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 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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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詫異地是,來的人并不是他期待已久的靖安侯,而是一位極其年?輕的少年?。 玄衣少年?即便?身上穿著厚重的甲身形也顯得十?分單薄,同他們身強體壯的族人相比像是個空有其表的竹竿。 烏木赫一開始并沒有將這個模樣看著還?要比他小上許多歲的少年?放在眼?里,可幾次交手他卻從中發(fā)?現(xiàn)了?微妙之處。 那個外表看著清瘦單薄的少年?不僅多次抗住了?他沉重的鐵錘,還?聲東擊西,巧妙的破解了?他布下的陷阱,將被層層圍困的黎瑄救了?出去。 他自?詡少年?英才,因著有年?歲小時便?在展現(xiàn)了?在戰(zhàn)場上的過人天賦,一直被族人視為未來的希望。 韜光養(yǎng)晦了?這么多年?,烏木赫就是為了?等?一個機會擊垮玄甲軍,帶領自?己的族人征戰(zhàn)四方,開疆擴土。 他第一次擔任主將帶兵上戰(zhàn)場,就擊垮了?玄甲軍中三將之一的黎瑄。 烏木赫在族人一聲聲的稱贊中也不禁暗自?竊喜,靖安侯手下的人也不過如此,成功比他預想的簡直容易的太多了?。 他自?幼聽著玄甲軍的故事長大,玄甲軍在他眼?中就像是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可當烏木赫真正?踏上戰(zhàn)場同玄甲軍交手時,發(fā)?現(xiàn)這只軍隊存在的弊端太多了?。 無論是自?身的,還?是外在的環(huán)境因素。 每一件深究起來都足以成為他翻越這座高山的關?鍵點。 多日來積攢的信心在遇見那個玄衣少年?時被打碎,那少年?武藝高強,論起槍法來絲毫不遜于靖安侯。 這世間最讓人感到恐懼的不是英雄不老,而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部落衰敗了?近百年?,方才出現(xiàn)了?烏木赫這樣的天才。 玄甲軍中新一任靖安侯正?值壯年?,年?輕一代的小輩竟也能達到如此之高度,不禁讓烏木赫感到一陣恐懼。 那晚,他獨自?一人返回交戰(zhàn)地,在那片滿是狼藉的草地里,撿到了?半截斷裂的長槍。 原本光滑的槍身被鐵錘打擊的彎曲變形,在末端的位置,烏木赫摸到了?刻字。 借著月光,他將槍身放在手心里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識得的中原字并不多,恰好為首的那個字他認得。 是個姓鄧的少年?。 晚風帶著寒意吹遍整個草原,那天夜里,烏木赫從懷中掏出尚有余溫的酒,看著周遭被破壞的陷阱獨自?坐到了?天明。 ...... 鄧硯塵受的傷比許明舒預想的要嚴重的更多,除卻一些流血的傷口外,后心,手臂被鐵錘重擊的地方留下了?大片大片淤青。 同許明舒說了?沒幾句話,還?沒等?到太醫(yī)過來他便?已經靠在榻上睡著了?。 太醫(yī)在給他換藥包扎時,掀開里衣周身青青紫紫竟找不到一片好地方。 徐夫人見此當即別過頭去心疼地不忍再看。沈凜看著床上薄薄一條的人,面色肅然,手指隱在衣袖下死死地捏住了?裙擺。 她對敵寇的痛恨已然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先是她父兄,如今是她的丈夫和?孩子。 新仇疊舊恨,通通在她心里生了?根。不僅沒有隨著時間被抹去,反而生長得愈發(fā)?肆意。 此行不過十?幾日,鄧硯塵瘦了?很?多。 平躺在床榻上蓋著被子,一眼?望過去竟覺得錦被里像是空空蕩蕩。 他應當是累極了?,多日以來吊著的精神一經放松,整個人全身上下被疲憊占據。 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怎么也叫不醒。 