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宋愛國沒有接觸過，只知道是自己丈夫下鄉(xiāng)插隊時的戰(zhàn)友，客氣得體地說：“歡迎你們來省城，咱們先去飯店吃飯吧，老陳開完會就過去?！?/br>
    王玉芬趕忙道：“不用這么麻煩去飯店，在家里隨便吃點就行?！?/br>
    “已經(jīng)訂好了，今天晚上再在家里吃吧，這邊有些特色菜，家里做得沒有飯店好吃?！?/br>
    王玉芬是個熱絡(luò)的人，站在周芳旁邊，不好意思地說：“真的是麻煩你們啦?！?/br>
    見周芳芳眼神總不經(jīng)意看向宋明月，她又主動介紹：“我是宋愛國的妻子王玉芬，這是我大兒子宋明年，這是我家小閨女宋明月。明月，趕緊喊人?！?/br>
    “周姨好?！彼蚊髟麓┲鴾\色碎花裙，小皮鞋，頭上還帶了跟裙子同色系的發(fā)箍，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一雙眼睛濕漉漉的，一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起碼第一印象，周芳對這個女孩還挺滿意。

    省城要繁華熱鬧很多，王玉芬一走出火車站就驚呆了，這里已經(jīng)陸續(xù)有小高樓，街上還有各色各樣的百貨商店，一眼望去，路上全都是自行車，就連穿著打扮都要比其它地方時髦一些。

    這更加堅定了她想把閨女嫁到省城的決心，將來宋明年考大學(xué)也考這里，等他們老兩口退休了，一家子就在省城生活。

    宋莊街那地方，雖然他們生活了幾十年，可那邊的風(fēng)俗文化王玉芬至今都不能認(rèn)可，她自己沒能走出去，就寄托于兩個孩子可以到外面闖闖。

    飯館離火車站不遠(yuǎn)，這一片都屬于市中心，但陳家住的地方在另外一個片區(qū)，那里就

    是安靜的郊區(qū)了。

    他們剛到飯店沒一會兒，陳道遠(yuǎn)也由司機(jī)開車送了過來。

    十多年前，因為特殊原因，陳道遠(yuǎn)被打成了反派，當(dāng)時送到知青點時，人人都可以踩他一角，只有宋愛國會幫他出頭，兩人睡一個屋子都睡了有兩三年，也是在那里他們定下了娃娃親。

    后來隨著陳道遠(yuǎn)來到省城，官復(fù)原職，工作越來越忙碌，他們也就漸漸斷了聯(lián)系。

    不過當(dāng)年的那份恩情還在，陳道遠(yuǎn)走進(jìn)包廂，就一把將宋愛國抱?。骸袄细纾@幾年對不住，我一直想找你，到市里打聽過幾次，他們都說沒聽說過你?！?/br>
    宋愛國爽朗地笑笑：“我早就不在那邊了，帶著家里人去了平城，現(xiàn)在也在平城下面的供電局上班?！?/br>
    “好，往后你要有什么事情，隨時來找我。”

    “這不是現(xiàn)在就來麻煩你了嘛，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家里人?！?/br>
    王玉芬多少還有些露怯，他們那小地方，很少會有領(lǐng)導(dǎo)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么大的領(lǐng)導(dǎo)，而且跟周芳不同，陳道遠(yuǎn)身上帶有很強(qiáng)的氣場，所以哪怕他在微笑，都能聯(lián)想到是個笑面虎。

    這里面最坦然自若的反而是宋明月，以前她那富豪爹過生日，社會各界人士都會過來，因此各種大場面她都能應(yīng)付過來，而且很會討長輩歡心。

    很快，話題就扯到了不在場的陳澈身上。

    提起自己這個兒子，周芳內(nèi)心一陣惆悵：“玉芬姐，這次你們過來目的我們都清楚，我也不瞞你們說，我這個兒子人品有保障，但性格上有點缺陷，常年在部隊里奔波，這幾年身邊人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對象，他一個都不滿意?！?/br>
    周芳還沒把原話說出來，原話是有一次陳澈當(dāng)著他們的面，讓他們不要再張羅他成家的事情，這輩子他都不可能成婚。

    當(dāng)時把周芳?xì)獾脙商於紱]有吃飯。

    所以聽到丈夫說有這門娃娃親，周芳沒有提出意見，其實之前別人幫陳澈介紹的對象，家世和自身條件，都要比宋明月好得多，但周芳已經(jīng)不再追究這些，只要兒子能結(jié)婚，隨便他娶誰都行。

    這里面，大概只有宋明月知道他為何如此抗拒結(jié)婚。她反而覺得這樣挺好的，自己也不想成親，說不定兩人反而能成為一對

    第6章

    吃完飯，陳道遠(yuǎn)還要去單位，他說家里準(zhǔn)備了客房，邀請他們直接住到自己家。

    宋愛國客氣地拒絕了，他們訂了招待所，一家子住在人家家里不方便也不自在，倒不如自己花點錢在外面住舒服。

    陳道遠(yuǎn)跟他約好，傍晚的時候到招待所接他們?nèi)ゼ依锍燥?，今晚他家?zhǔn)備了晚飯。

    等陳道遠(yuǎn)和周芳一走，王玉芬熱情的笑容瞬間熄滅了，通過中午這頓飯，她大致能猜到，自家閨女和陳家兒子是不可能，人家喊他們一家過來，只不過是為了當(dāng)年娃娃親承諾走個過場。

