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你死遁后(番外1.2)
周遭燃著火把。 還有古怪的棕櫚油味道彌漫在環(huán)境中。 “嗒——” 伊塞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何處去,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走動。他記得自己明明躺在床榻上,后背還有疼痛難忍的傷。 但現(xiàn)在。 他不但什么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并且就在腳步不受控制地自然停下后,甚至已渾渾噩噩地走到一處類似于神廟的中央。 一個鱷魚面具被呈放在他的面前,面具的眼睛是用黑曜石與瑪瑙鑲嵌制成,水光粼粼仿若活物。 “我第一次成功將神子拉入此處?!?/br> 面具中傳來一聲喟嘆。 “估計也是鉆了你還未即位的空子,還有你此刻瀕臨死亡的情形,毛頭小子我反正是不怕,至于拉,就算要偏心守護也不好出手不是?” 伊塞斯環(huán)視周圍。 冷冷地睜著一雙黃金瞳環(huán)打量眼前的面具。也許是聞到棕櫚油的味道,也許是觀察此處火把詭異的長亮 “這里是冥府?” “不是?!?/br> 面具里的人聲笑嘻嘻地回答,隨后像是看見青年略顯得失望的表情,又出聲嘲諷道: “做什么這么失望?” “難不成你還想去冥府?啊,是為了見那個非要跳入尼羅河尋死覓活的女人” 青年神色冷硬不言。 “你放心,她可好著呢——不信你看后面?!?/br> 面具中傳來低沉的咯咯笑。 青年瞇起眼睛。 見面具沒有其他的反應(yīng),便半信半疑地轉(zhuǎn)身,竟然真在身后看見幾近于渾身赤條的女郎—— 她正無意識地如同沒有意識的軀殼般倒在地上,手心腳心都是粉嫩紅潤的顏色,如同雪白透紅的暖玉一樣。 而那頭柔順的烏發(fā)則鋪散在雪白的背部,像是于水中蔓延開來的漂亮海藻,擾亂青年冷靜的神經(jīng)。 “賽緹柏哈爾!” 伊塞斯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大步過去將女郎摟入懷中!緊緊摁住她的后頸,脫下自己的上衣將對方的身體盡可能地包裹起來。 偏過頭。 目光冷沉地看著面具的方向。 “你對她做了什么” “別心急?!?/br> 面具中的聲音又開口了。 “我只是將她的軀殼帶來此處而已,不過我可不比孔蘇,這不是我擅長的內(nèi)容,要耗費我不少精力。” 青年抬眉。 “你想要什么?” “現(xiàn)實是,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我只是想幫幫你,被愛沖昏頭腦的可憐的神子” 面具發(fā)出了嘲笑的聲音。 “而要我?guī)兔χ皇切枰唵蔚慕粨Q而已?!?/br> 交換? 伊塞斯疑惑未解。 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場景正在飛速轉(zhuǎn)變,神廟如同由一塊塊地碎片組成的巨物,正在慢慢以碎片湮滅的趨勢消失。 不僅僅是各種光怪陸離的場景迫切地在他眼前流轉(zhuǎn),連帶著手中摟住的女郎也逐漸消失不見,忽然—— 「永遠,永遠不要丟下我,你能做到嗎?」 他聽見“自己”說。 抬頭。 對面果然站著賽緹柏哈爾。 他記得。 這是被帕皮耶暗算時。 賽緹柏哈爾將重傷的他背至山洞仔細照料。交心之后,他忍不住持續(xù)淪陷進去并滿懷情動地問出這句承諾的場景。 甚至于此刻搖曳的光影,山洞中露水滴落下來的清脆聲,以及女郎那時發(fā)間清麗蓮花的氣息——都完全相同。 唯一與現(xiàn)實不同的是。 此刻對面站著的她竟然明確地握住他的雙手,認真的雙目一半沉在石洞的陰影中,一半被透出的光亮照射,顯得割裂。 她溫柔地出聲。 「我能做到。」 她眼底分毫沒有當(dāng)時你敏銳捕捉到的遲疑和逃避,動作也不再刻意地遠離。 