦,他也是才知道蕭珩竟同他是一天生日。 此時(shí)此刻,看著坤寧宮周圍為?慶祝他的生辰所置辦的一切,蕭瑯心中升起一陣?yán)⒕巍?/br> 他最先開口打破平靜,接過昭華宮女官遞來的兩份禮,道:“兒臣們,謝過宸娘娘?!?/br> 女官頷首,躬身退了下去。 宮人呈上來的兩個(gè)錦盒大小相同,里面?各自裝著兩個(gè)物件,除了一顆圓潤色澤上佳的東珠外?,蕭瑯那份中放置了一塊做工精美的玉如意,而蕭珩盒子里則是一塊雕刻著觀音畫像的玉佩。 蕭瑯看著盒子里面?的禮品笑了笑,道:“宸貴妃娘娘心思細(xì)膩,送的禮物想必也是花費(fèi)了一番心思的?!?/br> 蕭珩盯著那觀音玉佩看了半晌,沒有?接話。 他同他阿娘程貴人人生中所有?的痛苦并非來自天災(zāi),皆是人禍。 造成這一切的禍根便是當(dāng)今坐在最上位的那個(gè)人,因?yàn)?皇帝心上人宸貴妃另許他人,才將尋了他阿娘作替身。如今更是為?了維護(hù)宸貴妃的地位,逼他母親致死。 若不是他臨時(shí)回?來將一切盡收眼底,戳破了皇帝的計(jì)謀,說不定到今日頭還被蒙在鼓里,認(rèn)仇人為?母。 他阿娘平白失去了的性命,叫他如何?能不怨恨,又叫他如何?相信善惡有?報(bào),相信神佛渡眾生? 掌心里玉佩在華燈的照耀下散發(fā)著潤青色的光芒,觀音像上的慈悲面?此時(shí)看在蕭珩眼中充滿了嘲諷,他雙目隱隱泛紅,右手緊緊地握成拳,直到聽見?掌心里傳來一聲清脆的斷裂聲。 蕭瑯見?他半晌不說話,猶豫著開口道:“阿珩,是做皇兄的疏忽,竟然不知阿珩同我是一天的生辰?!?/br> 蕭珩回?過神,眼中紅血絲尚未褪去,沉聲道:“無礙,從前我也沒有?過生辰的習(xí)慣,皇兄不必在意?!?/br> “那怎么能行呢?!?/br> 蕭瑯笑著端過面?前那碗長?壽面?,撥出一半放在蕭珩碗里,將上面?用米皮刻著自己名字的姓名牌也掰了下來,寫著“蕭”字的遞給蕭珩,剩下的“瑯”字留給自己。 “你還這么年輕,怎么能不喜歡過生辰呢。做兄弟的生辰能在同一日,這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今后阿珩的每一個(gè)生辰都有?皇兄來陪你過?!?/br> 蕭珩看著面?前那碗熱氣?騰騰的面?,心中一抹暖意漸生。 太?子看著桌上兩碗一樣的面?,嘆了口氣?道:“此去蘇州路途艱辛,這幾日皇兄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要不我稟明父皇,另選……” “不必?!笔掔翊驍嗨溃骸拔乙庖褯Q了,隨行人員名單也已經(jīng)擬定了,皇兄不必為?我擔(dān)心?!?/br> 蕭瑯頓了頓,沉默良久后道:“好吧,那你萬事多加小心,若是在那邊有?什么事難以應(yīng)對,即使寄信給皇兄,不要一個(gè)人硬撐?!?/br> 蕭珩點(diǎn)了點(diǎn)頭。 席面?前方,舞女絢麗的舞姿引得在場眾人拍手喝彩,場面?一片歌舞升平。 蕭珩面?容上無悲無喜,像是對周遭的一切提不起半分興趣。 見?狀,蕭瑯抬手在他頭頂揉了幾下,道:“今日是你我兄弟的生辰,開心一點(diǎn)。” 他往蕭珩酒杯里填滿了酒,“來,皇兄敬你,祝你此番遠(yuǎn)行一帆風(fēng)順,今后的每一年都能平安順?biāo)?,得償所愿!?/br> 蕭珩在他的催促下端起面?前的杯盞,一字一句認(rèn)真道:“也祝皇兄早日康健,臣弟愿意跟在皇兄身后輔佐皇兄做盛世明君?!?/br> 聞言,蕭瑯面?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隨即笑道:“那就借阿珩吉言了?!?/br> 酒過三巡,歌舞漸漸退去。 眾人也乏了,皇后正欲招呼在場諸位可自行離席,宮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尚未等她派人打探,就聽內(nèi)侍提著嗓子呼喊道:“皇上駕到……” 席上眾人紛紛回?神,急忙起身上前行禮。 皇后同太?子蕭瑯顯得都十分驚訝,因?yàn)?在這之前光承帝從來沒有?出席過太?子的生辰宴,只是每年按時(shí)派內(nèi)廷司的人送上賀禮。 王皇后迎上前笑容滿面?道:“陛下,您今日怎么得空過來了。” 光承帝眼神自王皇后臉上撇過,漫不經(jīng)心道:“過來看看?!?/br> 視線在她身后跪著行禮的宸貴妃身上停留,光承帝凝神看了一會(huì)兒道:“都起來吧。” 王皇后今日顯得格外?