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針 第307節(jié)
李國舅皺眉:“那你能找到地方嗎?” 高財主眉眼幾分倨傲:“身為財師,我高蘇陽過目不忘?!闭f罷伸手一指,“那片峭壁之下,兩棵枯松之間。” 李國舅高興地上前,在他們身后,有十幾人跟隨,知客走在最前方,手中抱著那把六尺劍。 一行人踩著雪到了這片峭壁前。 “快快,鑰匙呢?!崩顕嗽俅未叽?,眼中滿是迫切,“讓我看看墨門的秘庫都有什么珍寶?!?/br> 是不是把山都挖空了?里面堆滿了金銀珠寶。 高財主回頭看:“你們鑄劍師來了嗎?” 身后那十幾人中有人走出來,身材瘦小,點點頭說:“我是鑄劍師?!?/br> 知客道:“巨子令就在劍中,你看看怎么取出——” 他說著將六尺劍遞出。 就在此時兩邊峭壁上雪花轟然而落,知客暗道一聲不好,將劍回撤,但還是晚了一步,一道雪霧如旋風般將劍裹挾而去,隨著雪花飛舞,十幾人從兩邊飛落,將一行人圍住。 李國舅嚇了一跳,直接躲到高財主身后:“什么人?” 高財主神情淡然:“無妨無妨,是我兒?!闭f罷似有些無奈,“小六,你這是干什么?” 裹著的劍的雪霧已經(jīng)落地,露出一人,與那十幾人匯合,他抱著六尺劍神情憤怒看著高財主:“爹,你真要將墨門獻祭給朝廷嗎!” 高財主說:“這些東西是洛工要獻給晉王的,那是獻祭,現(xiàn)在才是正途?!?/br> 高小六呸了聲:“哪個正途鬼鬼祟祟?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你就拿著墨門來換取你的榮華富貴!” 他說到這里神情悲痛嘶吼。 “爹——你就不能好好的當我的爹嗎? 我拼命地做事,就是為你贖罪,彌補你給墨門帶來的傷害!” “但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肯停下來,一次又一次,你非要逼兒子殺了你?或者你殺了我嗎?” 高財主淡淡說:“我不會殺你,你是我兒子?!?/br> 隨著說話,站在一旁的知客猛地抬手一揚,風聲呼喝,一團雪砸向高小六。 高小六旋身躲避,肩頭依舊被砸中,看似松軟的雪團竟然將他砸得一個踉蹌,手中的六尺劍滑落,知客等十幾人同時躍起撲向高小六,高小六身邊的十幾人忙揮動兵器相迎。 山谷里雪花飛舞,陷入混戰(zhàn)。 高小六在其中左突右闖,但始終被知客纏住。 “公子,休要胡鬧了?!敝统鍪珠g還不斷相勸。 高小六深深看他一眼,說:“好?!?/br> 隨著這一聲好,沉肩一跪,手中抱著的六尺劍同時滑出,只聽一聲入rou悶響,知客被長劍刺穿。 他手中的長劍則落在高小六的肩頭,平平擦過,并未刺入。 知客神情驚訝,低頭看自己身前滴落的血,不可置信。 不信公子能殺了他,不信公子竟然會殺了他。 “公子?!?/br> 他抬起頭看著高小六,眼前的年輕人光影變幻,從俊秀的青年到颯爽的少年再到聰慧的少兒,最后是抱在懷里白胖可愛的嬰兒。 “天冷?!彼f,“公子記得穿襪子?!?/br> 伴著這句話,頭一垂不動了,視線落在跪地的高小六露出穿著金線草鞋的赤腳上。 高小六看也未看知客,猛地將劍抽出,鏘一聲,將最近的一人手中的兵器擊斷,那人踉蹌后退,纏斗在一起的十幾人暫時分開。 高小六看向高財主:“愛盜非愛人也,不愛盜,非不愛人也,殺盜人非殺人也?!?/br> 他將手中的六尺劍對準高財主。 第52章 山間問 看到知客倒在地上,白白的雪上彌散鮮紅一片,高財主的臉色沉下來。 這也是他沒想到的。 他知道兒子與他理念不合,但再不合也是兒子。 吵吵鬧鬧關(guān)押囚禁這種不孝也沒什么,他根本不在意,怎么說都是一家人之間上下牙磕碰。 動了刀,取了命,那就不一樣了。 “你這兒子真要殺你了!”李國舅在后喊道,“高長老,你教子無方啊?!?/br> 說罷再向后退去,招呼帶來的人手保護好自己。 高財主似乎又被李國舅一句話逗笑了,原本沉下來的臉色散去,看著將劍對準自己的高小六,揮手讓護住他的人讓開,迎著劍上前一步。 “子欲學子之子,今學成矣,戰(zhàn)而死,而子慍。而猶欲糶,糴讎則慍也,豈不費哉!”他對李國舅說道,再看著高小六一笑,“我生的我養(yǎng)的兒子,為了墨圣大義連我都要殺,這可不是我教子無方,這反而是我教子有方,我兒學有所成,就算要殺我,我也不會怨恨?!?/br> 李國舅在后嘀咕一聲:“都是瘋子?!?/br> 高小六神情冷冷:“不用說這些空話,爹,你如是真以墨義為傲,就不會逼兒子我如此。” 