那個時候他因為暈倒錯過的答案,那個他清醒后再不敢問出口的答案——當(dāng)時他想,就算她是為了名利接近他,就算沒有太多真心 只要裝作不知道。 她要什么是他不能給的? 這么久一直隱在心頭密密麻麻如針刺般的回憶,就這么 改變了? 「為什么?」 幻境中的自己也第一次這么直白地將心頭的疑惑問出來,借著此刻的目光,他對上的是她溫柔的眼神。 「因為我愛你啊,伊塞斯?!?/br> 場景再次改變了。 轉(zhuǎn)而是一個坐在偏殿臺階上的她,白紗纏身,烏發(fā)拂肩,而臺階處的河水潮漲潮退,時不時漫過她光裸的腳踝—— 溫暖的陽灑在她的背后,水光紗般的衣裙浮在水面,烏發(fā)乖順地披散在肩頭,白皙的后頸露在眼前 他忍不住抬腿靠近了。 「我知道荷魯斯之眼是很重要且珍貴的東西,你送給我,我明白你的意思與心意,會很珍惜的,我就在這里等你回來,一直等你」 女郎轉(zhuǎn)過頭,面上浮出羞澀的神情。 這是那次。 他一個人孤身回宮,害怕自己真的一去不復(fù)返,便鄭重地解下象征著最高王權(quán)與庇佑的護身符送給她。 這條項鏈除了能在危機時刻調(diào)動自己的暗兵保護她外。還是他的心意表決——那是未來王的妻子才能得到的。相當(dāng)于將只庇佑自己的最高神明與權(quán)力分送給他人一般。 更猶如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他人。 但是現(xiàn)實是。 她走了。 那塊尋常人趨之若鶩,惹人搶奪的荷魯斯之眼就這么掉在水池中,只剩項鏈的鏈條靜靜地隨波飄動她不在乎,不在乎他的心意。 「你救了我一命,我心里頭是很感激,我喜歡你,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想成為你的妻子?!?/br> 「我再也不走了?!?/br> 「我愛你。」 「我愛你」 無數(shù)個場景變化,無一例外是曾經(jīng)那些他內(nèi)心深處的期待與不甘,竟然在此刻全部變作現(xiàn)實。 “你就答應(yīng)他的要求” “別讓我離開你?!?/br> “好嗎?” 無數(shù)的夢境般美好的畫面忽然碎裂,如蝶般盡數(shù)朝他撲過來,青年下意識眨了眨眼睛——一個真真切切存在的女郎出現(xiàn)在眼前。 依舊烏發(fā)披肩,唇紅齒白的樣子。 她身穿亞麻色長裙與白色紗罩,腰纏綠寶石腰封,光裸著腳,正撥裙邁腿慢慢朝伊塞斯走過來。雪白的百褶裙隨著動作如同齊整展開的扇面一樣規(guī)則舒展。 她渾身仿佛攏著層光。 皮膚表面細膩猶如鵝絨般栩栩如生。 青年不動如山。 不知是未完全沉溺于這場幻境,還是根本就不敢打破的緣故 女郎已經(jīng)靠近。 身上散發(fā)出幽香,抬手溫柔小意地將雙臂搭在青年的肩頭,在和煦的風(fēng)中羞澀地墊腳,作勢要吻他。 他們呼吸相近。 鼻尖磨挲。 柔美的女郎忽地化作縷清煙,倏一下消失了! 定定看去。 他已回到了這處神廟,面前也依舊是那個詭異的鱷魚面具,更不用說,面具中還有著人一般的呼吸聲。 “其實很簡單的,就只需要你一點心頭血來供養(yǎng)我,我就能拘下她這身軀殼在這里天天陪著你,如何?” 面具的笑聲像是攏在喉嚨中,悶悶的。 心臟在埃及是特別重要的存在,幾乎代表了一個人生命力與精神力所有的集中地。 尤其對于王室。 不時常有話說庇佑王室的神明與自己信徒最親密的聯(lián)系通常是通過心臟的血脈嗎。 “你是要我舍棄” 伊塞斯沒有說出來最后幾個字,或許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冷冷地勾起嘴角。 “我能讓她日夜陪伴你,你不想要個忠心的愛人嗎?她會很聽話的,她的眼里只會有你,因為我將賦予她只能愛你的能力” 面具話音未落。 伊塞斯就感到后背被一副柔軟的軀體貼住,對方細長白皙的手臂環(huán)住他的腰身,溫?zé)岬暮粑鼮⒃诠饴憬〈T的后背,癢癢的。 “只能愛我是什么意思。” 青年喉結(jié)滑動。 突兀地吐出一句guntang的話。 面具中的人以為青年心動,立即大笑道:“她會像一個完美的傀儡,在我的力量影響下,永遠永遠地愛你。” 青年頓住了。 而身后的女郎繼續(xù)在面具的控制下從他的身后慢慢摸索到青年的胸膛,兩人正好對視上,與灼灼的黃金瞳不同。 對面的她眼神空洞。 明明嘴唇紅潤,面容姣好,額角的碎發(fā)也就像昨天一樣得平常。 但。 這是她。 同時又不是她。 女郎如提線木偶般慢慢雙膝跪地,發(fā)絲攏繞的粉嫩微有絨毛的雙耳被周圍的火光照出微小分布的血管。 青年眼熱地看著,終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撫摸對方熟悉的眉眼,仔細磨挲。而同時女郎冰涼的手指也解開了他們之間最后的一點遮擋,摸索而去 伊塞斯瞳孔緊縮。 悶哼一聲。 立刻想要抓住對方的手腕。 但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面具已經(jīng)將他定住在這處,就是要誘他直直面對自己心中的魔障。 “卑鄙。” 青年的嘴角被牙齒咬出血跡。 女郎木木地站起來,不由分說仰頭朝青年吻來,并慢慢借助這個親吻將不能動彈的青年放倒在地面,虔誠地捧著對方的臉頰,身體卻將對方兩條長而精健的腿分開 伊塞斯神色隱忍而痛苦地后仰著下巴。密密麻麻的汗水已經(jīng)打濕了額頭碎發(fā),青筋在額角與下頜不停浮現(xiàn),紅暈掛滿他的雙耳與整個脖頸。 他不受控制地曲起兩條腿。 下巴上胭脂樣的痕跡隨著收縮的肌rou顯得分外明顯,女郎溫?zé)岬目谇慌c冰涼的手模糊著青年的眼眶。 “只是心頭血而已,反正你又沒什么損失,”面具蠱惑的聲音響在耳畔,“用你的心頭血供養(yǎng)我,我就讓她日夜地愛你,服侍你” 昏沉的神廟中。 顫動的火把映照著青年如雕刻般的面容。他口唇微張,呼出的氣體在陰冷的神廟中略帶絲炙色與熱霧 她又消失了。 他也重新恢復(fù)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 一把閃著銀光的短匕首此刻靜靜躺在他的面前,銀色的匕首上流動著跳耀的火光,同時還映襯青年不知神色的黃金瞳。 “拿起來?!?/br> 面具中的人滿意地說道。 “用你的心頭血念誦我的名字,我就立刻實現(xiàn)承諾,讓奈芙蒂斯從冥府將她給你帶過來如何?她的靈魂現(xiàn)在還徘徊在冥界的交界處,這對于奈芙蒂斯來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br> 青年恍若未聞。 他只伸手拾起面前的匕首,借著火光慢慢端詳之,神色復(fù)雜而不明。旁邊面具中的呼吸聲卻越來越粗重,仿佛在欣喜什么即將到來。 “我以拉之子伽卡爾的身份” 伊塞斯喃喃道。 “向您祈求庇護” 面具更加興奮了:“繼續(xù)說!直接念出我的名字就好了!” “拉。” 伊塞斯合上眼。 將手中的匕首猛地刺入自己胸口。 詭異的念誦聲瞬間在神廟中響起??帐幍沫h(huán)境回音清晰,如同廟宇誦經(jīng)的影子在周遭流轉(zhuǎn)。更有無邊的璀璨金光從青年被刺入的胸口向外迸射出來。 他不受控制地被迫睜大雙眼與口唇,金色的光芒從體內(nèi)貫穿出,好像在擠占本體靈魂在軀殼中所處的位置 這邊。 發(fā)現(xiàn)上當(dāng)受騙的面具立刻惱怒地詛咒起來: “你居然敢欺騙我!?。?!你知不知道是我送她來你身邊的,只有我能讓她愛你,只有我能實現(xiàn)你那些可怕的欲望!你居然敢” 然而這絲毫阻止不了金色光芒的膨脹壯大。 甚至于整個神廟都出現(xiàn)了持續(xù)不斷的能量閃動,仿佛青年體內(nèi)正有什么可怕且強大的東西要立刻爆破開來。 不知看到了什么, 面具中的聲音顫抖了一下 “泰芙努特,你要是膽敢我就” 嘩! 青年眼眶中金色光柱突然朝前猛地刺向面具!