高?興,她站在光承帝身側(cè)笑著道:“今日陛下能過來瑯兒心里必然是開心極了,瑯兒他……” 她側(cè)首看向光承帝時(shí),嘴邊的話一頓,見?光承帝正握著著宸貴妃的手扶她起身,絲毫沒有?分神聽她講話。 王皇后自知這么多年來,自己在皇帝心里一直沒多少分量,皇帝眼里心里只有?他自小就放在心尖上的心心念念多年的宸貴妃許昱晴。 若非當(dāng)年許昱晴一早就同沈國公家世子定了親,而自己又仗著瑯琊王氏的出身,被先帝賜婚做了他的正室。 興許今時(shí)今日,許昱晴才是朝廷名正言順的皇后,而她,連做寵妃的資格都沒有?。 王皇后深吸了一口氣?,換上一抹溫婉端莊的笑容,默默地收回?了后半句沒能說完的話。 左右,那人也并不想聽。 宸貴妃心思細(xì)膩,察覺到了皇后同光承帝之間微妙的氣?氛,開口道:“陛下近來政務(wù)繁忙,昨兒個(gè)臣妾還同jiejie說,太?子今日生辰您肯定是要過來的,jiejie還不信。你看我就說陛下心里自是惦記著jiejie和太?子的。” 她為?王皇后解了圍,王皇后很領(lǐng)她的情順勢道:“昱晴meimei為?著今日太?子的生辰宴,前后忙著張羅,也是花費(fèi)了許多心思,今日送給太?子的禮物又那般寶貴,我這做jiejie的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了……” 話音未落,光承帝像是提起了興趣,開口道:“哦,是什么禮物連皇后都覺得名貴,朕可有?機(jī)會(huì)目睹?” 王皇后愣了下,隨即笑道:“瞧陛下這話說得,陛下想看呈上來給您看就是了,瑯兒你去將你宸娘娘送你的禮物拿過來給你父皇瞧瞧?!?/br> 說著,皇后招呼著身邊的女官,隨太?子蕭瑯將錦盒遞過來在光承帝面?前打開。 光承帝盯著錦盒里擺放著的玉如意看了許久,方才開口道:“這樣好的玉如意,宮里面?沒有?,靖安侯府卻?有??!?/br> 他講這話時(shí)語氣?溫和臉上帶著笑意,就像是平常聊天那般,可那雙眼睛卻?是冰冷的,看得人脊背生寒。 “靖安侯府不僅有?,甚至可由得宸貴妃隨意出手贈(zèng)予,靖安侯當(dāng)真是同朕的愛妃兄妹情深。” 宸貴妃也沒預(yù)料到皇帝會(huì)突然因此發(fā)難,此時(shí)此刻她方才意識到朝野上下奉行簡樸,她今日備的這份禮的確是昂貴奢華了些。 皇帝話里話外?雖沒有?責(zé)備她的意思,卻?將矛頭指向了靖安侯府。 宸貴妃當(dāng)即跪下請罪,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見?狀,王皇后也跪下來不斷替宸貴妃說著好話,企圖打消皇帝的顧慮。 她一跪,身后眾人接連跪了一片。 光承帝圍著跪著的妃嬪面?前踱步,緩緩道:“靖安侯此番回?京,聽聞京城百姓紛紛自發(fā)到城門?前相迎。” “更有?人說憑靖安侯的功勞,當(dāng)流芳百世受百姓供奉敬奉,宸貴妃你常在宮中,可有?曾聽過這些民?間傳言?” 第31章 前世 京城的天一連陰著幾日, 終于?在冬至的這一天清晨下開了雪。 東宮大殿內(nèi)的桌案前燃著幾盞燈,蕭珩如刀斧般雕刻的英俊面?容,在燭火的搖曳下忽明忽暗。 他視線停留在那一張書頁上許久都未曾翻動(dòng)過, 半晌后, 他合住書冊煩悶地?揉了揉眉心。 周圍靜得可怕,半年前還常有一位喜穿月牙白色衣裙的姑娘靠著他的桌案, 陪伴著他辦公。 他批閱奏折時(shí)?, 她就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畫畫。 她不似尋常女兒家畫些?鴛鴦,牡丹之類的圖案, 每一次蕭珩偷偷側(cè)首看向她時(shí)?,她畫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紅色山茶花。 蕭珩不明白那種花有什?么值得喜歡的,既沒有牡丹國色天香, 又沒蘭花清新雅致。 畫中的花一簇簇的開得茂盛, 紅得俗氣。 蕭珩覺得刺眼, 趕在那姑娘扭頭看他前收回視線。 殿門前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打斷了蕭珩的思緒,他愣了下隨即抬起頭,沒有看到他想見的人。 內(nèi)侍端著錦盒上?前,輕聲道:“太子殿下, 將軍府的人方才過來, 說是將鄧將軍贈(zèng)予太子妃娘娘的新歲賀禮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