    她小聲地念叨著：“莫不是有什么毛病，誰家男孩子長大了不要娶妻生子，怎么偏偏就是他例外?！?/br>
    宋明月在一旁補(bǔ)充：“說不定人家有更偉大的志向呢，實現(xiàn)人生價值又不是只有娶老婆生孩子這條路?！?/br>
    “什么樣的偉大志向連老婆孩子都不能要，那要這樣的志向做什么？丫頭你可不能這么想，還是找個好人家安安心心嫁了?！?/br>
    心里放棄陳澈后，王玉芬又和宋愛國商量，請他問問陳道遠(yuǎn)身邊還有沒有適婚的男孩子，“月月不嫁給他們家也是好的，你看他們家條件比我們家好太多，往后月月在家里不一定會受重視，我們找個差不多的就行，孩子過得去，有個穩(wěn)定工作，兩口子能好好過日子?！?/br>
    王玉芬覺得今天陳道遠(yuǎn)身邊的那個警衛(wèi)員小郭就不錯，不知道他現(xiàn)在有沒有對象。

    不過宋愛國讓她先不要著急，他們這趟來，主要就是為了閨女和陳澈相親，要是真的沒成功，那后面肯定還會想其它辦法。

    王玉芬睡不著，悠悠地嘆道：“閨女真的是雪花命，月月丫頭一天不找個好人家嫁了，我一天都不能睡個安穩(wěn)覺?！?/br>
    ——

    陳道遠(yuǎn)家住在軍區(qū)家屬院，從門口看就很氣派，有專門的穿著軍裝衣服的門衛(wèi)員把守，看到是陳道遠(yuǎn)家的車，門衛(wèi)員還敬了一個禮。

    軍區(qū)大院里面，首先是一條筆直寬闊的馬路，路兩側(cè)種滿了香樟樹，夕陽灑下，透過樹梢，地面呈現(xiàn)一塊塊斑駁樹影，而穿插在這些樹中間的，則是一間間獨立的小樓房。

    這樣的小樓房，在宋莊街，在平城，王玉芬甚至都沒有見過。

    很快就到了門口，周芳已經(jīng)挽起袖子在門口，笑盈盈地迎接：“今天沒有請別人，就我們兩家簡單吃一頓便飯。”

    說是便飯，其實還是做了一大桌子菜，而且是周芳親自忙碌的，王玉芬到了之后，就走進(jìn)廚房跟她一起。

    擇菜的時候，王玉芬悄悄打量了一下這房子，居然真的有兩層，在堂屋那邊有一個樓梯，往上就是二樓，估計他們睡覺的地方就在樓上，而且這屋子里擺得很多東西，王玉芬之前也都沒見過。

    可她心里一點也不羨慕，反倒有一種很沉重的壓迫感，這樣的日子不是他們這種普通老百姓過的，閨女還是不要嫁過來的好。

    客廳里面也很熱鬧。

    陳道遠(yuǎn)和宋愛國在一旁憶往昔，宋明月就和哥哥宋明年在一旁聽著，開始她還聽得聚精會神，沒過一會兒，就開始打起瞌睡，肯定是今天早上起太早的原因。

    正當(dāng)她睡得朦朦朧朧時，宋明年突然喊了她一下，“月月，快看，這就是明天要跟你相親的陳澈?！?/br>
    原來陳道遠(yuǎn)把相冊找了出來，里面有一些他們下鄉(xiāng)時拍的合照，翻到后面，就是他的家庭照片了。

    宋明月不太清醒地睜開眼，見著相冊里面，一個一兩歲的胖嘟嘟小孩子，坐在照相館布的假景前面，手里拿著一個撥浪鼓，對著鏡頭笑得十分開心。

    宋明月：“……”

    這能看出啥??！

    在家里陳道遠(yuǎn)溫和了不少，在一旁笑著解釋：“這是陳澈一歲零兩個月的時候拍的，那時他還愛笑，后面不知道怎么了，就愛整天板著臉看人?！?/br>
    果然，從陳澈稍微大一些開始，他的照片幾乎都是嚴(yán)肅表情，一副相當(dāng)老成的樣子。中間斷了有十年，直到最近幾年，相冊里才又出現(xiàn)了他的照片。

    表情依舊是那副欠揍的表情，穿著一身綠色軍裝，腰板直挺，不得不承認(rèn)，五官長得很勝出，眉目劍星，清雋明朗。

    宋明年悄悄跟她說道：“如果真人有照片上這么好看，那小妹你要好好把握?！?/br>
    可他是個短命鬼啊！不知為何，每次聽到這個名字，宋明月都有一絲異樣感，現(xiàn)在看到照片，這種感覺更加強(qiáng)烈了。