且在接觸到的瞬間竟還倏地化作實體的雄偉火焰,直接將整個面具猛烈焚燒起來。 同時響起的。 是面具中慘烈且痛苦的叫聲。 “該死!我會復(fù)仇的!我一定會復(fù)仇的!” 半晌。 方才狂妄的面具只剩下一點點燃燒后的灰燼,里頭的人聲則徹底消失。 青年跪倒在地。 止不住地從喉嚨中喘著粗氣,大顆大顆的汗水順著面頰滴落在石板地面上,脖頸的青筋還時不時浮現(xiàn)。 無一不顯出方才用心頭血召喚的事有多么消耗身體。 「為什么?」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些像女性的音色。 “什么?” 青年抬眉,喑啞著嗓子問。 「按理來說我不該插手這件事,但我只是好奇。為什么你方才不答應(yīng)?人不都是自私的嗎。你可真奇怪?!?/br> 那個聲音冷冷問道。 青年強撐著抬眉,嗤笑道: “我才不要?!?/br> 「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要一個人陪在你身邊,不就是想要有一個人愛你嗎。」 “放眼上下埃及,誰不是我動動手指就能立刻大放厥詞地愛我。所有人都說愛我,甚至只要我想,整個埃及都能圍著我一個人轉(zhuǎn)” 青年垂下眼簾。 陰鷙的神色覆于面上。 “可是他們?yōu)槭裁磹畚?!憑什么愛我!” “我想要的。” “是一個人活生生的愛。” 「可是如果她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你呢。你們?nèi)瞬皇浅Uf,遇見愛的人而不能與之長相廝守很可悲嗎?!?/br> “是?!?/br> “我曾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她愛我,方才我也動搖過,但相處下來,面對她無神的瞳孔” 青年眼中火光跳躍。 黃金的瞳孔內(nèi)泛著絲絲苦澀。 “有個軀殼陪伴又有什么意思呢。或許,她的離開才是我留下她的唯一意義。她有選擇權(quán),當(dāng)她選擇愛我,這份愛才是有意義的?!?/br> “我會等那一天出現(xiàn)。” 「只可惜你是在這里明白的這個道理,等回去之后忘卻了這里發(fā)生的事情,何時又能重新明白呢?其實他剛才跟你說話的時候,我去看了你想的那個人?!?/br> “她怎么樣?!?/br> 「我剛才還在擔(dān)心如果你真的答應(yīng)了“他”,可能還沒辦法立刻將她帶來。她很好。那個世界的信仰力已經(jīng)很微弱,我并沒有太多神通廣大的本事?!?/br> “我還能再見她一面嗎?!?/br> 「恐怕不行?!?/br> “那未來到冥府后我能見到她嗎?!?/br> 「恐怕也不行。事實上,你們原來就是兩條平行線,不會有交點的?!?/br> 青年不再應(yīng)聲。 「是不是覺得很可惜很后悔,因為離開了這里失去在這里的記憶后,未來的你可能還會存有她可能回來的思想一直無謂地等下去。」 “不?!?/br> 青年輕輕搖頭,嗤笑道。 “恰恰相反?!?/br> “我慶幸能失去在這里的記憶?!?/br> “雖然未來的我會一直等下去,但心存希望總是好的,可以一直堅信能與她再重逢,那就足夠了?!?/br> 「是時候把你送回去了?!?/br> 青年依言。 沉默地站起來,卻又忽然開口: “死者的守護神能掌管生命的循環(huán)和輪回如果有一天,當(dāng)她需要你的庇護” 「我會幫助她的。其實我一直都是中立者,這次“他”將你拉入我的神廟,算是我逾矩,所以我會應(yīng)下你的要求。」 注: 奈芙蒂斯:?沙漠神賽特的妻子。是古埃及神話中房屋和死者的守護神,也是生育之神,赫里奧波里斯九柱神之一。 泰芙努特:?獅神。赫里奧波里斯-九柱神之一。代表著無序。有時也被認為是太陽神之眼,長在拉的前額上。每當(dāng)太陽升起,她的眼睛就要噴出火焰,燒灼大神的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