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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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侯爺點了點頭,“玄甲軍與?靖安侯府在民間威望過高,陛下那邊聽到了些?不好的風言風語?!?/br> 許明舒頷首,其實她在過來之前便已經(jīng)大致猜到事?情的詳情。 顯然,前世她父親返程中遇襲,以及靖安侯府橫遭禍事?都并?非是意外,而?是有心之人的一場蓄謀已久,其根源皆來自于?君王的猜忌。 無論?是光承帝還是蕭珩,他們本質(zhì)上?都是一樣的人,內(nèi)心敏感?多疑,眼中只?有權力沒有感?情,不會長久容得下威望頗高的靖安侯府。 許明舒倒了杯茶,遞給許侯爺?shù)溃骸暗判模菹轮?是一時?惱怒罷了,就算中間存在有心之人挑撥,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下手?!?/br> 許侯爺?shù)哪抗馔A粼谂畠何罩璞K的指尖上?,停頓了下道:“為?何?” 許明舒聲音婉轉,一字一句道:“因為?爹爹現(xiàn)在同陛下之間的矛盾還沒有到了勢如水火的地?步,況且朝中正是用?人之際?!?/br> “這幾年來北境,東南沿海地?區(qū)敵寇一直都在試探著,急于?尋找一個機會進犯,皇帝不會傻到這個時?候同爹爹過不去。有心之人也很清楚,若不能一舉激化您與?皇帝之間的矛盾,待到皇帝想讓您率兵出征保家衛(wèi)國時?,先前的那些?君臣之間的隔閡在大難來臨時?就也隨之煙消云散了?!?/br> 許侯爺看向自己女兒的眼神中帶著些?許的震驚,好像自打他此番從邊境回來之后,許明舒同從前相比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很多時?候,他側首看向自己正在發(fā)呆思考著什?么時?的女兒,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今日她口中的一番言辭,無論?是家事?還是國事?,句句指向矛盾點,叫靖安侯覺得有些?心驚。 許明舒扭頭突然正色道:“爹爹能聽我一句勸嗎?” 許侯爺?shù)溃骸澳?說?!?/br> “首先,您寫信告知當前尚在北境黎將軍和沿海交戰(zhàn)地?的杜將軍,您在京的這段時?間要他們依著朝廷命令行事?,還要從嚴治軍,嚴懲背后搬弄口舌是非之人。” “再者?,您可以借阿娘生產(chǎn)在即,許家又添新子您需要照顧妻兒為?借口,遞一封折子給皇帝,上?交手中分營的兵權,同時?囑咐皇帝邊境不可一日無主將,請皇帝盡快找人接替您的位置。” 聞言,靖安侯握著茶盞的手一頓,他猶豫良久開口道:“小舒,且不說玄甲軍素來有依賴主將的特點,分營的兵權一旦上?交,若是落入賊人手里,那……” “爹爹放心。”許明舒知道他心中所想,堅定道:“如今四境安穩(wěn),您上?交兵權表明衷心,待一旦到了用?人之際,皇帝還是會將兵權交回您手中。” “因為?皇帝很清楚,除了您他別無選擇,朝中無人可用?,他們蕭家人更是無能。” 第32章 許侯爺聽完她的話后沉默良久。 恍惚之?間他產(chǎn)生?一種錯覺, 自己的女兒像是一夜之間便長大了許多。 他這些年在外打仗同妻女總是聚少離多,年輕時心?比天高,認為男子漢大?丈夫應征戰(zhàn)沙場, 四海為家。人到中年方才感受到一家人和和美美?, 在同一屋檐下過著平淡生?活的幸福滋味。 他不禁回想起許明舒出生的那一年,也是這樣一個悶熱的夏季。 皓月當空, 萬里無云, 月光映照得院子里分外明亮。 許是他這輩子殺孽太重,在子嗣上緣分頗淺。 過了而立之?年, 妻子徐氏方才懷有身孕,且這一胎又極為兇險,懷孕前六個月幾乎感?受不到胎兒的存在。 許侯爺尋遍各地的名醫(yī)給徐夫人把脈, 每一位大?夫都是滿面愁容, 勸他做好孩子無法順利降生?的準備。 好在他們?