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 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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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nèi)火爐燃得旺盛,燭火搖曳映得光承帝蕭鑒晟臉色忽明忽暗。 眾人低著頭,沒膽量仔細抬頭看。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總覺得端坐在御案前的皇帝除了比以往消瘦些,似乎并沒有傳言病得那般嚴重。 一眾學士低頭互相打量了一眼,誰也沒有率先開?口說話。 良久后,主位上傳來皇帝威嚴的嗓音。 “今日召諸位前來,是想商議皇子的婚事??!?/br> 宮里早有皇子到了適婚的年紀,先前內(nèi)閣也多次提議盡早為皇子指婚,有太子蕭瑯前車之鑒,皇家血脈得以延續(xù)才是頭等要事?。 翰林學士們雖早聽見風聲,還?是上前一步詢問道:“陛下此番,想為哪個皇子指婚?” 光承帝子嗣單薄,接連病逝了幾位皇子后,能堪大用并不多。 且二皇子三皇子雖不成?器但早有婚配,太子蕭瑯一直拖著不成?婚,臨了也沒能留下子嗣。 五皇子在外?游歷常年不回?京城,六皇子早夭。 今日召他們過來,多半主要是商議四皇子蕭瑜的婚事?。 咸福宮的劉貴妃眼高于頂,一早就為四皇子物?色京中合適的人選,個個都是出身非富即貴。 聽聞如今更是同內(nèi)閣首輔宋家來往密切,想來是看中了首輔的孫女。 翰林學士暗自吞咽了下,若真是如此,今日過來哪里是商議指婚,分明是定了四皇子的儲君之位! 在眾學士惴惴不安暗自猜測了許久后,光承帝緩緩開?口, “朕,有意給四皇子蕭瑜和七皇子蕭珩指婚?!?/br> 聞言,一陣寒意爬滿翰林學士的脊背。 他們怎么忘了,宮里還?有一位七皇子也到了適婚的年紀。 從前他們鮮少聽見七皇子的名諱,只是依稀記得太子殿下身邊時常跟著一位面容陰郁豐神俊朗的皇子。 因著這?位皇子實在是低調(diào),又生得一副不好相處的模樣,宮里關于他的出身也頗有微詞,眾人沒太將他的存在當回?事?兒。 他們頭一次聽見關于七皇子的議論還?是在太子殿下薨逝后,這?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七皇子不知覺醒了那只血脈,行事?殺伐果斷不留情面。 短短幾個月將戶部翻了個底朝天,涉事?官員無論功過幾何全部抓入詔獄嚴加審訊,無一人幸免。 就連劉貴妃的父親,戶部尚書?劉玄江都在抄家之后定下死?罪。 然而令他們心驚的是,七皇子做出的這?一切光承帝并未有阻攔的意思?。 他以養(yǎng)病為由默許著七皇子所做的一切,劉玄江這?枚棋子短短幾年已經(jīng)野心勃勃成?了皇帝的心腹大患。 借著七皇子,皇帝不僅沒能使得君臣離心,反倒除去了朝中一大勢力。 戶部上下被清理,官員大換血。 空下的職位由年輕的寒門官員所填補,此番不僅能用寒門官員來鞏固皇權,又在削弱世家大族的同時,給予其他世家以警示。 翰林學士抬手擦了擦額角滲出的冷汗, 天家無情,他們算是再次領會了個周全。 親生父子尚且算計如此,又何況是君臣。 沉思?間,殿內(nèi)一片寂靜。 光承帝抬眼,看向?翰林學士。 察覺皇帝的目光落過來,翰林學士忙道:“不知陛下可?有對于七皇子的婚事?,可?有中意的人選。” 光承帝目光沉沉,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開?口, “靖安侯嫡女,許明舒。”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掉落在地上摔碎了。 眾人側(cè)首,書?房的門被拉開?了一條縫,一位內(nèi)侍跌坐在地上摔得十分狼狽。 見狀,高公公略帶尷尬地笑著:“新調(diào)任過來的奴婢毛手毛腳的,驚擾陛下和諸位大人了,奴婢這?就帶去領罰?!?/br> 光承帝垂下眼睫,似乎并不在意這?一插曲。 高公公拉著小?內(nèi)侍匆匆忙忙地離開?御書?房,行走間掌心被汗水打濕。 先前他已經(jīng)在光承帝面前提起過,靖安侯嫡女已有婚配,可?今日皇帝還?是召見了翰林學士商議七皇子同靖安侯府的婚事?,擺明了是早已經(jīng)下定決心。 有婚配又如何,當年的宸貴妃許昱晴還?是以二嫁之身入的宮。 只要皇帝想,又有什么事?是cao辦不了的。 高公公跟在光承帝身邊這?么多年,對皇帝的心思?也能揣測幾分。 但也只是幾分而已。 七皇子無意于皇位之爭,光承帝極有可?能是借此強將他拉入朝局中。 如此一來,前有七皇子同四皇子爭皇位,后有靖安侯府和宋首輔背后的內(nèi)閣相互抗衡。 皇帝想看見的并不是誰輸誰贏,而是兩敗俱傷。 