期間,許明舒偷從庫房里拿了?幾根她父親收藏的千年?老參煮湯,每日清晨過來鄧硯塵房里,一口一口的順著他嘴角喂了?下去。 鄧硯塵睡著的樣子很?是安靜,面色略顯蒼白,呼吸平緩。 有那么幾個瞬間許明舒仿佛覺得鄧硯塵好像要這么長睡不醒了?。 她用?帕子輕柔的擦了?擦鄧硯塵嘴角流下來的湯水,讓他倚靠在自?己懷里,看著桌上的湯碗突然笑了?。 鄧硯塵回來那日同她說,花在他身上的每一分錢,日后都要翻倍放在她聘禮單子上的。 她偷拿父親的那幾根野山參,個個價值千金,許明舒攬著鄧硯塵的肩,自?言自?語道, “小鄧子,你要是再不醒,恐怕將來就要賣身還?債了?。” 第48章 補5.13 黎瑄被鄧硯塵送回京城已有半月之久,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從最開始的有進氣沒出氣一點點變得順暢微弱。 他身上胸前,背后, 雙臂雙腿許多地方夾著鋼板, 綁帶上還帶著殷紅的血跡。 嘴唇慘白?毫無血色,整個人躺在那里像是被拼湊起來, 隨時會碎了的琉璃。 太醫(yī)每日?定時定點地來府里給黎瑄換藥, 從戰(zhàn)場上穿回來的外?袍被剪得破碎不堪,太醫(yī)小心翼翼地取下黏在心口的最后一片衣料隨手遞給一旁的沈凜手中。 沈凜坐在一旁一直沒敢出聲, 待到太醫(yī)一點點將鋼板拆除后,她方才猶豫地開口問道:“孫太醫(yī),他已經昏睡了半個月了, 會不會......” “夫人莫急, ”孫太醫(yī)安撫道:“將軍身受重傷且這段時間以來在戰(zhàn)場上吊著精神?, 已經是疲乏至極,恢復自然?是要慢上一些?!?/br> 孫太醫(yī)將手中的藥方子和往常一樣遞給沈凜身邊的丫鬟,囑咐道:“這幾日?黎將軍的傷已經恢復的很好,藥還得繼續(xù)再喝上幾副。傷筋動骨一百天, 黎將軍胸前肋骨斷得嚴重, 還需用鋼板固定再靜養(yǎng)一段時間?!?/br> 沈凜點點頭, 吩咐身邊人奉茶, 煎藥。 孫太醫(yī)凈了手, 開始為黎瑄重新固定身上的鋼板。 冷硬厚重的板子壓在身上,將人擠得像是正在遭受極刑, 昏迷中的黎瑄也如有所感眉頭皺了起來。 沈凜手攥緊了拳,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一陣心疼。 突然?,手里像是有什么四四方方的東西透過單薄的衣料顯現(xiàn)出來, 尖銳的邊角刺中了沈凜掌心。 她回過神?看著方才孫太醫(yī)遞給她的一片衣料,沿著那四角的尖銳摸索著,發(fā)現(xiàn)里面像是藏了什么東西。 沈凜用力將暗線撕扯開,從黎瑄心口的衣服中取出一個被疊得十分整齊的信封。 那信封表面已經被鮮血浸染,皆是一片暗紅。 沈凜拿著那封信的手頓了頓,黎瑄放在心口珍藏著的信,不知怎么地她有些猶豫該不該輕易窺探他的心事。 她握著信呆坐在那里不知所措時,如同過了半生那般漫長。 幾經猶豫,沈凜最終像是狠下心般快速地打開了那封信件。 剛入目的一行小字,卻看得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這封信,不是黎瑄珍藏別人的,而是他寫給她的。 “吾妻婉婉,見字如晤,展信舒顏。自京城一別,已有數月。吾久居戰(zhàn)火,白?日?廝殺勞苦,夜里孤寂落寞,唯有吾妻過往所執(zhí)家書?相伴,聊以慰藉......” 你?我?夫妻許久沒有互寄家書?,有許多?話?想同你?說,提筆卻不知先從何處說起。 邊境的格桑花開了,漫山遍野地盛放,你?若見了必然?歡喜。 在外?的這段時間,白?日?忙碌,每每到了晚上格外?思念遠在京城的你?。 即使?你?不說,我?也能猜想到你?在府里遠比我?過得孤寂。 從前你?總是提起,下輩子要找一個愛你?遠勝于你?愛的更多?的如意郎君,可是阿凜,我?從未告知于你?,那年盛夏你?身著紅衣在草場上騎馬時,肆意的模樣早就已經牢牢地刻進?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我?早在你?認識我?之前,心悅于你?。 很抱歉,我?是一個不合格的丈夫,這些年沒能給到你?