夫妻未曾有過放棄的念頭, 一直細心?調(diào)養(yǎng)著。 許明舒生?下來時要比尋常人家的小孩分量輕上許多,小小的一團包裹在被子里不哭不鬧,像是一只瀕臨死亡的稚鳥,周圍人只敢瞧著不敢伸手?觸碰。 余老太太見孫女那般瘦弱, 特意請來曾經(jīng)在宮里侍奉過皇子公主的嬤嬤進府, 照顧年幼的許明舒。 在全家人的精心?悉心?呵護下, 幾年過去后, 小明舒不僅身體?康健更是養(yǎng)得驕縱任性?。 許侯爺只她一個女兒, 又心?疼她自小體?弱多病,便也事事依著她性?子。 一不留神, 那個侯府里曾經(jīng)的小霸王, 皮猴子居然長得這么大?了,早在他不知不覺中成長成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許明舒扭頭正欲開口, 卻?見自己父親盯著自己看?了許久,眼中滿是溫柔。 她忍不住出聲道:“爹爹?” 許侯爺回神,收回了桌案上的書信道:“好了小舒,這件事爹爹會去處理,時候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許明舒點點頭,她今日?要說的也已經(jīng)交代清楚了,至于后續(xù)的事情,她相信憑他父親與光承帝多年相處的經(jīng)驗還是可以?處理的完善。 她囑咐了幾句讓她爹爹早些休息的話,轉身欲離開。 “小舒?!?/br> 許明舒聞聲轉身,看?向?神情顯得有些猶豫的靖安侯,道:“怎么了爹爹?!?/br> 許侯爺嘆了口氣道:“朝中的許多事爹爹不愿同你們?母女說,是不想給你們?母女添加煩惱。你是個女兒家爹爹只希望你能平安快樂的過一生?,做自己想做的事,今后嫁與自己喜歡的人。天塌下來有爹爹頂著,你和你娘只開開心?心?像平常一樣生?活就好。” 許明舒心?中泛起一陣酸澀,她沒有多言,應了聲后強裝鎮(zhèn)定退了出去。 她來的時候運籌帷幄,氣定神閑,將今日?發(fā)生?的事情猜了個通透,更是為她父親尋找了好幾個能避開朝中輿論鋒芒的借口。 可一腳邁出房門時,卻?覺得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一般難受。 靖安侯府傳承百年,早就是歷代君王眼中釘rou中刺,她的爹爹明知道這一切,多年來在皇帝的猜忌和朝臣的針對中小心?維持著平衡,守護著四境安穩(wěn)太平。 許明舒想起前世她父親抱病出征,在北境交戰(zhàn)地苦苦廝殺三日?之?久,才將蠻人擊退回邊界內(nèi)。 她爹爹這一生?戰(zhàn)功赫赫,無愧于國,更無愧于民,卻?倒在了返程的路上,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這叫她無論到何?時,都沒辦法原諒他們?蕭家人,原諒蕭珩。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靖安侯不知道,其實他捧在心?尖上呵護的女兒已經(jīng)一腳踏入這泥潭中,這一次,即便前路困難重重,她也要護著自己的家人平安無憂。 第二?日?清晨,靖安侯便遣人遞了折子進宮。 言辭誠懇,稱自己多年來征戰(zhàn)沙場落下一身病痛,這半年舊疾復發(fā)夜里輾轉反側不能入眠,需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 且他夫人生?產(chǎn)在即,靖安侯府子嗣單薄,他請旨想借此機會留在家中陪伴妻女。 最后還補充道,邊境駐守的玄甲軍分營不可一日?無主將,現(xiàn)?已將兵符送上,請陛下早日?則良將前往任職。 光承帝看?完靖安侯遞來的折子久久沒有說話,那日?他一時惱怒,在太子生?辰宴上說了一番對靖安侯存在猜忌的話,沒過多久便在宮里宮外傳得人盡皆知。 即便話出口后他存心?彌補,但也無濟于事。 光承帝一手?握著靖安侯送上來的玄甲軍分營兵符,一手?按著太陽xue,眉間皺得更深。 書房內(nèi)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聲,高公公緩步進來將一盤糕點擺放到光承帝面前。 “陛下,近來天氣炎熱您胃口一直不好,尚食局特意依著您的口味新研制了點心?,您嘗嘗。” 光承帝抬眼看?向?那碟子糕點,漫不經(jīng)心?地提起一塊送入口中。 尚未咀嚼幾下,便頓住了。 “這糕點,是用什么做的?” 高公公道:“回陛下的話,這是用芋頭磨碎蒸制而成?!?/br> 光承帝將手?中咬了一半的糕點放在眼前觀摩了良久后,像是去興趣般扔回盤子中。 高公公上前幾步輕聲詢問道:“陛下,可是糕點不合口味?!?/br> “太甜膩了。” 高公公連忙將那盤子糕點撤走道:“奴婢讓尚食局的人重新做一份?!?/br> “罷了,”光承帝擺擺手?,“怎么做也沒有當年的滋味了。” 高公公有些不解地笑了笑,“奴婢愚笨,沒能理解陛下的意思。” 光承帝再次看?向?那碗芋頭糕,有些唏噓道:“你可知當年朕還在做皇子的時候,帶兵去北境打仗,吃過最多的東西是什么嗎?” 高公公搖了搖頭佯裝糊涂,等著皇帝接下來的話。 光承帝手?指叩了桌面幾下道:“就是這芋頭?!?/br> “北境天寒地凍,糧草短缺,朕同蠻人僵持了一個多月軍隊陷入饑寒交迫的困境,靖安侯同沿海一帶的敵寇打贏了仗,馬不停蹄地前來北境增援。” 他目光看?向?窗外層層宮闕,像是在追憶著過往。 “那一年隆冬,冰封十里,無數(shù)戰(zhàn)馬牲畜被凍死在雪地里,朕同靖安侯每每打了仗回來就圍在火爐邊烤幾個芋頭吃,日?子過得苦倒也樂得自在。” 他那時不過是個不受重視的皇子,其余兄弟在前朝協(xié)助皇帝處理政務,風光無兩,他只能干著辛苦又費力不討好的活,來到北境抵御無論是在體?格還是軍需裝備上,都比他所帶的軍隊要強上幾倍的蠻人。 朝中官員各個人精,表面上奉承道一定會為殿下做好后續(xù)工作,實則送往北境的援軍以?及糧草一拖再拖。 只有許昱朗,在他送去沿海交戰(zhàn)地的書信到達后不久,便帶著玄甲軍長途跋涉至北境。 光承帝想著想著,覺得自己當日?在太子生?辰宴上說過的話實在有些過火,多年來許昱朗從無越界之?舉,他meimei許昱晴在后宮中又不爭不搶,從未給他增添過煩惱。 他不禁心?想,既然靖安侯已經(jīng)言辭誠懇地將兵符奉上,此事還不如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做個了結算了。 他猶豫著詢問道:“靖安侯現(xiàn)?下在做什么?” 高公公道:“侯爺身子不好,這幾日?都在府中休養(yǎng),且侯夫人生?產(chǎn)在即,身邊離不開人侯爺?shù)脮r刻盯著。” 光承帝長舒了一口氣,囑咐高公公派遣宮里的太醫(yī)這幾日?過去靖安侯府侍候,又賞賜了許多名貴藥材以?示恩寵。 朝中一時還選不出得力的干將,且光承帝總要顧忌著朝中輿論風向?,沒有安排人選接替許侯爺?shù)奈恢茫皇窍葘⒈旁谧约菏?中保存。 高公公覺得今日?這盤芋頭糕已經(jīng)起效了,他領了命,麻利地退了出去。 靖安侯府內(nèi),許明舒這幾日?也是提心?吊膽。 她阿娘再次臨近生?產(chǎn),闔府上下陷入一片詭異的氣氛中,既帶著期待的高興,又擔憂徐夫人的身子。 畢竟她早就過了最佳的有孕時間,且上一胎也是十分兇險。 這日?她起了個大?早,想去慧濟寺燒香拜佛,替母親求個平安。 從前她年少無知,不信神佛,可如今重活一世,老天給了她再次同家人團聚的機會,她自該感?恩戴德。 臨出門時,許明舒方才意識到盛懷跟著鄧硯塵去了蘇州,好像沒人替她駕車前往慧濟寺。 正苦惱叫府里哪個小廝時,余光看?見一個懷里抱著刀的身影,正低頭靠在一旁的長廊下。 許明舒走了幾步,站到他面前問道:“你在這兒做什么呢?” 那人沉聲道:“侯爺命我此番護送你去慧濟寺?!?/br> 許明舒冷笑了下:“你這樣的高手?,給我當侍衛(wèi)豈非大?材小用了?” 裴譽面無表情,他覺得面前這個姑娘心?思難猜。 先前她主動攔住了他,像是十分熱絡地給他一大?袋銀子,叫他為他師父辦一場風光的葬禮。還以?玉佩為約定,叫他想清楚后來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