高財主點點頭:“空話,我說的是空話,那我來問你,你現(xiàn)在舉著墨義大旗對打打殺殺是為了什么?” 高小六道:“自然是為了墨門?!?/br> “我不是為了墨門嗎?”高財主說。 “你是為了你自己!”高小六說,“爹,你將墨門獻給皇帝,墨門還能存在嗎?” “我存在!墨門就存在!”高財主喝道,人再向前一步,“而且還會有一個新的墨門!”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又放低,看著高小六。 “這秘庫裝的是洛工獻給晉王的謀逆之用,它已經(jīng)是不義之財,是我墨門之恥,我將它獻給陛下有什么不對?” “我們有錯,有罪,就應(yīng)當給皇帝表明誠意,讓皇帝看到我們的認罪之心。” “只有皇帝看到了接受了容忍了我們,我們才能贖罪,才能重新來過?!?/br> “現(xiàn)在的墨門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就應(yīng)當揉爛了撕毀了煉化了!” 說到這里高財主猛地跨上前一步,衣袖一卷打向六尺劍。 原本在聽的高小六心中恨罵一聲,收劍后撤,但還是晚了一步,輕飄飄的衣袖如蛇一般卷住了劍身,陡然如鐵石一般壓下。 高小六只覺得手臂都要斷了,砰一聲單膝跪下。 高財主看著他,一字一頓道。 “惡名加身,茍且偷生,怎能能利天下,怎么能興民生,先圣早就說過,要讓王公大人用吾言,才能切實之行。” 高小六想說句話,但此時此刻咬緊牙關(guān),雙手用盡全力握劍不被奪走,竟不能張口說話。 “所以,你就與晉王勾結(jié),要擁他為帝?” 有聲音從上空落下。 高小六心神一頓,對面壓纏劍身的力量一滯。 四周的人們也紛紛抬頭看,夾雜著李國舅一聲驚呼“什么” 人還是鬼? 峭壁山石嶙峋的半山腰,一根蜿蜒橫長的枯木上站著一人,衣裙秀麗,烏發(fā)白面,眼如寒星,眉似遠山。 這裝扮很靚麗,但又與山石枯木混為一體,宛如山鬼毫無人息,竟然無人察覺。 “七星!”高小六大喊,就地一滾向高財主撞去,同時抬起臂膀,雙手一揚,“接劍!” 伴著撕裂聲,六尺劍掙脫了高財主衣袖,向上飛去。 七星從枯木飛落,接住六尺劍,手腕一轉(zhuǎn),落地站定,長劍再次對準高財主。 “所以當年就是你勾結(jié)晉王,欺瞞掌門,將墨眾騙去晉地?!逼咝窃俅螁枺肮鼟赌T為晉王謀逆從眾?” 就地翻滾剛起身的高小六神情震驚,猛地回身,雙拳向高財主擊去。 “爹——”他嘶聲喊。 拳風呼嘯,但高財主手一揮,斷裂的衣袖蕩起劃開了高小六的拳風,同時抬腳,砰一聲,高小六被踹開,跌入一旁的人群中,又有兩人被砸倒。 高財主沒再理會高小六,看著七星,忽問:“你是洛工的女兒?洛工與你娘茍合私生?” 聽到這話正在撐起身子的高小六再次震驚地看向七星,他知道七星的母親是北堂匠女,但從未聽她說過父親。 原來竟然是,洛掌門。 “不是私生?!逼咝钦f,“洛工與我娘少年結(jié)識,有媒有聘,拜過天地祖師,只是因事和離,一別兩散,再無干系?!?/br> 高財主恍然哦了聲:“原來如此。”又饒有興趣問,“你怎么知道是我勾結(jié)晉王?你如何知曉的?洛工以及三個長老都死在當場了,怎么告訴你?” 這是承認了?! 雖然聽到七星說已經(jīng)深信不疑的高小六還是心如刀絞,捶地悲憤地喊:“爹,你都做了什么!我一直以為你現(xiàn)在做錯了事,沒想到原來你——” 過去就做了錯事。 他一直深恨洛掌門毀了墨門,沒想到罪魁禍首原來是他的父親! 聽著高小六幾乎破了喉嚨的喊聲,高財主看他一眼。 “我做錯了什么?我現(xiàn)在沒做錯,以前也沒做錯?!彼f,“我自始至終都是為了墨門,為了墨門就沒有錯。” “你造反亂世也是為了墨門?”高小六捶地站起來,不知是適才撞擊還是自己捶的,雙手皮rou滲血,“你適才還口口聲聲質(zhì)問我的墨義,義啊義啊,你有什么義可說!” “我當然可說!”高財主也再次喝道,雙手一甩,“說要興盛墨道,要讓王公大人用吾言,結(jié)識晉王卻將晉王與貧民百姓凡夫俗子一般相待,在晉王面前只肯做匠工小事,修渠挖溝,不肯往晉王面前多坐一坐,晉王剛提一點國事政策,就稱自己江湖人士,不妄議時事?!?/br> 說到這里冷笑一聲。 “但聽到說為皇帝鑄造神器,就毫不猶豫傾盡墨門之力,真是可笑。” 聽到這里站在高小六這邊的墨者忍不住問:“這怎么是可笑呢,讓天子看到我墨門之力,比晉王不是更好?” 晉王畢竟只是一個王爺,還是不會承繼大統(tǒng)的王爺,甚至連太子都比不上。