就如同,倒了的戶部尚書?一樣。 僅僅只靠一個婚事?就能使兩大勢力斗得遍體鱗傷,以此不費吹灰之力鞏固皇權,當真是好心機好計謀。 可?無論怎么斗,總要有一方獲得最?后的勝利。 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是七皇子。 第96章 臨近日落, 宮人陸續(xù)點亮皇城內(nèi)的一盞盞燈。 長廊之下,一道哭喊聲劃過平靜的暮色。 劉貴妃推開房門,見趴在床榻上喘息著的人, 抬袖掩在面上, 眸中淚水大滴大滴滑落。 “瑜兒啊...我的瑜兒?!?/br> 蕭瑜艱難地側(cè)首看向來人,眉宇間愁色更濃。 他咬了咬牙, 有些厭煩道:“母妃, 我還沒死呢,您別哭哭啼啼的了。” 劉貴妃一邊哭喊著一邊指著他譴責, “你是沒事,你外祖父此番可?是大禍臨頭了,我怎么生出?了你這么個沒良心的東西!” “我哪里知道會這樣, ”蕭瑜雙臂撐著床榻, 微微調(diào)整著身體盡量不碰到背上橫七豎八的仗傷。 “先前太?子?那般興師動眾的整治戶部, 不還是被外祖父輕易化解,甚至還擺了太?子?一道。我哪里知道這次事情來的這么突然,根本沒給我準備的機會?!?/br> 聞言,劉貴妃哭聲更重了幾分。 她掩面抽泣道:“你也知道那是太?子?, 太?子?優(yōu)柔寡斷, 做起事來總要顧忌這個, 顧及那個, 可?你也不能?把誰都當成太?子?對待!都察院的那個許昱淮仗著后背的靖安侯府囂張跋扈, 滿京城沒他不敢動的人。蕭珩更是個狼崽子?,這么多年?, 除了太?子?你見過?他和顏悅色的對待過?誰!” 說著, 劉貴妃痛哭流涕道:“事到如今可?怎么辦啊,瑜兒啊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外祖父問?斬?。 ?/br> 蕭瑜被他母妃吵得心煩意亂, 腦海中飛速地想著她方才的話。 太?子?薨逝以后,都察院查案的事便擱置了下來。 此番舊案重審,必然是得了旁人的授意。 父皇興修皇陵一事朝野中反對之聲不在少數(shù),唯有戶部大力支持。 雖是因太?子?臨終前的遺言而不得不放棄修建,但在這樣的關頭,顧及天下悠悠之口?他不會這么快處置他外祖父。 要么是蕭珩是擅自做主,要么就?是靖安侯府早就?已經(jīng)同蕭珩達成某種一致。 思及至此,蕭瑜面色慘白。 若是這樣, 若當真是如此! 那豈不是說明,靖安侯府已經(jīng)在他與蕭珩的奪嫡之爭中做出?選擇,倒向于蕭珩。 蕭瑜忍著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冷笑了幾聲,好一個不涉足朝政的靖安侯,好一個淡泊名利清正廉潔的許御史。 他悶咳了幾聲,背上的傷隨著輕微的動作幅度開始向外滲血。 劉貴妃見狀面色一驚。 “瑜兒...瑜兒你沒事吧,母妃這就?叫太?醫(yī)過?來?!?/br> 蕭瑜艱難伸出?手?,拉住了劉貴妃的衣袖。 “母妃...” 劉貴妃轉(zhuǎn)身,湊近他,“母妃在呢,母妃在呢?!?/br> “咸福宮和昭華宮斗了這么多年?,再加上此番我劫北境軍報一事,已然將靖安侯府得罪透了?!?/br> 冷汗順著蕭瑜額角大滴大滴滑落,他咬了咬牙繼續(xù)道:“如今外祖父身陷泥潭,為今之計我們需另謀出?路才是。” 劉貴妃面上惶恐至極,她重復著蕭瑜的話思索道:“出?路...出?路!” 劉貴妃想了想,突然眸光一閃,“你外祖父一早就?幫你定下了同宋首輔家嫡親孫女的婚事,母妃這就?去?求你父皇,讓你盡快完婚!” 宋首輔乃是朝中文官之首,多年?來在京中風評極好,教出?的門下弟子?無數(shù),是朝中一眾官員之典范。 只要婚事成了,她的皇兒就?是內(nèi)閣首輔的孫女婿,屆時他們就?是綁在一起分不可?分的一家人,她皇兒想繼位儲君自然會得到朝中文官的支持。 “此番北境和沿海若是大獲全勝,靖安侯府便是立下了蓋世之功,封無可?封,不能?再這樣放任他們興盛下去?了,我猜父皇也是這樣想的?!?/br> 劉貴妃拭淚的手?一頓,隨即問?道:“你想如何?” 蕭瑜嘴角浮上一抹笑意,“靖安侯越是立功,朝中人便越會對他有所忌憚,靖安侯府上下行事都如此小心謹慎,不就?是怕這一點。既然他們不愿生事端,我來幫他們一把就?是了......” 劉貴妃微微蹙眉,這么多年?她雖一直和昭華宮置氣?,但平心而論她根本不懷疑靖安侯府對朝廷的忠心。 她厭惡宸貴妃,就?是討厭宸貴妃那幅淡然的模樣,就?好像什?么也不用做,全天下的男人都會捧著自己的真心,不求回?報的站到宸貴妃面前。 沈國公世子?沈屹是這樣,那個素來薄情寡義的光承帝也是一樣。 這么多年?,即便在許多人看來光承帝待宸貴妃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想籠絡靖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