    這種知道別人結(jié)局的事情，真的一點兒都不好受。

    菜全都端上桌子，陳道遠(yuǎn)和宋愛國老友相見，把中午沒喝盡興的酒全喝上了，聊開之后，周芳和王玉芬也熟悉不少。

    一直吃到晚上9點多鐘，宋愛國喝得有些醉醺醺的，陳道遠(yuǎn)的酒量這些年練過，狀態(tài)倒還好，他讓宋愛國一家別回招待所了，今晚就在家里住一晚。

    家里有兩個客房，之前以為他們會留宿，已經(jīng)打掃好，但現(xiàn)在宋愛國喝醉酒了，他每次喝完酒就會鬧騰，王玉芬擔(dān)心他在別人家里發(fā)瘋，宋明年又鎮(zhèn)不住他，想著自己陪在他身邊服侍他。

    陳家的客廳大，還有個沙發(fā)，宋明年可以將就著在沙發(fā)上睡一晚。

    周芳不放心：“那怎么行，現(xiàn)在雖然天暖了，在沙發(fā)上容易著涼，要不讓明年在陳澈房間將就一晚。”

    這樣再好不過。

    時間已經(jīng)到了十點多，這個時候，大院里的其他人家早就關(guān)燈睡覺，將家里收拾好后，他們也各自回房間休息。

    宋明年躺下后，發(fā)現(xiàn)陳澈房間的這張床特別舒服特別軟，他長這么大，還沒有睡過這么舒服的床，他起床看了一下，原來床上還墊了一張床墊，這時席夢思還沒流行起來，所以宋明年并不知道這種床墊叫什么。

    但是從小到大，只要宋明年有點好東西，首先想到的必然是meimei。

    宋明年去敲宋明月的門，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宋明月的床上果然沒有加床墊，他用手試了一下，板子上面相當(dāng)硬。

    宋明

    月打著哈欠問：“哥，怎么了？”

    “明月，你睡我那個屋吧，那里面的床上加了床墊，睡上去比這個舒服。”宋明年這么說著，人已經(jīng)在這個床上躺下去：“早點睡覺，明天還有正經(jīng)事要辦?！?/br>
    曾經(jīng)，宋明月是個對床品有極高追求的人，現(xiàn)在她都快要忘記睡席夢思是怎么感覺。

    她躺在舒舒軟軟的床墊上，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心里只想唱著世上只有哥哥。

    早上趕路，一天又在不停波折，這個晚上，宋明月的覺特別好睡，根本沒有換床認(rèn)床的麻煩。

    只是到了半夜，她半夢半睡中，仿佛聽到房間里有動靜。

    怎么會有動靜呢，宋明月在夢里想了一下，翻了一個身，又繼續(xù)沉沉睡下去，旁邊卻似乎又有人在將她搖醒，等她不情愿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看到面前有一張放大的臉。

    她心臟猛地往下一墜，人瞬間清醒過來，瞪著眼睛剛準(zhǔn)備要喊人，面前的男人便將她的嘴巴捂住，冷漠地說道：“別喊，這是我的房間，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窗外，月光如流水般通過潔白的窗簾靜靜地瀉了過來，就著月光，也讓宋明月看清楚了面前這人，他眉峰如刃，鼻梁挺拔，那雙靜默的眼睛冷冷清清，不帶絲毫情緒地打量她。

    宋明月終于明白了。

    這人是陳澈。

    終于見到他了。

    可是書里沒說他長得有這么帥啊。

    第7章

    宋明月跟他對視了有10秒左右，陳澈這才松開手，那雙眼睛依舊鋒刃，唇角微微下壓，再次警告她不要喊人。

    “我不喊人。”宋明月一點都不害怕，反而眼眸里閃著亮晶晶，“你就是陳澈吧？”

    陳澈看著面前的女人，再次回憶了一遍，確定他不認(rèn)識。

    他沒有潔癖，但很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尤其是難得的屬于他的私人房間，便皺著眉頭低著聲又問一遍：“你到底是誰？”

    宋明月內(nèi)心有些小激動，這些天，她一直在計劃著一件事，如今見到了陳澈，感覺這個事情有點希望苗頭。

    宜早不宜遲，她從床上坐起來，主動友好地伸出手，清了清帶著睡意的嗓子：“陳澈同志，先認(rèn)識一下吧，我是你的未婚妻宋明月。”

    陳澈：“……”

    他什么時候多了個未婚妻？他這才仔細(xì)打量著宋明月，凌亂的頭發(fā)順著光潔的額角垂下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山葡萄一樣明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陳澈主動轉(zhuǎn)移了視線，聲音一如既往清冷，又帶著一絲疲倦：“我沒有未婚妻，你不要亂說?！?/br>
    大概又是他媽給他找的相親對象吧，自從幾年前他嚴(yán)肅告訴他們他不能結(jié)婚后，周芳消停了一段時日，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又開始重復(fù)當(dāng)年的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