家的溫暖,給你?安全感...... 沈凜握著信件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除了發(fā)覺這封信竟是黎瑄寫給自己的以外?,她還意識到,上面的字跡其實?同每個月寄回府中的家書?一模一樣。 一年十二?月,月月不落。 這么多?年原來他都是親手為她寫信,而她卻一直誤以為是親衛(wèi)代勞。 手里的拐杖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金屬的震顫聲引得屋內眾人紛紛往她所在的位置看。 孫太醫(yī)見她突然?面色慘白?,連忙道:“夫人,您沒事吧?!?/br> 沈凜回過神?,平復好情緒朝他們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孫太醫(yī)替黎瑄換好了藥,收拾妥當后朝沈凜拱手到:“夫人,臣太醫(yī)院那邊還有事處理,先行一步,若是將軍這邊有變故可隨時告知于臣?!?/br> 沈凜道了謝,叫身邊丫鬟送孫太醫(yī)離開。 房間內最后一個人離開后,沈凜如同被抽走了脊骨一般,整個人險些從椅子上癱下來,胸口激烈地起伏了幾下,像是疼極了。 一只手顫抖著捂著心口,一只手死死地抵在嘴角,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哭泣的聲音。 ...... 許侯爺前去探望跟隨鄧硯塵返京的一眾將士們時,一只腳剛邁進?院中,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鄧硯塵右臂夾著鋼板,用布帶固定在脖頸上,他披著厚重的氅衣剩余的那只還能自如的手不斷拍打著身邊人的脊背。 聽?見腳步聲,眾人抬起頭看見靖安侯不知什么時候走進?來了。 俯身干嘔的小齊正欲行禮打招呼,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腳下步子踉蹌。 見狀,許侯爺連忙制止,免去了行禮。 小齊撐在地上,吐了個徹徹底底。 他無力地順著墻壁滑下來,坐在石階上,整個人雙手還在不停地顫抖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許侯爺目光環(huán)視院內眾人,大家看起來同小齊如出一轍。 雖說下了戰(zhàn)場已經許久了,當時忙著逃命竟也不覺得什么,神?經得到放松后各種問題便都找了上來。 蠻人揮舞著的鐵錘重重地砸在他們頭上,雖是奮力抵擋,又有盔甲保護,可這一錘下去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砸蒙了,眼前一陣忽明忽暗。 鄧硯塵走上前幾步想扶起他,小齊連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起不來。 他渾身發(fā)著抖,下了戰(zhàn)場的后遺癥就是被砸得頭暈目眩,一陣陣的惡心干嘔,吃什么吐什么。 幾日?下來,他們這群人雖是有命回來,但?也都被折騰的不成樣子。 小齊坐在石階上半晌,意識方才逐漸清明些。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滲出的冷汗,看向許侯爺道:“侯爺,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咱們兄弟們都帶著重甲,一錘下去非死即傷啊?!?/br> 許侯爺看著周圍兄弟們的模樣,也能猜想得到那些未能或者回來的將士們是何慘狀。 邊境一些部落的人常年用刀箭捕獵為生,在刀術和騎射上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遠超于中原人,且他們用的都是份量極重的鬼頭刀。 為了應對這些人入侵中原,方才建立了玄甲軍,冷鍛重甲對刀箭有很強的防御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